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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孤忠(穿越重生)——天边的月

时间:2018-06-05 12:44:38  作者:天边的月
  吕祉见李忠脱身,轻吁一口气,有意做出从容姿态,放下手中正在圈改的公文,将宣笔搁在玉山架上,整袍服踱步下阶,徐徐道:“诸位太尉何事到此?”
  郦琼一叉手,振得甲叶子哗哗作响。“末将等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宣抚允准。”其余诸将随着唱道:“求宣抚恩典。”
  说得是求恩典,但各人摇动甲叶做出偌大的声音,就如同示威一般。
  吕祉心中愈发地不快。这几日他将宣抚司公务尽量委托幕僚,自己则抽出时间来,跟王德、乔仲福、靳赛等将陆续做了详谈,这些人私下里一个个恨不得对天发誓愿意听从朝廷号令;靳赛甚至还偷偷塞了一份大礼给吕祉,内有金珠一百颗、黄金五百两、黑玉雕刻的灵鱼一对。当时诸人唯知称诺而已,才过几日竟又被郦琼拉拢了!还单挑了岳云等人不在的日子参拜,定是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吕祉脑中飞快地将各种情况衡量了一遍,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可真是凑出了一个巧字。诸家太尉齐聚到当职这里,想是有要事禀告。当职新来,也正想问计于诸太尉。趁着日长,咱们正好坐下来细说。”
  吕祉说完,目光有意在郦琼面上停留片刻。阳光透过屋侧的轩窗反照在铁甲上,斑驳的光在其鹰钩鼻翼下侧投出一道深暗的阴影。郦琼神态沉肃默不做声,双眸如一潭深水,吕祉从中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却丝毫猜不出郦琼所想。
  其余诸将见郦琼不做声,也都闭紧了嘴,一副把郦琼当成主心骨的模样。衙内气氛凝重,彼此呼吸几可相闻。
  吕祉面上罩了一层薄霜,也不再多看诸将一眼,径自走回座位上捡起一份公文,端坐细看了起来。这是岳飞亲笔移文,商量调任的五百背嵬粮饷应付出处。吕祉其实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只看着末尾签的那个“飞”字发呆。后护军里有敢不听从军令的,想必早都被岳飞斩了!一刀两断,干净利落。只可恨这些骄兵悍将真当自己是白面书生,以为书生文弱不敢杀人,一个个便阳奉阴违,若不整治日后怕是要为所欲为!吕祉强压怒火沉下一口气,自顾伏案疾书。草隶行楷各种字体,写得却只有一个“杀”字。
  吕祉所料半点不错,诸将一直念兹在兹的就是教训一回宣抚使,原本这些人早商量好,到任第一天就给吕祉个下马威瞧,却被吕祉用白花花的银子把他们砸得晕头转向。之后诸将便被吕祉压在头上,冷眼看他大刀阔斧的收揽人才,又冷眼看他雷厉风行的裁军,越看越觉得心惊,恐怕吕祉最终会整顿到自己军中。本来一盘散沙的淮西诸将,不免把吕祉当做了头号大敌,虽然私下对宣抚虚以为蛇,但心中着实不服。这回终于抓到个机会,诸将一心打算迫吕祉就范,因此推举了郦琼牵头,给吕祉出了道连环题。甲胄参拜就是郦琼设的第一关,为的是考验吕祉的胆量。这些人本以为宣抚使非得仓皇失措,没想到吕祉披襟雍容,全不为所动。如此一来,诸将反而乱了阵脚。再对峙下去,吕祉是宣抚使,真逼得他使性子动用阶级之法,开杀戒以儆效尤,吃亏得反而是诸将。
  乔仲福懦弱,第一个违了同进退的约定,出列道:“宣抚明鉴,末将等所求的事情干系重大,怕宣抚发怒不敢说。”
  “那就不要说。”吕祉的声音恰似冻河初化万水奔腾,自悬崖峭壁间冲荡而下。言外之意自然是你若不说,我便不会发怒。
  可乔仲福真要一句话不说就从衙内退出去,以后再别想在人前抬头,他怔怔地看向宣抚使,嗫嚅道:“宣抚,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一时竟不知怎么解释。
  乔仲福自取其辱,郦琼嘴角牵动干笑一声,接道:“事情虽然干系重大,却是人之常情,也是军心所向,末将等身为左护军统制,不敢不向宣抚献一己之愚见。”
  吕祉还未答话,传来了一声厉喝,“进言可以,全副甲胄参拜是什么意思?”原来岳云接到李忠传信,匆忙带着亲兵赶回来,一行人从后衙鱼贯而入。
  吕祉见到岳云,唇边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郦琼与吕祉对视之际,城府极深不动声色。此时被岳云这样的子侄辈直斥,却似有惧怕之意。
  岳云不容郦琼分辩,“尔等竟敢欺负宣抚相公初履军旅不熟细务!唯大阅之时,方可甲胄参拜,平日常服即可。这规矩还要自家来教吗!尔等今日言行,若是让刘节使得知,岂不惹他忧虑!”
