茶凉了,李彦去重沏了一壶,给每个人倒上。
室内静谧无声,连咩咩都安静下来,趴在徐洛闻腿上打瞌睡。
不管是讲故事的人,还是听故事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无法抽离。
过了很久,徐洛闻率先开口:“田幼薇和她的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没有人知道。”李潭看着茶杯上氤氲的雾气,声音有些迷离,“他们销了声匿了迹,再没人见过他们。”
徐洛闻看一眼白郎,沉默片刻,说:“你说田幼薇的孩子是一头通体雪白的小狼,那有没有可能……那头小狼就是白郎的父亲?”他顿了顿,“白郎今年三十岁,如果那头小狼三十年前还活着的话,就是七十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就是三十五岁,正是为人父母的年龄。”
“我还是那句话,往事久远,真相究竟如何没人知道,”李潭说,“我只能说你这个猜测很合理。”
白郎沉默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徐洛闻又问:“那裴湛琪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李潭说:“我太爷爷从M国回来后听说,裴湛琪在躲避战乱的时候遇上了山匪,山匪头子认识他,因为他卖天价药,害得山匪头子全家五口人不治身亡,所以山匪就把他和他老婆孩子全杀了。”
徐洛闻叹息一声,说:“那时的人心都是黑的。”
李潭凉凉浅笑:“现在许多人的心也是黑的。”
徐洛闻紧张地问:“现在还有猎狼人存在吗?”
李潭摇头:“不知道。但以防万一,我从小彦懂事起就叮嘱他,千万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狼人身份。但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因为担心你会……”
“爸。”李彦低声打断他。
徐洛闻看向李彦:“昨天晚上,不是有人在车上拍照了嘛,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彦说:“我在各大社交平台搜过好几遍了,没有搜到相关照片和视频,而且昨晚雾那么大,那辆车离得又有点远,估计什么都没拍到。”
徐洛闻稍稍安心,点着头说:“那就好。”
李潭看着白郎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郎已经沉默了很久,听见李潭问他,沉声开口:“我想知道,猎狼人是怎么抓到狼人的。”
李潭说:“你是不是觉得狼人这么强大,人类这么弱小,根本伤害不了狼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管你的对手有多强大,都存在弱点,都有死穴,关键就在于这个弱点有没有被发现,一旦被发现,那么再强大的对手都有可能被打倒。”
“而狼人的弱点就是狼血,”徐洛闻接口,“对吗?”
李潭惊异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徐洛闻说:“因为狼人自愈的关键就在狼血,如果用什么办法抑制住这种自愈能力,那么狼人受伤后就和普通人一样。”
李潭赞一句“聪明”,转向白郎,说,“洛闻说得没错,狼人的弱点就是狼血。而早在九十年前,我太爷爷李春星就研制出了一种类似凝血剂的注射液,只要把这种注射液注射进狼人体内,狼人不仅会失去自愈能力,攻击力也会大大降低。”
李彦说:“当年爷爷就是用这种办法抓到我爸的吗?”
李潭没有回答。良久,他才淡淡笑着开口:“李白走后,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他相爱太晚,如果我能更早一点爱上他,我就能爱他更久一点,更多一点。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一个那么爱我而刚好我也那么爱他的人了。”
这段话在徐洛闻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人生短暂且无常,一星半点也蹉跎不起,用尽全力去爱尚嫌不够,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怨憎呢。
他抬眼去看白郎,四目相对,眼里都是彼此的倒影。
“白郎,”李潭喝口热茶,敛起悲色,“关于你父母的死我也有一个合理的猜测,仅仅是猜测。”
白郎问:“什么猜测?”
李潭说:“猎狼人捕猎狼人,并不为杀生,狼人活着才有研究价值,死了就和普通的死人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猜测你的父母根本没死,只是被猎狼人抓住囚禁起来了。”
白郎表情变幻,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李潭问:“当年,你亲眼看见你父母死了吗?”
