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固然是不至于,但今儿晚上他同怀夙那么晚还没躺在床上睡大觉,甚至还跑到人屋檐上来听墙角,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小毛贼。
怀夙瞅了他一眼,努了努嘴,指示道,“把瓦片拿掉啊。”
李文钰脸色闪着不大自然的红晕,听着屋檐底下一阵又一阵的动静,伴随着小床嘎吱嘎吱的摇晃,真是有种百爪挠心的滋味。
他轻咳一声道,“这如何能掀开,不大好吧。”
“不大好你个鬼,你还画过好几本呢,赶紧给老子掀开,别给我叽叽歪歪的!”
李文钰又是轻咳了一声,提心吊胆地将那块遮羞的瓦片给掀开了。
小床上,侯小云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声音跟参了蜜水一样,一股脑儿的溢出来。听得李文钰当真是心神不宁。但所幸都已经揭开了一块遮羞布了,那还差剩下的么?
于是乎,他在怀夙的注视之下,又从善如流的掀开了四五六块。直到怀夙嘴角抽了抽,“真是,伤风败俗的书生。”
李文钰没在意他说的,反正他向来是毒舌惯了的人。他干脆坐在他对面,声音压低了同怀夙道了今天看到道士的事情。
他由衷的赞叹,“那道士感觉道行很高的样子,就随便那么一点,手中的镜子就成了照妖镜。”
怀夙眯了眼,“呆子,那种鸡毛蒜皮的小法术上得了什么台面,往后等我恢复功力了叫你看看什么才叫厉害。”他冷哼了一声。
李文钰想了想,“但我不是很明白,既然他给了照妖镜,他做什么还要同侯小云做如今这事儿。直接上不就好了。还有你不是说上半夜动手是最好的?但离上半夜只剩下半个时辰了,你还不打算动手么?”
怀夙道,“时间上还算是充裕的,但是我们得叫人做完了这桩事情,这叫积德。至于你说的,他为什么要同侯小云做这事情儿,”他仔细看了李文钰一会儿,头偏向了一边,“这种事情,你这样色胆包天的人比较好理解吧。”
我......
夏夜的梨园飘着一股花香,周遭飞过来好多萤火虫,有些胆子大一点儿的,直接就落在了怀夙白色的袍子上,绿色萤萤,好像串上的漂亮珠子。
屋檐底下,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没个将歇,似乎打算大战一夜。李文钰闲的没事儿干,玩心大起,倒是开始玩萤火虫了。
就在他抓的起劲的时候,身侧的一块瓦片轻巧地被他推到了口子上,立即要以坠落的状态着地。
电闪之间,怀夙眯了一下眼,比那瓦片更快的速度同时跳入房中。整个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叫李文钰完全没有一点准备。
待他反应过来之际,已经看到有寒光从剑鞘之中隐现,直冲床上颠倒床鸾的两人。
侯小云反应十分灵敏,推了一把杨月楼,伸手就拉过两件外衫,一副士可杀不可忍的模样。
待看清来人是怀夙之后,侯小云心中闪过一个激灵,直觉就赶到不妙。
他瞧了一眼窗外,此时已经快过渡到下半夜,再拖个几个时刻,他就能功力大增,即便是面对怀夙这一只千年的大田螺,也能交几下手。
可怀夙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中的剑法犀利,刀刀都是下了狠劲的。侯小云额头上都冒出了几滴冷汗。
他大喊一声,“怀夙兄这是做什么,这样夜闯房间,是不是太无理了一点。”
怀夙冷笑,“老子向来这样,无理你个鬼!你要真讲理,我倒问问你,我家书生广交好友,应承你来写个话本子。你倒是好,将他关起来饿着他就算了,还狠狠伤了他,抽了他的记忆!”寒光又闪过眉间,“你说说看,无理的是我还是你呢?”
“这是谁说的?我想中间必然存在什么误会。”侯小云伸手挡在杨月楼面前,并不让怀夙近身。
怀夙眼看时间研究一分一秒过去,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哪里会同他啰嗦,拿起剑,看准时机,就一刀狠狠的没入怀夙的胸口。
刀子没入胸口,果然是想象中的那种触感,没一点血肉喷涌的感觉,一进去就戳到骨头上了。
“不!小云!”杨月楼一声惊呼,看着在他面前的侯小云挡住了在他面前的剑。他着急地拿出身上的火石,点亮了灯。一下子,房中泄下一片蜜色的光晕。他匆忙转过身,想要跑到侯小云身边之际,脚步却蓦然顿住了!
