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叫她心头大喜,可见她的修炼天赋并未因为情花花瓣的消失而损毁,但她的灵根确实已经被天帝剥除,若要对这一切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这缘由还是只能从那枚仙丹中寻找了。
凉锦暗叹一声,神情黯然。
她的霜儿,为她痴候一生,就连身化仙丹之后,依然在相助于她。
她从床铺上一跃而下,两步来到门前,将房门拉开,果见孙文站在门外。
孙文等了许久才等到凉锦开门,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凉锦: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以为凉锦许是因着山下变故而没有休息好,才会迟来开门。
凉锦摇了摇头,笑道:
“方才睡得有些深。”
她自是不会傻傻地将自己修炼之事告诉才相识不到一日的孙文。孙文闻言,亦没做他想,只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去见管事,已快到日出之时了。”
孙文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又初到陌生之地,有些拘谨。而凉锦昨日与他同来,两人勉强算是认识,这才来寻凉锦同路。
凉锦应了声好,反手将房门关上,与孙文一起来到昨日吴德言及的小院。
他们到时,院中没有他人,仅有两堆如小山般的木柴,尚未劈砍成块。凉锦望着这些木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叹气声引起孙文注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在院中等了一会儿,眼见太阳将要升起,吴德才背着手自院外走来。
孙文有些紧张,不时地用手搓一搓衣袖,待看到吴德身影,他脸色一肃,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而头则微微低着。相较于孙文的局促,凉锦则是面无表情,原地站着,不急不躁。
第4章 砍柴
吴德走进小院,目光自孙文和凉锦面上扫过,抬手指着他们身后两堆柴禾,道:
“今日你们将这些柴禾劈尽理顺,做完了就可以回去睡觉,午间自有人送饭来。”
吩咐完了,他转身便走,丝毫不给凉锦二人开口的机会。
孙文目瞪口呆,转而看向身后两座小山般的柴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就算他与凉锦两人对半分这两座柴堆,要想一日之间劈完也是不可能的,他忽然想起凉锦刚刚无奈的叹息,顿时又惊又疑,扭头看向凉锦:
“你方才已经猜到了?”
凉锦点头,指着柴堆旁的两把斧子:
“两堆木柴,两把斧,此地只你我二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孙文神情有些窘迫,照凉锦的话说来,此事确实显而易见,却是他心思不细,未能猜到。
眼见这么大两堆木柴,若是不抓紧时间,今夜可别想睡觉了。故而两人没有磨蹭,各自取了一柄斧子,开始劈砍柴禾。
凉锦虽两世为人,有足够的经验和阅历,但她这具身体却是最初尚未修炼的样子,又是女儿身,比不得少年精力充沛,不多时她便满头大汗。
孙文虽然也累,看上去却比凉锦好上不少,他见凉锦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便言:
“不若歇一会儿再继续。”
凉锦闻声,摇了摇头:
“还是再多劈两块,今日这活儿若是完不成,恐要遭责骂的。”
她虽然看起来比较疲惫,但因为前世一些经验技巧,让她的体力不至于流失过快,还有一些力气。孙文眉头皱起:
“可这些木柴今日也劈不完啊,吴管事样貌虽凶,却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凉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很快你就会懂了。”
这句话说得孙文不明所以,但见凉锦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本就仅是初识,方才那句话也只是出于他的好心,凉锦不领情,他又何必再与她多说?
太阳一点一点拔高,院内的温度也随之上升,孙文此时已是衣衫尽湿,他面前的柴禾才劈了不到两成,但他却连拿斧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此时日头正烈,又腹内空空,额头上滑下的汗珠迷了他的眼睛,刺痛难忍。
他一把扔了斧子,席地坐下,大口喘气,待得气息稍顺,他转头看向旁侧正将一根圆木立在木桩上的凉锦,诧异地问道:
“你还有力气?”
他见凉锦虽然已经累得脸颊通红,满头大汗,但似仍要继续劈柴,再看向凉锦身后,方惊觉凉锦劈好的柴禾竟比他的还多一些,隐隐有近三成,遂忍不住内心惊讶。凉锦没有回答他,而是闭眼蓄力,随后手起斧落,随着“啪——”一声响,那圆木应声变作两半。
孙文瞪大了眼,不明白凉锦为什么还能挥得动斧子。
当两半木柴滚落在地,凉锦将手中斧头放下:
“劈柴也是一种修炼。”
她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末了,又将柴禾捡起来,打算继续劈柴。
孙文听她此言,眼中疑惑更甚,区区劈柴里面难道还有学问?