白郎努力回想,可是岁月太过久远,幼时的记忆都已被磨灭殆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沉默许久,他说:“我不记得了。”
第34章
从李潭家出来的时候, 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
依旧是白郎开车,徐洛闻抱着已经睡着的咩咩坐后面。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车停在徐洛闻家楼下。
谁都没下车。
寂寂无言地坐了许久, 徐洛闻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白郎静静望着窗外茫茫飞雪,过了一会儿, 才回答:“我要去K市一趟。”
徐洛闻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答案, 他问:“过去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就算去到K市又能干什么呢?”
“虽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但我还记得我父母的名字。我爸叫博清辉,我妈叫成佳雯。拿着名字去打听, 总能打听到点什么。而且我现在是辅警,去当地公安局求帮忙多少能起点作用。”提到工作, 白郎不觉又发散到别处, “我现在一直在努力学认字, 学得还挺快的, 等认完字, 我还要学更多东西, 我打算考公务员,最晚后年,成为一个真正的刑警。我喜欢这个工作,而且我感觉自己还挺擅长的,也能做好。”说到最后, 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我现在工资有点低, 但我一样养得起你跟儿子。我跟邓哥关系好,周末可以去工地搬砖,他还给我介绍了一份夜总会的工作,都不少挣。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跟儿子吃一点苦的。”
徐洛闻默默听他拉东扯西,心脏像被泡在温水里,暖暖的,涨涨的,还有些酸酸的。蓦然想起一部很老的电影,他轻轻笑了下,说:“你先养好你自己吧。”顿了两秒,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添了句:“傻瓜。”
暖气开得很足,车厢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无声地撩拨着彼此的身体。
徐洛闻屏着呼吸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K市?”
“后天吧,”白郎说,“明天去单位请假。”
“去多久?”徐洛闻问。
“一个星期应该足够了。”白郎答。
徐洛闻“哦”了一声,又问:“坐飞机还是火车?”
“火车。”白郎说,“我没坐过飞机,不会。”
“那你现在就得买火车票了。”徐洛闻说。
“明天下班去车站买。”
“现在谁还去车站买票啊,都在网上买。”
“我不会,”白郎侧身回头,亮着眼睛看他,“你教我?”
徐洛闻偏头看着窗外:“让你们肖队长教你去吧。”
“哦。”白郎静默两秒,“那……我走了。”
徐洛闻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有点别扭地说:“等等,你跟我上楼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白郎笑着答应。
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阿黄摇着尾巴过来迎接。
“你甭换鞋了,”徐洛闻边脱鞋边说,“就站这儿等着吧。”
徐洛闻光着脚走进卧室,把熟睡的咩咩放进摇篮里,然后回到客厅,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转身走到玄关,把纸袋递给白郎:“喏,你的钱,原封不动还你。”
白郎没接,转身就走。
“等一下!”徐洛闻急忙去拉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郎停下,转身看着他。
徐洛闻松手后退,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说:“我问过肖润了,辅警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三千,你爸身体又不好,不能断药,吃喝也不能差,加上各种日常花销,你每个月的工资肯定入不敷出。而且你要去K市的话,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这十万块钱你拿回去,花到正地儿上。我挣得比你多得多,用不着你给我钱花。”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也别去工地搬砖了,更不要去夜总会,把时间用在学习上比什么都强。”
白郎愣愣地看他片刻,嘴角微微勾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
徐洛闻没接茬,把钱朝他怀里用力一扔:“你快走吧。”
白郎说:“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给你花。”
徐洛闻说:“说多少遍了,我不要你的钱。”
白郎说:“我偏要给。”
徐洛闻看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你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可等白郎转身要走,徐洛闻却又叫住他,“那个……把你手机号告诉我一下。”
白郎报上手机号,徐洛闻存起来,目送他离开。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等玄关的灯灭了,徐洛闻走到客厅坐下,打眼瞧见茶几上的塑料袋。是白郎傍晚来时带来的,说是给他带的好吃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烤红薯,早已凉透了。拿起一个掰开,露出红色的瓤。咬一口,特别甜。
洗个热水澡上床,徐洛闻给谭嘉应发微信:嘿,睡了吗?
