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一见他和颜悦色的样子,就先恍惚了几分。顾枕澜按着他坐下来,自顾自又说道:“你这些天很忙么?要我说,你支了这么大个摊子做什么,别太劳累了,又耽误修行。”
说到修行,顾枕澜又对阿霁这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飞速提升的修为有些担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饭得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这事还是等他缓和些再说吧。
阿霁对顾枕澜这般和颜悦色的态度似乎很是受用,顾枕澜也慢慢摸索出了些许端倪。他老实地靠在床头,温和地说道:“我有些事,想同你谈一谈。”
阿霁浑身一僵,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顾枕澜叹了口气:“你放松些。我看你虽然将我捉回来,可也没杀我,对我又还不错,可见还是念旧情的。那么……”他深深看了阿霁一眼:“你信不信我?”
阿霁瞠目结舌,没想到顾枕澜会说这样一番话,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接了。
顾枕澜又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再问你,你是信我,还是信那个穆震呢?”
这却没什么可考虑的,阿霁忙道:“我自然信你!”
顾枕澜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该记得穆震那一回说的那件事吧,就是,唔,关于你家的。”
阿霁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顾枕澜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回答也太不走心了,又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事后我确实在场,也抱了你回来,可是……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阿霁呆呆地点点头:“嗯,我信。”
顾枕澜本以为要废一番口舌了,没想到这么顺利,倒不知下面该说什么了。他清了清嗓子:“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你便将我放开吧。”
说着,他将绑着软绳右手腕递到了阿霁面前。
阿霁却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他审视地看着顾枕澜:“什么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拿出来,说开了就算完了?你是不是根本就是想糊弄我!”
他说到后面,已有些疾言厉色了。
顾枕澜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可是……别的我也再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了啊,你何必绑着我?”
阿霁狠狠瞪着他,怒极反笑:“没有对不起我?当年我才几岁,修为弱的像蚂蚁,还要带着静翕。你说坠崖便坠崖,多干脆利落?好,你被逼无奈,我不怪你。可你上来了,为什么不回家?你根本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顾枕澜不知所措地看着阿霁疾言厉色的模样,他手边那可怜的枕头可遭了殃,被阿霁顺手往地上一砸,就嵌在了脆弱的木地板里。被子扯开了老大一个口子,棉絮飞得漫天都是,飘飘悠悠地糊了顾枕澜满眼雪白。
还有一缕乌黑的头发,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正落在掌心。
第92章 jjwxc独家发表
那一缕黑色的头发, 在一片白茫茫的棉絮中十分扎眼。顾枕澜呆呆地看着它,实诚地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阿霁的耳朵已经烫得快要冒烟了,他一把将那缕头发从顾枕澜手中抢过来,色厉内荏地说道:“头发,看不出来么!”
顾枕澜摇摇头:“这怎么能看不出?我的意思是,它怎么……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床上有些头发,这没什么可说的;除非秃子, 否则是个人都要掉头发。可是正常人谁会将自己的头发收起来,还梳成一缕好好地藏在枕头下面?除非……
顾枕澜心中一动,犹豫着说道:“这难道是……”
阿霁紧张极了, 这头发他藏的十分不光明正大,万一被他认出来,自己这脸可真是没处放了。可他转念一想,认出来又如何呢?这不能与人道的感情已经折磨他太久了;就借着这机会捅开那么一点窗户纸, 又如何呢?
阿霁这么想着,心里又有点期待。
只听顾枕澜继续道:“难道是你那红颜知己, 戴姑娘的?”
阿霁:“……”什么窗户纸,根本就是个一指厚、还划得面目全非的琉璃镜,想要破开就得用砸的!
这个不解风情的棒槌摆出一脸促狭给谁看呢!难不成还等着人夸他“神机妙算”不成?
