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八天,颜辞又扯了纸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写诗词,打草稿的纸张被他甩的满地都是,他也很不客气,丝毫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诗词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脚步声传入他的耳朵,不只一个人。
颜辞笔尖一顿,又继续写下去。
门被打开,寒风和着脚步声一同进来,一群人缓缓走进。
颜辞面无表情,像是没看到有人一般,只思考着最后一句该写什么。来人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人想来拉他,却被来人制止。
颜辞写好了最后一句,收笔,从沙发上站起,看着面前的人,平静道:“您来了。”
来人先是有点惊讶,然后释然,几番打量颜辞后,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字:“嗯。”
来人并不在颜辞意料之外,正是顾思源。有这个必要,又有这个手段能力的人,除他外,颜辞是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顾思源跟顾暄挺像,只是顾思源年近半百,身上的商人气和上位者的气息更加浓重,举手投足不紧不慢,眼里静无波澜深不可测,让你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颜辞的淡定,顾思源也在手下给的监控中见识过,因此这会儿见到他,对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事,倒也不太意外。
“你们先下去吧。”挥退了随行的人,客厅里就只剩下顾思源和颜辞两人,顾思源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然后坐下:“你也坐。”
颜辞也跟着坐下。
经过这么几天的“囚禁”,颜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顾思源干出这种事多半是因为不喜欢他,毕竟之前他就知道顾思源不喜欢同性恋。估计接下来就是传说中狗血又中二的跟自己谈条件了,不知道远离顾暄的条件,是让自己出国留学呢还是给自己钱呢,自己要是不从这狗命是不是也不保啊?
颜辞默叹口气:我真的不是活在一本狗血小说里吗?
“我已经跟你母亲见过了,该知道的事她都知道了。”顾思源并没有打算跟颜辞解释一下绑他的事情——绑你就绑你,关你就关你,还犯得着跟你解释
颜辞心里一惊,面上却没什么波动:“她……”
“她很难过,哭了好几次。”
颜辞心里也不是滋味,让一个传统的母亲接受儿子是同性恋这种事,难度不容易。他是想好好保护她的,可到头来反让她更为伤心。
“你胆子够大,顾暄胆子更大,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件事瞒了这么久。”顾思源往后一仰,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想点着却发现没打火机。
颜辞想了下,打开客厅茶几的抽屉,拿出里面的打火机,过去帮顾思源把烟点着了,然后再退坐在一边。
顾思源看他一眼:“这里的东西,你倒是比我还熟悉。”
颜辞也淡淡回道:“翻了八天,想不熟悉都难。”
“砸玻璃的滋味怎么样?”顾思源吐一口烟。
颜辞前几天试过用各种方法逃离这里,其中不乏简单粗暴的方式,比如砸玻璃,结果自然是没什么鬼用。
颜辞也不恼:“不大好,不如我以前砸过的玻璃脆爽,建议换一下。”
顾思源微笑了下,眼光掠过地下乱七八糟的纸张:“果然跟小苏说的差不多,看着文气,心里住着个狼崽子。”
第90章 【九十】
“小苏”
“你的学姐,苏寻。”
颜辞一惊:苏寻和顾思源
“你们的事是顾暄给我坦白的,就在八天前。”顾思源并不打算解释这一茬,只嗤笑一声:“本来我是安排小苏给我按时汇报顾暄的事,结果顾暄这小子,竟然封了她跟我的联系渠道,厉害。”
顾思源是八天前知道的消息,自己也是八天前被关到这里的,说明顾思源是一得到消息就把自己锁起来了,可见他当时的怒火。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
颜辞问道:“顾暄呢?他怎么样,他现在在哪?”
“除了在过来的路上还能在哪?”顾思源一弹烟灰:“被关了八天的,不止是你。”
颜辞心一跳,惊道:“你把顾暄……”
顾思源抬头冷冷看他,只一眼,却足以让颜辞从心底生出寒意。
多年上位者的决断气场,不是他能比的。
颜辞稳了稳心神,斟酌道:“既然我们的事您已经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处理?”