  吕祉一一看在眼里,暗道岳云真是帮了自己大忙。他不好说的话都让岳云说了,诸将不怕自己这“文弱”宣抚,倒是要给远在荆襄的岳飞面子。可叹原版吕祉调吴锡弹压诸军,却收不到这样的奇效。
  “左护军的规矩与后护军不同。”郦琼强辩道,“岳机宜如今既然身在淮西,便不要拿后护军的规矩来约束我等。”
  岳云冷笑一声:“郦太尉是州学生,博览群书,《武经总要》这样的显学自然是烂熟于胸的。末将斗胆请教,书里前集第五卷 怎么说的?” 
  郦琼早十年读过的书哪还记得,又是一怔,气焰再衰。
  吕祉不容郦琼细想,拿出宣抚之尊命令道:“岳机宜所议甚好,也不需再管《武经总要》的条款,日后便依此规矩。郦太尉,当职可还有这个权力?”
  既为宣抚使,自是有权宣抚本司,吕祉此问是故意让郦琼难堪。郦琼眼角抽动几下,沉默不语。
  吕祉愈发从容微笑:“郦太尉既然没有异议,此事便就此定了。郦太尉还有何提议,请一并说吧。”
  郦琼碰了一鼻子的灰,真想一字不发甩手离开,但这样一来自己的聚众便成了笑话,即令乔仲福也不会为此。可若按照吕祉的吩咐一五一十地陈述,岂不成了唾面自干。他呆立片刻,想清楚自己不说也有其他人谄媚宣抚使,还是暂且遵令的好,于是道:“左护军家眷在太平州,众将士却在庐州,诸军中只有左护军两地分离,殊为不便。原本洗刷器甲等杂务都是家眷们的活计,现在却要众将士亲力亲为。一天辛苦训练回来,不说没有热汤热水地侍奉,反而还要点灯操劳。日子久了,将士们不免怨声载道。末将想请宣抚开恩,准予家属们移屯庐州。”
  郦琼等人今日气势汹汹而来竟是为此。吕祉联想到历史上的淮西之变,背靠交椅大笑不已。
  “宣抚何故发笑?”郦琼诧异万分。
  “当职是笑,咱们想到一处去了。”吕祉陡然眼中精光四射。
  郦琼险些以为是宣抚使失心疯发作,但见吕祉对答条理清楚,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剖析道:“末将等合计过,移屯工程浩大,不只一应军营等处需要翻新扩建,还需另外支付眷属们路费。宣抚又得向朝廷暂借数万贯挪用。此事颇为劳民伤财,朝廷拮据,恐怕还得动用公使钱,是以不好意思向宣抚开口。”当时,公使钱就是宣抚使的私房钱,郦琼特意提起,自然是暗示吕祉移屯得大出血才行。他指望吕祉吝啬回绝了,他便可以四处宣扬宣抚使不体恤军心。
  吕祉截道:“然而若一天不移屯眷属,将士们就一天无法安心训练。是也不是?”吕祉尾音一挑,已是带出了几分不屑。
  “末将不敢说,但只刘宣抚在的时候,从不曾练军,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郦琼抬出了刘光世。
  “那就不用议了,为让将士们全力以赴地训练,当职就允了这天大的难事。所以当职说,咱们两人真是想到了一处。”吕祉又复大笑。他情知若是历史上郦琼在移屯后,立即裹挟了军队及家属叛逃伪齐。然而若是驳斥郦琼的请求,好容易收买的将士人心立成泡影。吕祉对郦琼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有意借大笑掩饰。