阿霁简直气疯了,他冷冷地看着顾枕澜, 道:“这是你的。”
顾枕澜夸张地点了两下头,而后那可恶的毛茸茸的大脑袋忽地就僵在了半空中。他保持着一个可笑的姿态,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阿霁竟然觉得有些快意,他微微一笑, 声音更柔和了三分:“这是你的头发啊,师父。”
顾枕澜一脸的一言难尽,看看阿霁,又看看自己手捧的头发,忽然觉得它烫手得很。
阿霁满脸志在必得,可心里也不是不忐忑的。他原本打的是个温水煮青蛙的主意,然而谁想到事情竟朝着这样一个方向信马由缰地发展了下去?阿霁看着茫然无措的顾枕澜,心一横,索性凑了上去,在他耳边暧昧地呢喃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阿霁呼出的气息就在他的耳际弥散开来,灼热地氤氲着他的听觉乃至全副感官。顾枕澜连躲一躲也忘了,他微微侧过脸,定定地看进阿霁的眼睛里,那里面好像有一片璀璨的星光。
阿霁薄唇轻启,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肖想你,已经许多年了。”
看顾枕澜的样子,他似乎已经完全被阿霁的一番话砸懵了,在阿霁看来,那张脸上根本就已经写上了“趁人之危”四个字。阿霁心中一荡,大着胆子凑上去,待他反应过来时,已将两瓣唇软软地贴上了顾枕澜的。
阿霁心中蓦地一阵狂喜,眼中映着顾枕澜惊异又有些抗拒的神色。阿霁略微挪开了唇,却还与顾枕澜额头相抵。他的手就放在顾枕澜的后颈,不容拒绝地将他按向自己。
阿霁霸道的面具已完全开裂了,那里面混进去了不安和期待,就像一只色厉内荏的小狼,呲着尚未长成的獠牙,可还是露着柔软的肚皮。顾枕澜心里一酸,身体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阖上了眼。
他的阿霁这些年过得一定很辛苦,而且……他也不完全厌恶刚才那感觉的。
阿霁简直要被喜悦淹没了头顶,来不及回想自己刚才那教科书一般的“刚柔并济”,已迫不及待地去品尝他那不怎么稳妥的果实了。
他得寸进尺地将舌头抵进了顾枕澜的嘴里。
他的师父长了一张刻薄的利口,唇舌却比他想象的还要乖顺柔软。他要勾住它,它便乖乖蜷起来;他要攻城掠地,它也不知所措地让开一道小路。阿霁全情投入着,愈发激动了。他的手已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像个好奇的孩子,什么都想摸一摸。
顾枕澜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一面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面却开始有些享受这汹涌的爱意。他纵容着阿霁的手一路往下,直到被他捏住了那要紧的地方。
顾枕澜一惊,赶紧推了阿霁一把。
当然,他现在的力气落在阿霁肩上就有如蚍蜉撼树,根本不值一提。可那其中的抗拒却是明明白白的。阿霁暗暗有些懊悔,今日大概是得意忘形,操之过急了。然而他已尝到了甜头,如何能肯轻易放手?
阿霁将手从他散乱的衣襟里退出来,苦笑道:“对不住,一时忘形,吓着你了。”
这倒说得顾枕澜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没出什么力,还一直挺享受。顾枕澜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可阿霁的手就放在他的后腰上,如何肯让他挪动半分?他强硬地将顾枕澜抵向自己,口中却在一味地诉苦示弱。他与顾枕澜十指交错,放在掌心摩挲的正是那一缕头发。
“你不知道,这一百年,我是怎么过的?你走了,我就只有它。我日日夜夜将它放在心口,可你那样狠心,从来不入我的梦。我便知道,你是不肯要我了。”
这样一番剖白将顾枕澜说得心酸不已。他无言以对,只好伸出手去搂了搂阿霁,聊作安慰。
他却不知自己这一搂惹得阿霁大喜过望,不管不顾地便扑到他身上来,将顾枕澜抵在了床头。紧接着,铺天盖地的亲吻雨点般地落了下来;刚安分了不过片刻,这一回卷土重来又更胜从前了。
然而这一回,顾枕澜却也狠不下心将他推开,只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就由着他重新握住那要紧的地方,熟练地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没什么节操的顾枕澜就已沉浸在了陌生的快意中。只不过他还矜持地咬着唇,不愿发出一声吟哦。阿霁也不在意这个;这样大好的形势对他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了。
阿霁就沉浸在这喜悦中,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微凉湿滑的液体溅了他半截手臂。
阿霁缓缓松开手,珍而重之地将一个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此时顾枕澜的模样诱人极了,脸上泛着好看的潮红,一看就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一双凤眼略略泛着湿意,早没了半分强悍的样子,倒像是一碰就会碎了。
阿霁早就石更得不行了,可他知道今天这一步已经跨得不小了,唯恐过犹不及,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给他吓跑了,可就不美了。于是阿霁强迫着自己从顾枕澜身上挪了下来,最后亲了亲他的眼角,走了。
顾枕澜过了好半天才从这一场荒唐里缓过神来,想着阿霁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是自己把他带上了歧途。他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并不觉得他们的师徒身份是什么乱不得的伦常;他只是怕阿霁从小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很难分得清孺慕和爱慕、执念和执着。
他倒是忘了问一问自己甘不甘心、情不情愿了。
顾枕澜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如今跟个凡人无意,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还是给饿醒的。他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腕上怎么还绑着那软绳呢?
