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飞快吃完已经坨成一块的面条,一边收碗一边告诉徐然自己要离开:“等会儿你吃完了洗个碗,我走了。”
“你去哪?”徐然慌张地放下筷子,拉住何许人的手臂。
“我去上班,去公司报备一下采访的情况。”何许人抽手离开,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穿上。
“那你还回来吗?”徐然跟着到了客厅,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
“采访还有其他的部分,我还要再找你取材的。”何许人收拾好工具,把围巾围好,像摸狗似的摸了摸徐然的头发。
雪已经停了好几个小时,前院的植株被压倒了一大片,天空已然放晴,栅门也果然可以正常打开。
何许人挤在地铁的人群中回想着昨日种种,心里还是有些迷惘:我们现在算是情侣还是炮友?
没有任何复合的仪式与标志,旧情的余焰以燎原之势把理智燃烧殆尽,昨夜的两人更像是一瞬间意乱情迷。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何许人在路上收到了徐然发来的短信:“我宣布,我们复合了,我在家里等你。”
地铁上的乘客昏昏欲睡,只有个别人注意到了一个青年对着手机笑中含泪。
这篇关于设计师Ares的人物访谈还需要从生活层面取材,徐然知道后当场拍腿决定把生活场景的切入点定在B市的动物园。
何许人和徐然复合的第十七天,成功进行了第一场约会,虽然这场约会还是以工作为目的的。
冬季的动物园开放的时间比夏季短些,加之前一天在床上太过放纵,两人赶到时距离闭馆也只剩下了不到两个小时。
“一个多小时够看什么啊?”徐然拿着手里的动物园景观区导图撇了撇嘴。
“去海洋馆看看吧,我还没有看过。”何许人指着有蓝色鲸鱼的路线提议。
“听你的。”徐然欣然接受。
当天的海豚表演已经告一段落,观众席上还有稀稀拉拉的清洁人员在清理着座位间的垃圾。
说不失望是假的,何许人的举着相机的手在经过这满地水渍的一片狼藉后只能沮丧地垂下。
徐然哪里看不出何许人的难过,当场旁若无人地拉起他的手安慰道:“你难过什么?我们还有机会,以后还可以再来看,海豚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看鲸鱼。”
超大的环形落地窗像幽暗深海里的一条光带,身形巨大的白鲸缓慢而优雅地掠过游客的头顶,用晶莹的眼睛窥视着往来的行人。
何许人的双手按在隧道的亚克力胶展示窗上,用惊奇的目光追逐着海底天幕中翱翔的白鲸。
海水里的光,隧道里的光都比不上心上人眼中的光彩。
徐然用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幕。
两只白鲸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两个驻足已久的人类,饶有兴致地凑到何许人面前打着圈。
白鲸的脸越来越近,何许人的脸也逐渐贴近展示窗。
“噗”地一下,白鲸吐出一个水圈,随后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张嘴大笑起来。
“你看,它刚刚在对我笑。”何许人指着甩尾游离的白鲸向徐然炫耀。
“看到了,特别傻。”徐然这话说的是何许人。
“我也觉得它有点傻。”何许人收回手,拖着徐然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在我看来,鲸鱼是很温柔的生物。当它们预知到自己的生命走到即将结束时,它们总是悄无声息地共赴死地,像失去灵魂的雕像一样沉入海底。”何许人说这些时,眼中带着共情的悲哀,“它们的肉身在腐烂中孕育出更多的生命,这就是鲸落,有人说这是它们最后的温柔。”
“我突然说这么文艺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非主流啊?”何许人摸了摸鼻子,看着徐然眨了眨眼。
“不会,你说的很好,很温柔。”徐然听得很认真,回答得也很认真。
混沌深海里,是你给了我爱和光亮,你比鲸落更温柔。
第50章 死火
有关徐然设计师的人物访谈最终定档在了象征着新年伊始的二月刊,公司一月中旬就放了假,只剩相关发行部门的人继续加班处理这本新年首刊。
“喂?”何许人站在马路边等着红灯转绿,母亲的电话正好打来。
“许人啊,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大伯大妈总是记挂着你,还给你特意包了大馅的牛肉饺子。”何妈坐在茶几边攥着手机,何爸则围着围裙贴在听筒边一起听着。
何许人掐着手指算了算,自己好像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家了。