凉锦将柴禾在木桩上立好,继续道:
“正确的蓄力和发力方式,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
对于劈柴之法,她没有对孙文藏私,这些基本功每个弟子都会学,只是初时没有太深的领悟,唯到了返璞归真之境,才能悟得其中真髓。
一般而言,唯有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五感灵识足够敏锐,才能感知到意境的存在,而意境,则以自身修为为依托,自身修为又得靠于肉身的素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唯有徐徐图之。
故而修之道,筑基后是炼体,炼体之后,才是结丹。
凉锦虽经验丰富,但碍于此身羸弱,又无修为承托,空得意境,就像无根之萍,对身体的把握无法面面俱到,能发挥出来的效果极少极少,其结果,仅是能对现下之事有所帮助。
孙文眼中透着惊奇,目光灼灼地看着凉锦:
“姑娘何以教我?”
他出身平民之家,虽识得几个大字,却非栋梁之才,在家时劈柴挑水之事亦不少干,却从未听过这般言论。此时从凉锦口中听到,他颇觉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凉锦将将木柴放好,闻言便道:
“你我都晓得,一斧下去,柴禾对半二分,便是劈柴,但这一斧却是有所讲究。”
“对于己身而言,劈柴,便是由眼到心,由心到手的过程,要想做到手眼如一,却是很难很难。往往眼到了,手却不准。但手眼之差非是不能改善,其前提便是心静。”
“唯有心静了,眼方可专,手方可利,速度自然会快上一些。”
“但无论多快的速度,总会消耗体力,这时候就要学会省力,用更少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去劈。”
“欲要省力,便要学会发力,人体拥有很大的潜能,光靠两臂之力,却是太过浪费,人之双腿,其力胜过双臂不知几何,若将双腿之力灌入躯体,再注入双臂,如这般……”
她说着,双腿一前一后稍稍错开,眼睛一闭一睁,双腿一蹬,手起斧落。
啪——
小院中乍起一声清脆的鸣响,那柴禾从中裂开,不偏不倚,恰好对半均分。
孙文微张着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凉锦柔弱的身体里似埋藏着极大的能量。她的年纪明明比他还要小上许多,但言谈举止却颇为老成,许是因着家中变故,那双眼睛少了少年人该有的蓬勃朝气,显出超越她年龄的深邃与成熟。
见孙文呆愣住,凉锦便没有继续与他讲说,言尽于此,他能领悟多少是他的事情,她与他非亲非故,到此已算仁义。
此时已到正午,院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院中两人同时听闻声响,转头看去,见一道衣少年从院外走来,手中提着食盒。
“这是你二人的午饭。”
他疾步走进小院,将食盒放于院墙边,随后不再与两人多说,转身走了,似还有要急的事要做。
凉锦与孙文面面相觑,孙文起身将那食盒拿到院中,揭开来看,同时开口:
“午饭倒还准时,这送饭的少年年纪与我们一般大,可也是伙房的弟子?”
凉锦点了点头:
“当是如此。”
孙文将食盒中两碗米饭端出,递一碗给凉锦,除此之外,食盒中还有两个小菜,扮相不错。
饭后仅稍作休息,两人又开始劈柴,有了凉锦先前的指点,孙文一下午没有说话,埋着头研究凉锦所说的发力方法,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劈柴的速度也有所提升,许是略有所得。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二人面前的木柴却还剩了近一半。
他们忙了一整天,早已疲累不堪,就算凉锦意志坚韧,她的身体毕竟羸弱,已经到了极限。孙文更是连拿斧子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若非有凉锦在旁侧,他都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觉。
凉锦面不改色,继续劈柴,虽然手臂酸软,动作变得迟缓,却没有因此停下。
正当此时,吴德忽然来到小院,孙文一惊,手里的斧头没有拿稳,跌在地上。
吴德阴鸷的眼神自他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在看见凉锦身后的柴堆时猛的顿住,瞳孔微微一缩:
“这些都是你劈的?”