  “宣抚的家眷不如一并接来?”郦琼见一计不成,但吕祉在自己几句话后便允准了所求,足以彰显自己在军中的威望,颇有几分得意。这话貌似关心吕祉,实则是得寸进尺干涉宣抚家事。
  吕祉早看透了郦琼心思,当即冷笑回绝:“有劳郦太尉想得周到。自家的私事且押后再议,当职早说过也有一件事想请教郦太尉。”说着,吕祉将那写满杀字的纸递给了郦琼。
  作者有话要说:
  ps,历史上的淮西兵变就是郦琼借移屯的机会裹挟家眷士兵投降伪齐。
 
 
第68章 千古英雄手(48)
  字字千钧,腾腾杀气如有实质,从方寸尺牍间四散,郦琼但觉周身一寒,如遭雷击般僵住了身形。他捏住纸尾半角,视线自满纸的杀字间掠过,寒凉深刺入骨,右手冲风轻抖,声颤不能言。
  吕祉把纸强推到郦琼手中。郦琼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背靠着乔仲福张景诸将,方心安神定垂头道:“秉宣抚,末将不敢接。”
  “这话奇了,国宝是战场上无敌的勇将,区区一张纸也不敢接了吗?”吕祉唤着郦琼表字,平和的语气下实则藏了怒意。
  “蒙宣抚惠赐亲笔,末将用心揣摩,宣抚杀字写地端得漂亮,笔意高秀结构洒脱,为在下生平所仅见。”郦琼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侃侃而谈,“然而惟其如此,末将才不敢接。”
  乔仲福等这才知道吕祉适才书写的内容,同是一惊。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吕宣抚那双凤目中射出的眼风冷得快要结冰了,怕他真打算师从张浚杀人立威,不约而同地站到郦琼身后,互相打气。
  “何以不敢?”
  “回禀宣抚,末将从军已逾十年,至今未曾在战场上立过显功,却蒙官家殊恩,不只末将一人高官厚禄,就是末将的家小也因末将而鸡犬升天。人非草木孰能无愧!末将自知,眼下些小的功劳还配不上宣抚的百杀图。末将愿就此发奋,待到他年收复中原之日,设若宣抚还念末将微功,琼再领此字也不迟。”
  郦琼强行将吕祉的杀机解释为杀敌,也是他急中生智。郦琼此时深悔过于托大,参见吕祉没点齐亲兵防护。他眼见岳云带着百余精兵分立左右,生怕吕祉怪罪下来拿自己做出头鸟一枪打死一了百了。左右大丈夫能屈能伸,情势不妙就跟萌儿宣抚胡扯一通,再说两句忠君报国的大话,吕祉这人吃软不吃硬,今天必能放自己一马,至于日后如何再做打算。
  不过郦琼这番心思委实小看了吕祉。吕祉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文韬武略,恨他的反复无常。宋时相州不愧是天子旁郡人物鼎盛,出得都是顶尖的人才。吕祉思索片刻,假意笑道:“国宝所言极是,大好男儿即令不能东华门唱名,也得勒功名于燕云。不过这杀还有一层意思,国宝没有说到。诸位太尉可愿听某一言?”
  郦琼眉宇紧锁,他只想赶紧回军,才不想听吕祉唠叨。然而吕祉岂容郦琼置喙,从桌案上拿起一纸书信,小心展开:“诸家太尉,可知此信写了些什么吗?”