这话他说的平静,心却飞快地跳着,为即将到来的审判。
“你爱他”
颜辞斩钉截铁:“爱。”
“既然爱,我就给你一个机会。”顾思源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大草坪。
这话看似宽限,颜辞却并没感到轻松,顾思源的表情深沉莫测,他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一时间再没人说话,空气沉默的仿佛被冻住一般。
突然大门被“碰”地撞开,颜辞猛得回头,看到从门口边走来的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的顾暄。
思念和担忧一齐涌上,颜辞有点伸手想拉他,但顾暄却直接无视他,走到顾思源后面:“父亲。”
“嗯,”顾思源头也不回:“想好了?”
“好了。”
“选什么?”
顾暄闭眼,眉头皱起,苍白的侧脸使他看起来十分脆弱:“颜辞。”
颜辞一怔。
“……”顾思源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好。”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再多看两个人一眼,平静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闭了下眼,眉间是痛苦的神色,再睁眼时却不复刚才的表情。
顾思源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一个并不开心的春节,顾暄彻底跟家里断了关系,从身家上亿的富二代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而周白露也并不想见颜辞,三番两次地把他拒之门外。
上海冷清的奶茶店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
颜辞沉默良久才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父亲给我的选择。”
这样的代价,即使颜辞是被选中的一方,他也依然心情沉重:“我没想到会这样……”
顾暄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不要恨他。”
颜辞一怔:“啊?”
“他这样是有原因的,”顾暄顿了顿:“我以前不是给你说过我母亲。”
顾暄确实在以前给颜辞说过他母亲,说她跟顾思源早年离婚,印象不深,他对这个母亲感情也很淡薄,除此之外,顾暄便不怎么说了,其他的信息颜辞也无从知晓。
“母亲她……其实是同性恋。”
颜辞万万没想到。
顾暄的母亲一直是同性恋,对顾思源并无太深感情。两人当初是是大学同学,顾思源追的顾母,全校皆知,毕业以后两人顺利结婚,哪知婚后顾母生下了顾暄没几年,便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抛夫弃子跟着那女人跑了,十多年再没回来看过父子俩。顾思源因为这一事深受打击,从此便对同性恋深恶痛绝。
“母亲那些年生活的很快乐,可父亲并不快乐,他大病了一场,整日郁郁寡欢,经常对着我母亲的照片发呆,”顾暄把颜辞揽进怀里,叹了口气:“他派人满世界地找母亲,然后找到了,他亲自过去求母亲跟他回家,有一次甚至还给母亲跪下了,可母亲从头到尾只有离婚两个字。”
“那个时候父亲才知晓,原来一个人绝情的人,是真的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当时我年纪尚小,不清事理,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许别人外传这件事,也不许别人告诉我,只让我坚决不能沾同性恋。”顾暄顿了顿:“这些事,也是前些天我向他坦白后他才告诉我的。”
颜辞心里有些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对母亲没什么感情,可父亲却不一样了。”顾暄无奈笑了下:“你知道么,母亲的房间,十年如一日的干净整洁,她的照片、衣服、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动过……他是恨母亲的,可也是爱的,虽然他并不肯正面承认。可这也说明……父亲不会接受我们。”
他十多年的挣扎和痛苦,都不允许。
颜辞抱住顾暄。
顾暄吻了吻他的头发:“他如今这么对我们,我不能要求你对他有多大好感,只希望你不要过于憎恨他。”
颜辞想了想,默默点头。
“另外一件事,你知道苏寻是什么人吗?”
“她似乎和你父亲……”顾暄这么一说颜辞才想起苏寻和顾思源似乎有点联系。
“她是我母亲和那个女人从孤儿院收的养女,后来一场飞机失事,我母亲和那女人都死了,父亲打听到消息,就暗中收养了苏寻。”
“……”颜辞:“你父亲为什么会收养她?”