冬天的风像粗粝的沙磨过指缝,何许人又把手揣回兜里:“今年怕是不行了,公司还要加班排版,我不好走开。”
其实现在何许人已经放假了快一个星期了,只是出来买些做火锅的食材,因为家里那位这几天总是吵着要吃火锅。
一想到徐然,何许人被吹得发僵的脸颊也裂开一丝笑意。
“怎么又加班?你们这大公司也要赶这一天半天的年吗?”何妈在电话那头的嘟囔声不小,显然是故意说给儿子听的。
“这里不是家里那种小地方,人人都忙得很,哪里有空休息……”何许人皱起眉头,用力地眨眼来湿润干涩的眼球。
“……我来和他说,你先去帮忙看下火……”电话那头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转场,接电话的人换成了何爸,“许人,是我。”
绿灯已经亮起,何许人却退离了斑马线,站到了一根灯柱下。
“爸。”何许人太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近乡情怯逼着他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今年回家吧,这两年我给你妈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她不会再逼你结婚了。”何成器又想在围裙上擦手,却发现围裙早就换给了妻子。
“那我喜欢男的这件事呢?她会理解吗?”何许人咽了口唾沫,换了只手拿手机。
“你谈朋友了?”何成器敏感地问道。
“嗯,男的。怎么?又要把我送去治疗?”嘴唇干得厉害,每说一句话何许人都感觉它裂开无数张捕风的口子。
“你这是什么话?你还在恨我们吗?爸爸妈妈已经知道错了。”何成器忘不了那个得知所谓“戒网瘾治疗学校”真面目的午后,电视新闻里的报道画面看得他们触目惊心。
“没有,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何许人的恨早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被压得毫无喘息余地了。
“那个孩子怎么样?对你好不好?你喜不喜欢?”何成器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儿子的,连发三问。
“他很好,对我也好,我很喜欢他。”何许人看着绿灯又变成行人禁行的红灯。
“那就好……带他回家一起过年吧……”何成器放低了姿态,摘下眼镜揉揉水肿的眼睛,又补了一句,“一起回来吧,爸爸想你。”
“好。”何许人呼出的白气氤氲了眼眶。
街道上车来车往,像一个个移动的囚笼。何许人揉了揉鼻子,踩着信号灯的秒数过了马路……
“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大风刮走了呢!”徐然一上来就搂着何许人不放,像个撒娇的小孩。
“路过体育馆看了会儿小孩打乒乓球,看着比你小时候还厉害。”何许人把袋子塞到徐然手里,催促他去洗菜摆盘。
“我们吃完火锅也去!他们哪有我小时候打得好……”徐然屁颠屁颠地提溜着两袋子牛羊肉和虾丸鱼丸进了厨房。
何许人回来的路上确实去体育馆看了会儿小孩打乒乓,不过他们脸上争强好胜的意味比当年的徐然要少,更多的是对这一运动真的感兴趣。
火锅的汤底用的是何许人提前熬好的高汤,放了火锅料后沸腾出一锅的红油鲜亮。热气腾腾的,一个又一个水泡在汤面爆开馋人的香气,是幸福的味道。
“先下丸子和面条……”徐然端着盘子,沿着锅边倒入自己想吃的东西。
何许人托腮看着他忙来忙去,看着鱼丸一个个浸透了汤汁变成升起的浮标,看着牛羊肉片的血色被烫成熟灰……
火锅吃得两人腹饱体热,徐然坚定不移地要拉着何许人去体育馆散步。
一个半小时后。
“哈哈,你们这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徐然完全不知羞耻地转动着手中的乒乓球拍,一脸得意地冲着对面刚刚换牙的小朋友说道。
何许人坐在附近的台阶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徐然仗势欺人,徐然拉着馆里所有练乒乓的小孩子都比了一次赛,又总是极其无耻地用擦网而过的高吊球得分,大部分孩子的手甚至都够不到他的球。
比赛结果显而易见,徐然大满贯。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徐然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讨着何许人的表扬。
“就会欺负小朋友,算什么英雄好汉。”何许人走到徐然的对桌,弯腰笑着询问刚刚输掉比赛的小姑娘,“小妹妹,可不可以把球拍借我用一下,哥哥要把他给打趴下。”
“嗯!”小姑娘抹了把眼泪,十分郑重地把球拍交到何许人手里,“大哥哥加油!”