  众人咧嘴,郦琼都猜不出老先生所想,我们这些粗人更不明白您那花花肠子了。
  “此信乃是淮西一位士人的上书。骈四俪六的言语当职就不给尔等读了,但书中所言两点委实有意思,愿与诸太尉共赏。”吕祉略一停顿斜觑着郦琼,续道:“其一,他言道,淮西与伪齐边境密迩,伪齐的细作出入直如入无人之境。这些潜入的细作,不只刺探我军的布防兵力、散播些污言秽语,还特别喜欢结交朝廷派遣的高官干吏,在这些官们的耳朵底下,吹些刘豫礼贤下士的风。偏生这些人,就如夏天里的绿头苍蝇一般,只要逮住一个空隙,他们就钻进去,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到,好生地烦人。岳机宜,你先在鄂州时,可曾碰到过这样的苍蝇。”
  岳云听吕祉说到污言秽语,想起自己在鄂司看过的小册子,满是些不可描述的内容,不禁面红耳赤。他正神游间,忽然被点名,忙道:“有是有,可这些细作都被砍了头,别说成不了祸害,就连苍蝇也当不成呢。”
  吕祉有意长叹,“鄂司防护严密,自然不会让伪齐得逞。淮西则不同,那些军汉们看谁都像奸细,就连当职第一次到太平州,也险些被扣上个奸细的名目,可真正的细作却半个也抓不出。如此一来事情可就万分地难办了。诸位太尉,你们可有解决的办法?”
  众人本以为吕祉要治的是诸人目无上官的罪,宣抚却忽然把话题转到了伪齐奸细上,大家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又见吕祉说起自己初到太平州的遭遇,难免心下忐忑,除了请罪着实没别的可说。
  吕祉呵呵笑了三声,神色一厉:“这人倒是提了一条建议,他言到既是查不出渗透的细作,倒不妨换个思路,仔细查一查那些个身居要位的士绅们,看看他们可曾说过僭越的话、收受过伪齐的礼物。凡是与敌有交通嫌疑的,都只一个杀字。尔等说这法子可行否?”
  吕祉将目光投向诸将,但见诸人神色极其精彩。乔仲福张望,张景低头,靳赛捂住胸口倒吸凉气,就郦琼一人依旧如老僧入定。
  单这表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与伪齐有过联系。这也难怪历史上的淮西兵变四万军队会被裹挟了投奔伪齐。一时无人言语,吕祉压住火气,再问郦琼:“郦太尉,你素号多谋善断,是军中的小诸葛,当职特别想听你的意见。”
  郦琼双目精光一闪,复敛去锋芒,笑道:“末将若说了,只怕宣抚不高兴。”他已经隐约猜出,宣抚使适才这一番做作,又是奸细又是苍蝇,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说无妨。”
  “我看这上书之人才是奸细,此言是要让淮西宣抚司自乱。如果诸家太尉们真与伪齐有所交通,这淮西的兵马岂非早已不是朝廷所有。此人胆敢诬蔑诸将,显是要让人人自危,反给伪齐以离间的机会。宣抚当严惩此人,以明我等赤胆忠心,方绝腐儒如风利舌。”
  郦琼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可算是说出了诸将的心声,人人脸上都顶着一个大写的冤字,纷纷跪倒称是。
  “说得好,诸家太尉只需守住这个忠字。”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吕祉也想为郦琼鼓掌。自己以杀为威胁以反为告诫的一番试探,竟成全了郦琼自白忠诚。这么机巧的人,诸将之中实属罕见,杀之可惜,不杀,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头闹事。对这样的人固然不可不略施薄惩--惩他即是救他。然而若真惩了郦琼,这人却含怨投靠伪齐,却也不可不防。吕祉默然片刻,起身自墙上摘下腰刀—自他到淮西,岳飞送的宝刀便被当做镇衙的宝物挂了起来—缓缓抽刀出鞘。阳光照耀下,宝刀锋刃光芒大盛。
  诸将头一次看吕祉握刀,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但只一个起手势便劲力老到,绝非舞一回剑反把自己绊倒在地的萌儿(此处应有掌声)。诸将暗自诧异,没想到白面书生武功恁地了得,不知这会子抽刀是何用意,总不成真要斩自家们的大好头颅!一时诸人想从地上起来,又怕宣抚误会犯上,只好牢牢盯住刀头,万一势头不妙也好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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