“因为我母亲喜欢她。”
颜辞:“……”
“而苏寻也确实很出色,无论从哪方面都能讨他欢心,他便真的也越发喜欢苏寻。父亲做事很缜密,收养苏寻一事瞒过了很多人,包括我。”顾暄苦笑。
颜辞虽然对这样的真相感到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有兴趣,他更关心的是顾暄现在的状态,从神坛跌落,他的内心真如他外表一般淡然吗
顾暄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思索片刻便猜到他在想什么:“阿辞,我以前问过你一个问题,我要是哪天没钱了,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你当时的回答是会,这个回答,现在还算数吗?”
颜辞心中一动,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会有现在这么一出了吗:“当然算。”
顾暄一笑:“那就够了。”
你还在就够了。
春节假期一过,机场便挤满了来去行人。候机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身材高挑的长发女生独自一人靠着墙根看过往的行人,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可临近要走的时间,她也还是没找到她要找的人。
看来真是要一个人离开了。
她想了想,无奈一笑。
再见,故国。
再见,故人。
第91章 【九十一】
纸包不住火,顾暄跟顾思源关系破裂的消息很快传开,且原因不明。媒体得了新料,天天上门采访,报纸新闻网络版条上到处都是相关信息,即使不混商界的许多人,也知晓这些事,并且做足了一副吃瓜的架势。
然顾思源并没有如他们的意,所有来访,通通挡回,一律不受。
然这事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而此事相关的顾暄,却像没事人一样,淡定的仿佛得道成仙。淡定的人颜辞见过不少,但淡定到这种地步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思索回来,这人定力其实不是一般的好,心也不是一般的硬,但偏偏就肯为自己折那么一回,也不知是他积了多少运。
“阿辞,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顾暄瞬间把颜辞拉回现实。
“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颜辞心头一跳:“你去哪,要干嘛?”
顾暄见他这么紧张,笑笑揉了揉他头发:“北京,创业。”末了又补充了句:“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北京那边有朋友,可以帮我,我这几天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
“……什么时候走?”
“明后天。”
“……”
颜辞早知道这个人不是池中物,即使他现在陷入困境一时潦倒,不久,将来,他也一定会一飞冲天。
不论他要去哪,干什么,自己都不该阻拦他。
他该是站在高处,有耀眼光芒的。
“你会来学校看我吗”
“会。”
“……那就好。”
这么一“会”就“会”了几个月过去。
K大开了学,颜辞一个人去学校报了道。临走前一阵,周白露还是不愿见颜辞,颜辞只能写了信托邻居交给她。
学校不少人都知道了顾暄跟家里关系破裂的事,连带着看颜辞的目光也八卦起来,同情、不解、幸灾乐祸什么都有,颜辞通通当没看到。
几个室友也不知道这些事有没有对颜辞产生什么严重影响,一个个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生怕他哪天想不开突然来个什么重度抑郁。
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颜辞哭笑不得。
何书倩也常常来找颜辞,一面观察他的反应一面问他些事情:“颜辞辞,你大学读完什么打算要不要考研啊?”
“不考,直接工作了。”
何书倩托腮:“什么工作?”
颜辞把电脑一转,放在她面前。
大段文字映入眼帘,风雅肆意,行云流水。
何书倩一脸震惊:“这就是传说中能够日更n万的神奇生物——网络写手”
颜辞沉默一阵:“好评价。”
诚然以颜辞的才华,在老一辈的学术大师认为中,是不该去搞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的。
院长曾找到过颜辞谈了几次——颜辞的好些学术论文颇有见地,获得了不少省级国家级奖项,也在一些知名刊物上发表,他很有意让颜辞往严肃文学这个方向发展,也愿意当他的引路人。
只是颜辞一直兴致缺缺。
“那出版社呢?编辑呢?如果你不想考研,国内很多知名的出版社你也是可以去一去的,那些地方够你学到更多。就是国外的一些出版社我也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啊。”老院长和蔼可亲。
老院长眼光很高,不轻易举荐什么学生,这几年也就看中了颜辞一个。可惜颜辞的心思,并不在正经的学术研究上,定是要让他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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