他冷着声音问道,脸色十分阴沉。
凉锦闻言一愣,有些奇怪吴德的态度,前世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从未劈过木柴,一整日柴禾未劈到一成,以至于被吴德狠狠责骂,这也是为何她先前不做保留,努力劈柴的缘故。
但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说话的语气竟比之前世还要阴沉。
吴德见她没有说话,脸色越发难看,他抬手一抓,将一块劈好的木柴抓入手中,这木柴两头匀称,纹理清晰,显然是一斧劈就。
他斜眼睨着凉锦,阴着脸开口:
“呵,这可真是怪事儿,你一个刚入宗的小丫头,又是无法修炼的废物,竟能一日之间将这柴火劈了五成?!”
他拿在手里那支劈好的木柴两端匀称,纹理清晰不乱,显然是一斧劈就,绝非凉锦这初入宗门手无缚鸡之力,还入了伙房的小丫头能够做到,他认为凉锦做了弊。
凉锦从他抓向木柴的时候就已明了过来。却是她疏忽了,还未将心态从前世的身份中调整过来,却忘了这身体,根本无法将劈柴之事做到这种程度。
她淡漠的眼神猛的一变,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吴人定会抓拿这个把柄,将他们二人训斥一通。
若她还是前世那个她,或许只能忍气吞声,但今生与前世不同,她对吴德了如指掌,吴德却与她不识,哪怕正面相抗,她亦是不惧。
人活一世,不过生死尔。她确信自己不会死,更不会死于一个蝼蚁般的角色之手。
命在我手,岂容他人耳边聒噪?!
她就是要狂!
狂这一世又如何?!
“吴德!你可记得你今晨所说之话?!”
她突然一声爆喝,大声质问。
吴德未曾想在他气势压迫之下,凉锦竟将他的逼问视如无物,反而质询于他!
一旁的孙文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凉锦竟敢这样与吴德说话。
吴德稍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冷声开口:
“我今晨说了什么?”
凉锦直视着他,分毫不让,字字铿锵:
“你言我二人什么时候劈完这些柴火什么时候便可回房休息,以我之力,仅劈了五成而已,然你方才却如此逼问于我!是为何意?!”
吴德眼睛微微眯起,隐隐闪烁着阴毒的寒芒:
“你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叫旁侧孙文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升上来,叫他感觉如芒在背。
凉锦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吴德神情的变化,毫不躲闪地言道:
“你滥用私权刻意刁难我等,我二人虽因资质缘故被分管于此,但这废物二字岂是你能说的?!”
第5章 毒虫
凉锦话音落下,院中忽的安静,孙文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此刻看向凉锦的目光简直如同见鬼。
“哈哈哈哈!”
吴德没曾想凉锦竟真的敢说出口,他静默一瞬,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弯腰弓背,满脸讥嘲:
“刻意刁难?你这小丫头片子又懂得什么?”
“修行一道必然充满诸多艰险,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还当真以为得了仙人教授便可万事无忧!嘿!每年新晋弟子都有送到伙房来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能一直做这里的管事?”
“宗内大人物哪里会管你们几个尚连记名弟子都不算的废物弟子的死活?”
孙文在一旁听得又惊又怒,吴德的话甚至比凉锦给他的冲击还要大。却见吴德面上阴冷的笑容一收,眼中迸出寒芒:
“木柴劈不完不算大事,新入伙房的弟子没一个能做到当日就完成的!我稍作惩戒,就算宗内有人来查,也不会因为几个修炼无望弟子追究于我。但是!”
他蓦地冷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木柴:
“作为新进弟子,你以为这种偷奸耍滑的伎俩能瞒过我的耳目?你最好老实交代是谁帮你劈的这些柴火!否则我将此事上报,你立马就得从凌云宗滚出去!”
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孙文脸色大变,吴德之言可谓严厉至极,对他们这些欲要拜入宗门修习仙道的弟子而言,入选上山已是不易之事,若是被逐出山门,又无大运机缘,将一辈子平庸,无法再触及修仙之道。
而凉锦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嘴角却勾了起来,她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光:
“你怀疑有人替我劈了这些柴火?”
凉锦脸上的笑意看得吴德一愣,他面色愈发难看,抬高了声音质问:
“难道你还想狡辩?!”
“不不不……”
凉锦摇了摇头,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德闻言得意的样子,忽而话音一转: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
说完,她脚尖一挑,一块原木腾的一声飞起,稳稳落在木桩上,凉锦双眼一闭一睁,眸中迸射出锋锐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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