“小混蛋。”顾枕澜咕哝了一句。
然而那吃饱喝足的小混蛋抹抹嘴,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顾枕澜又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待了一天,直到晚饭时候,阿霁才又回来。
阿霁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亲手拎着一只食盒,从里面拿出几碟喷香四溢的小菜和熬得软软糯糯的粥,摆在小几上,又将小几端到床前。阿霁仔仔细细地舀了一勺粥,送到顾枕澜嘴边。
顾枕澜觉得十分别扭,他有手有脚,实在不想张这个口。然而阿霁温柔地带着笑,一勺粥就抵在他唇边,纹丝不动。顾枕澜无法,只得张嘴吃了,阿霁这才满意了。
顾枕澜见他又去拿筷子摆弄鱼,忙道:“你又何必这么麻烦,把我解开不就好了么?”
阿霁全副心神似乎都在鱼上面,对顾枕澜的话充耳不闻。半晌,他将剃干净刺的鱼又送到顾枕澜嘴边,顾枕澜无奈张口吃了,又抓住机会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
可是三番五次的,阿霁全都充耳不闻,顾枕澜就渐渐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了。他疑惑地看着阿霁:“你不会……是想一直这么绑着我吧?”
阿霁又将一块精致的白菜肉卷送到他嘴边:“你让我想一想。”
顾枕澜:“……”
顾枕澜气得将那肉卷囫囵吞了,直卡得他抚着胸口喘了半晌的气。阿霁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极尽温柔地尽哄骗之能事,唯有放他自由这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第93章 jjwxc 独家发表
顾枕澜觉得, 如今的阿霁让他愈发看不懂了。
老实说晚上那顿饭味道不错,不过阿霁连双筷子也不肯给他,倒把他喂得味同嚼蜡。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阿霁又不知从哪端出来一碗药。
“师父,该吃药了。”
顾枕澜:“……”师父觉得你才该吃药了!
而且那药里也不知道搁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不用下口,苦味就直往人鼻子里钻。顾枕澜嫌弃地一偏头:“我又没病, 好好地喝什么药?”
阿霁温柔地笑了笑,道:“你现在体内真元凝滞,我怕时间久了对你身体不好, 所以才要未雨绸缪。喝了吧,这里面一味逍遥龙可不怎么好弄呢。”
顾枕澜冷冷地看着他:“这么说,你还打算这么关我一辈子了?”
阿霁见他发怒,也敛了笑容, 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整晚都在央着我放了你,我一直不愿接这个话, 就是怕你不高兴,你又为什么非得问明白不可呢?”
顾枕澜气笑了:“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阿霁看着他不说话,却是一脸难以言喻的谴责。
这个霸道的混蛋!顾枕澜心头火起, 怒道:“好,好。我是鱼肉,现在自然刀俎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阿霁点点头, 默默收拾了残羹冷炙,也不吵他。顾枕澜竖着耳朵听着,心里又想起从前阿霁的好处来。他想,这孩子倒也没怎么变,当了这么久掌门,守着这么大的家业,霸道些也是难免的。
这么想着,顾枕澜又有些心疼阿霁了。
这心疼一直持续到顾枕澜身边的床塌陷下去一块。顾枕澜再也不能安然装睡了,他霍地翻了个身:“你怎么还不走?”
阿霁拂手熄了灯,一言不发地将顾枕澜挤到墙边,又霸道地搂进怀里。而后他才委屈地说道:“我没旁的去处了。你要赶我走,我就只好上后山跟鸟兽为伴了。”
顾枕澜听得气笑了:“皇宫都不见得有你这里大,你个占山为王的土皇帝,跟我说你没去处?”
阿霁从后头蹭了蹭他的脖颈,道:“是真的。烟雨楼那一片地方都给了静翕,都是女孩子,我怎么好去?至于旁的地方,住的都是上山求学的散修,我骤然过去不要惊着人家么。”
顾枕澜懒得听他一板一眼地胡说八道,索性闭上眼,仿佛眼不见就能心不烦了。阿霁见顾枕澜不再反对,才不肯管缘由,复又喜滋滋地将人搂好,沉沉睡去。
顾枕澜被他牢牢箍住,辗转反侧不得,不多时,竟也装着满腔的心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顾枕澜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身边的阿霁也已走了。不出所料,他昨晚的抗议没见成效,手腕上的软绳还没解开。顾枕澜认命地叹了口气,左右无事,便开始琢磨起下回要怎么换个法子来说服阿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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