这是一场成年人的对决,徐然VS何许人。
刚才还哭哭啼啼地小姑娘立刻把其他打球的小伙伴通通召集过来,坐在何许人一侧为他加油打气。
何许人其实也不大会打乒乓球,说要比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没想到这群小朋友把它看得如此正式,这让他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诶,你给我点面子,让我赢。”双方互换场地时,何许人同徐然咬起了耳朵。
老婆的命令怎么能违抗?于是乎,接下来的场景都是这样的——
徐然故意瞄准何许人的拍子发球,何许人也顺势回打……在孩子们单纯的眼里,徐然节节败退,何许人则是百发百中的超人。
有了徐然的故意放水,何许人顺理成章地赢得了比赛。一群小孩兴奋地簇拥了他一会儿,很快又各自散开继续练球。
“多年不见,宝刀未老啊!”何许人拍了拍徐然的大腿。
“哪里哪里,是何同志太厉害了,士别三日确实该让人刮目相看了。”徐然半靠在台阶上,用球拍撑了撑下巴。
“如果你继续打球,会不会我采访的对象就变成了奥运冠军徐然?”何许人也斜躺下来,把头枕在帽子上。
“不会。”
“为什么?”
“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打乒乓球,我学它也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期望,让我的父母能在为我骄傲之余相处得更久一些。只是我那时候一直都错了,两个眼里都没有爱的人怎么可能仅仅靠我这微不足道的成就来维持爱情?”
何许人伸手握住徐然的手。
“可是有一段时间,打乒乓球的时候我很快乐。我以为是我突然喜欢打球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你那时候总是来看我训练,我总是想在你面前展示出我最好的技术。”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总是喜欢在拿了一球后看我一眼。”
“我那时候也开始觉得没有父母的陪伴和关心也无所谓,至少还有你,现在也一样。有你在就很好了,我不需要他们那劳什子的关心。”
徐然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只有在提到何许人的地方才格外温柔。
“和我回家吧。”何许人勾住徐然的手指。
“嗯?现在就回去?才下午三点多呢!”
“回老家过年,去见我的爸妈和家里人。”
“你爸妈?算了吧,他们不会接受我的,这对你也不好。”
“相信我,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
何许人目光如炬,点燃徐然心里死火的希望。
“好,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前一夜,B市有灯会活动。
何许人和徐然在一盏孔明灯的两侧写上各自的愿望,然后任由它飞入无垠的星海,隐匿为万千星辰中的一颗。
“你写了什么?”徐然望着孔明灯在视野里或隐或现。
“秘密,不能说。”何许人牵住徐然阴影中的手,十指紧扣。
“那我的也是秘密。”徐然笑着亮出一口大白牙。
春运时期的飞机票比其他交通工具的票要容易买,但多少还是收到了春运大潮的影响,两人的航班也排到了深夜。
飞机在无边的夜色中穿行,脚下是层叠的薄云和繁绰的灯影,看着像无数的星辰在云底闪烁。
何许人已经睡着,徐然却还是清醒得很。
徐然看着飞过的千家万户,忐忑又茫然。他不知道这象征着港湾的万家灯火里,是否也有为他留的一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数!
第51章 和你在一起
飞机降落在平地,何许人被徐然推醒,两人提着行李一前一后走出机场。
“果然还是这边冷。”徐然摸了摸被风刃划痛的脸颊,放下行李帮跟在身后的何许人拢了拢围巾。
“是有点冷,南方都这样,室外室内一个样。”何许人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说这话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叫了车吗?”徐然看着机场外行人稀疏的马路,排列有序的街灯漂浮在深蓝色的夜里,好像海上亮光的浮标。
“嗯,我订好了,我看看……”何许人掏出手机查看着约车记录,但立刻清醒过来咒骂了一句,“cao!他单方面取消了,说太远不拉了!”
“算了,再叫过别的车吧。”徐然准备把何许人先拉回机场大厅避避寒风。
滴滴——
一辆银灰色的私家车对着机场外的两人打着双闪,车牌号是何许人的生日。
“爸?”何许人走到车窗边,一脸惊讶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中年人,“我不是说了会很晚才到吗?你们就先睡,不用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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