谭嘉应很快回:没呢。
徐洛闻发视频过去,那边秒接。谭嘉应也在床上躺着,床头灯将他的半边脸照得亮白。徐洛闻瞧他神色不对,眼尾也有些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了?”徐洛闻问,“跟你们家肖想吵架了?”话刚问出口,就看见眼泪闪着光夺眶而出,谭嘉应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堵住哭声。心瞬间便揪起来,徐洛闻忙说:“哎你别哭啊,我现在过去陪你好不好?嘉应,嘉应……”
谭嘉应擦擦眼睛,带着哭腔说:“不用,我本来都好了,你一问又把委屈给勾上来了,没事儿,你甭担心。”
徐洛闻问:“是不是因为去N市的事跟肖想吵架了?”
“嗯,”眼泪总是往下掉,谭嘉应欠身抽两张纸巾擦眼泪,顺势坐起来靠在床头,“他不让我去,还说我要是敢去就跟我分手。以前不管我们吵得多凶,他从来都没提过分手这两个字……洛闻,你说肖想要是真铁了心跟我分手我该怎么办啊?我特害怕,没有肖想我根本活不下去,我早就被他宠坏了,除了他没人受得了我的坏脾气……”
爱情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不论男女,一沾上准完蛋,把你变疯变傻,把你从云端推到尘埃里。但人们又都渴望拥有它,因为它能让你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徐洛闻安慰他,“我看是肖想没有你活不下去才对,他都爱死你了,哪儿舍得跟你分手啊,肯定是一时糊涂说秃噜嘴了,这会儿指不定多后悔呢,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哭晕在厕所里了。”
谭嘉应破涕为笑:“我才不去看他呢,我等着他来哄我。”
徐洛闻问:“哎,怎么就吵起来了?”
谭嘉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还动手了。”
徐洛闻一惊:“他打你了?”
“没,”谭嘉应说,“我打他了。”
“……”徐洛闻怒,“那你还委屈个屁呀,该委屈的人是肖想好不好。”
谭嘉应不忿:“我都在客房躺半小时了他还不来哄我,我怎么就不能委屈了?”
徐洛闻没好气:“你就可劲儿作吧你。”
那边响起敲门声。
谭嘉应猛地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手机屏幕顿时一片黑。
应该是肖想来哄人了。
徐洛闻正要挂断视频,又想看看肖想是怎么哄人的,便没挂,兴致勃勃地偷窥起来。
肖想把被子掀开,手机屏幕亮了。
徐洛闻看见肖想把谭嘉应压在身下,说:“宝贝儿,我错了。”
谭嘉应端着架子摆着臭脸:“错哪儿了?”
就听肖想说:“左脸挨了打,却没把右脸伸过去给你打。”
谭嘉应和徐洛闻一齐笑出来。
肖想这才发现有人在手机里偷窥,把脸埋谭嘉应脖子里哀嚎:“卧槽!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哄媳妇儿有什么可丢人的啊,”徐洛闻笑着揭发小儿的老底,“肖想,你也别太惯着谭嘉应了,他刚还跟我哭哭啼啼的呢,说害怕你跟他分手,还说没有你他活不下去Bla Bla……”
“徐洛闻!我操你大爷!”谭嘉应伸手去拿手机,却被肖想抢先一步制住。
“他还说什么了?”肖想笑问。
“徐洛闻,你丫敢再多说一句我跟你没完!”谭嘉应气急败坏地威胁。
“你听见了。”徐洛闻笑着说,“你们俩一炮泯恩仇吧,我要睡了。”
肖想问:“想不想看直播?特别色情的那种,而且免费。”
徐洛闻哈哈笑:“还是不要了,我怕辣眼睛,挂了,拜拜。”
挂断视频,徐洛闻兀自笑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又生出几分羡慕。肖想和谭嘉应,就是他向往的那种爱情的真实写照。在世俗的生活里世俗地相爱着,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
转念又想起白郎。
想他的坏,想他的好,想过去,想现在和将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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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郎出发去K市那天早上,在火车站给徐洛闻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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