离床边不远的案几上,放着裘千钟拿给他的那一面镜子。
他迟钝的脑子缓缓的思考,来之前,确有将聚魂散碾碎抹在火石之上,只为了方便带着。
侯小云的声音有些轻,“师哥?”他想,他怎地还不过来,傻站在远处做什么,这只该死的田螺断然是疯了,敢在这里大开杀戒。他一定要护着师哥,将他带走,只要躲过这几刻就好,他就不怕他了。
“师哥,快过来。”
杨月楼脑子里闪过裘千钟说的话,“若他是一只鬼,在镜子里不能显示人身,而是鬼身,他将被烛火照耀,没有半点影子。”
像是谁在自己的耳畔吹了一口冷飕飕的风,回过头却是空无一人。
足足二十三年朝夕相对啊,甚至在一起的时光比他同他娘在一起的时日还要长。可他竟然从没有发现,他的师弟是没有影子的。
他望着镜子里,一具白森森的枯骨,胸前插着一把长剑,抬起手,举高的方向正巧对准着他。
杨月楼缓缓抬起头,艳丽的妆容下,侯小云冲着他抿出一个绝色的笑。
杨月楼想,哪怕不是他,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罢了。任凭谁都不会猜到,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花旦,却是一只潜藏在人间很久很久的枯骨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狗打喷嚏的时候,倒退了三步,妈呀,笑死我了,一个强大的冲击力。
第25章 一剑入心(一)
“师哥,你别站哪儿,快来我这里。”侯小云冲他道,即便胸前插着剑,很是痛苦的模样,他还是僵硬着手要将杨月楼保护到身后。
那手指一下子碰到了杨月楼的皮肤,像是冬天里撒进了一把冰雪,冷到令人发颤,他连连退后两步,竟是对着田螺那边。
侯小云皱着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放在他身后的那一面镜子。
红烛摇晃间,闪过一道光影,只见他的皮囊都化成了一具白骨,连他自己看得都骇得惊人。
他表面平静,心中早就掀起无数波澜,随后偏过头,看着杨月楼一脸惊恐的模样,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师哥,我这样,你很害怕是不是?”他认真地发问,连田螺在身边,能一个回合就将他给解决了都不畏惧。
杨月楼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起某段时间反反复复做的梦,也是这样的一具白骨,真渗人的是每一次回头看到的都是侯小云的脸,原来都不是梦,是真的。
杨月楼不知道,他的沉默在侯小云看来有多令人哀伤。可侯小云不言不语,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再次想要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被嫌弃也好,被讨厌也罢了,他不希望他受到田螺的伤害。
他的手已经握上了杨月楼,杨月楼从来不知道,那么瘦弱的他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直接就被侯小云给拖了过去。
杨月楼下意识的用力甩来侯小云的手,像是被条毒蛇缠身那么害怕。他不经意间撞上侯小云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幽暗像是被谁抽走了里其中的漫天星辰。
杨月楼微微一怔,看着侯小云嘴角噙着一抹笑,这笑像是他惯有的,却带着某一种冷漠冰寒。
他妖冶的唇色同他苍白的脸色产生的绝大的反差,像是开在三途河畔的彼岸花。
杨月楼眼眶一热,握紧了放在手心的东西,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怕,终于抬了一步脚,又抬起一步脚,靠近侯小云。
钻心的疼自杨月楼的手掌心传出来,他微微抬高了手,紧紧的拥抱住了杨月楼。
风轻轻吹拂房中的烛火,盈盈光晕将侯小云的脸晕染的如同一幅浓烈的墨画。只听“刺啦”一声,是利剑穿过肋骨的声音。
杨月楼紧咬住牙,用尽毕生的力量狠狠的用力刺穿他的身。他咬着唇,不许眼泪落下,可怎么做的到呢?
他能阻止自己的眼泪,可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二十三年的点点滴滴宛若一张张的画卷在他面前浮现而过。曾经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分明。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体贴,都是因为一个爱字。
不是所谓的信口开河,戏子薄情。他爱的深沉又浓烈,却又掩盖起来,不叫自己发现。
整个手腕剧烈的抖动,杨月楼踉跄的退后了半步,眼中已经是噙着眼泪,“你杀了我母亲。”
认识二十三年,他从不知道在自己身边人畜无害的小师弟居然是一只鬼,更不知道,他居然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手。而越发回忆细节,心中的冷意渐渐深了许多。也许就是因为他爱自己,爱到浓烈,爱到想要占有,却害怕自己的母亲反对,所以解决完了母亲,得到了想要的,更可以和自己在一起,这就是侯小云的谋划。
侯小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始消化杨月楼对自己动手这件事情。
他伸出手,扣上杨月楼的脸,再无半点笑意的脸,强硬地正对着杨月楼,“师哥,你听谁说的,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娘?”
杨月楼从没有见过侯小云如此悲伤脆弱的一面,但他隐瞒自己是鬼这件事情是真,道长说母亲之死也是他的缘由,心中就没有办法生出一点点同情。
他毫不犹豫地问出口,“那你告诉我,你没杀?你没害死过别人?”几乎是撑着自己全部的精神,咬紧牙关质问,“我娘,她原本可以活得更久的,活得更久的!”
侯小云的眼眸,像是一片一片龟裂掉落的墙体,他沉默又冷静自持的轻声“嗯”了一声,而后松开了他扣着杨月楼的脸,微微抿出一个笑容之后,语气淡淡道,“你说的都对,所以,你用这把刀送我灰飞烟灭,来报仇对么?”他低低吟笑,“好,我成全你的孝道就是了。”
这话一说完,侯小云就因为支撑不住,整个膝盖都跪在了地面上,身体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慢慢在消退。
此时,房中的窗户外突然跃进来一个身影,裘迁钟高高举着桃木剑,嘴上念叨,“孽障!还不速速降服!”
说时迟,那时快,怀夙站在边上看了一出好戏之后,见那道士破窗而入,当下,一点犹豫都没有,快速到侯小云身边。
侯小云的身子已经渐渐变透明,却唯独某一处还亮着一种特殊的光晕。怀夙找出那光晕所在,一点犹豫都没有,直径就拿走了那处闪闪发亮的东西,正是他找了很久很久的锦鲤珠。
皎皎朗月之下,怀夙抽空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杨月楼,含笑道,“真是太缺德了。”
怀夙拿好锦鲤珠就想走,可那破窗而入的裘迁钟可不许!他口中念着口诀,手上拿着符纸,想要下一个屏障,不让这房中任何一个人能出去。
可得了锦鲤珠的怀夙如同如虎添翼,就算裘迁钟也算得上道行很高的道士,但那又如何,怎么能同他这一只千年修行的田螺比。
他看准一个空档,握着自己手中的剑就要闪人,并不恋战。
怀夙才起身,就被侯小云给拉住了,“皇,你带我一起,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前不是去假摔演出么,看地方新闻还上了,现场只能用非常碰瓷来形容。
第26章 一剑入心(二)
怀夙道,“哦,有趣,这屋子里三个人,你竟和我说要我带你走?你去确定没找错人?”
侯小云眼角扫过墙角的杨月楼,“爱错就是爱错,指望不上。”余光又掠过那裘迁钟,“而有的人,图是一副人的样子,道貌岸然!”
怀夙眼珠子一转,瞧见屋檐之上李文钰打着手势,就是叫他带走侯小云。麻烦,如此一来,看够热闹的怀夙还能怎么着?
算了,就当作是日行一善好了,他就这样对自己说。
怀夙使了一个凝神咒,不让侯小云再透明化下去,再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以防受到那老道士的符咒。
就在他要带走侯小云之际,侯小云蓦然回了头,冲着墙角轻声道了一句,“师哥,旁人杀人拿命,你呢,诛心。”
光影里,杨月楼浑身一阵颤抖......他抬起头,看见侯小云冲他扬起一抹绝色的笑,一如戏台上,虞姬自刎时的满足。
杨月楼皱着眉,紧紧抿着唇,终究说不出一个“别走”二字。他心底已然发慌到要死,但又能如何。
“孽障!你们一人一妖,还不速速受降!”裘迁钟抽出几道符纸,纷纷摔向怀夙和侯小云,他可就是为了锦鲤珠来的,这一趟,花了那么多心思,谋划了那么久,可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怀夙回过头,眼神只有在从前混战时同魔族对抗才露出的凶狠,轻巧道,“受降你个鬼!老家伙,想提早进棺材本,你就说,我一点不介意早早送你一程!”
伸手弹了弹手指,那裘迁钟一下子就摔倒在原地。
怀夙收回眼神,直径带着侯小云走了。那裘迁钟怎么甘心,立即也撤掉了屏障,跟着一道跑了出去。
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杨月楼一人。
他将手掌握紧,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渗出不少鲜血。
空气里,随着侯小云的离开,那一阵环绕在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被渐渐带走。他们前一刻还是彼此融合为一体的人,此刻却像是仇家,一把刀子刺的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杨月楼渐渐从墙角滑落到地面,搂着自己的膝盖口,低声道,“所以,我血刃杀母仇人,是我错了?”
无人回答。
林间踉跄,倒下一片狼藉的杂草。
侯小云随意倒在杂草中间,之前因情事绯红的脸色如今已经是苍白一片。偶有轻蔑的冷哼响起,有时是怀夙,有时却是侯小云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是像都没有想到。李文钰心里想,即便再怎么样,那杨月楼也该怀疑一下真假再下手,这二十几年的感情却还不如旁人一句话来的轻巧,也着实是将岁月喂了狗。
杨月楼他定然不知道一只早就该进入轮回道的鬼,能留在人间,除了锦鲤珠傍身,更需要他又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自己。否则,灵魂、觉魂、生魂随时可以超脱本身的意识,儿游散开来,成为一只没有意识的游魂。
13/22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