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半夜,姜木叶梦语不断,姜卫七同楼凡卿亦知此事的严重性。
第二日,只有少许胆子大的青年在蝶城街头游荡,商铺也只开了几家,街上随处可见善渊宗、善仁宗弟子,以及那带刀衙吏。
大小卷耳吃过早饭之后就趴在姜木叶床边,这两兄弟望着睡得不安宁的姜木叶,一张小脸上挤满了忧心,两人各执一块热毛巾,时不时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啊!”忽而,姜木叶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卷耳惊声道:“木叶姐姐醒了。”
大卷耳退到一旁,姜卫七上前,手心贴着她的脸颊,软声唤着:“做噩梦了吗?”
姜木叶眨了眨眼,很是疲惫。
“起来喝点粥罢。”姜卫七伸手撩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眼里的柔光溢了一地。
姜木叶的唇半张半合,她在努力回答,姜卫七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木叶,别睡,别睡。”姜卫七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楼凡卿看着她努力挣扎,最后还是敌不过疲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这种心塞、心疼、心慌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以往你笑,我嫌吵,以往你哭,我亦嫌吵,如今……你安静了,我却慌了神,总觉得心被刀扎了,喉咙堵得慌,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想说的又是什么?
魔尊啊魔尊,你教了我许多,怎么偏偏就忘记教我‘情爱’‘勇敢’四字啊……
楼凡卿傻愣愣地望了姜木叶一眼,转身拉开房门。
姜卫七:“你去哪儿?”
楼凡卿露出少有的严肃之态:“找璃姝,很快就回来。”
还不待姜卫七回话,楼凡卿就出了房门,大小卷耳收回目光,呆呆地趴在床边,傻愣愣地望着姜木叶,心里叨叨地祈求她能早点好起来。
楼凡卿出了客栈,四下望了望,那日璃姝的气息在东北方向消失殆尽,楼凡卿沿着东北方向出了蝶城。
至城外,楼凡卿右手攥拳,指尖灵力涌动,他摊开右手,一只生着四只翅膀的血枫虫飞离他的手掌。
这血枫虫是魔尊黎诛饲养的一种追踪魔虫,百分百精准跟踪定位。
楼凡卿对着血枫虫轻吐出‘璃姝’二字,那血枫虫便极其兴奋地围着楼凡卿转了几圈,后而快速往东面飞去。
这一路上都弥漫着一股幽深凄冷的气息,楼凡卿的警觉心越发强烈,他跟着血枫虫来到十里外的凝香谷。
刚到谷口,楼凡卿就嗅到阵阵浓香,这香气儿十分诱人,有白酒的烈性,又有米酒的甘甜,更有花酒的迷香,既让人生畏,又使人欲罢不能。
楼凡卿收回血枫虫,小心翼翼地迈步入谷,只见这谷内雾气缥缈,处处生花,彩蝶翻飞,天空本没有太阳,不知为何这谷中又有几丝刺眼的光芒。
左边谷壁有一瀑布,流水从崖壁顶端飞泄而下,水花四溅,水花经过那几丝光芒的照射,变成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彩虹。
这谷中除了哗哗的瀑布声,就再无其他杂音,楼凡卿凝神扫着谷中情况,在一鲜花盛放处发现一个山洞。
楼凡卿走到洞前,停下脚朝里望了望,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楼凡卿取下腰间长生笛,紧紧攥在手里,迈步进洞,谁知一进洞,里面明如白昼。
“结界。”
楼凡卿碎碎地念了一声,细细地观察着洞中情形。
这山洞的石壁上生满的血色的花,每一朵花上都停着一只血蝶,它们合着翅膀,似在休息。
楼凡卿走到石室,只见这室壁内嵌着许多夜明珠,熠熠生辉,有那情海海底宫殿之风。
室内遍地皆是花,桌、椅、床等样样具备,眸光不经意地一瞥,楼凡卿却在角落瞥见一个老婆子。
她在角落痛苦地哼哼着,楼凡卿走近一看,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只见那老婆子的脸被划得稀烂,双朵被割,满头的白发稀疏且凌乱,她右眼被剜,左眼没有一丝光亮。
那老婆子的双手被一条□□扎在石壁上,外露的手掌皮包骨头,十指被砍得只剩一小截儿,且每只手上插了一根长长的铁钉。
再往下看,她坐在花丛中,双腿被砍,两条裤腿打着卷。
那老婆子看见楼凡卿,左眼稍稍亮了一下,她欲开口讲话,谁知一开口就淌出血来,她仍不放弃地‘噫噫呜呜’着,在她开口间,楼凡卿看清了她嘴里的舌头被剪成了布条状。
“哎呀!你怎么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子声音,楼凡卿回头一看――方莱兮。
上次冥山一战,方莱兮受伤安分了一段时日,如今再见,不知怎的,她比以前更加妖媚诱人了。
方莱兮踱步而来,步履十分悠闲,跟在她身旁的璃姝就显得有些不自在,两人一比,楼凡卿只觉这石洞不是璃姝的窝,反倒是那方莱兮的地盘。
“楼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方莱兮使出她那套惯用的手段,先同楼凡卿客套了起来。
楼凡卿淡淡一笑:“方莱兮,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他斜眼瞟了瞟璃姝,道:“我今日是来找她的。”
璃姝板着一张脸,眼带杀气,恶狠狠地瞪着楼凡卿。
方莱兮呵呵笑着,眼珠子转得溜快:“你找璃姝妹妹呀,很不巧,她身子不舒服,正眼去休息呢。”
楼凡卿以长生笛轻轻击打着自己的手心,瞟着璃姝:“李家被你灭门,此事非同小可,这善渊宗、善仁宗的人此刻正在寻你,而且流白散仙也在蝶城,若我一不小心泄露了此地,纵使方莱兮能护你,我想……她也不敢强行动手。”
璃姝冷哼一声:“你无需拿他们来压我,我根本就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楼凡卿:“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他转眸朝方莱兮邪魅一笑:“你……还不希望她死吧?毕竟她还对你有些用处呢。”
方莱兮确实打着小算盘,而且这算盘还是以璃姝为中心的呢,她道:“你想如何?”
楼凡卿稍稍移了移位置,后背那缕急切的目光盯着他十分不舒服,楼凡卿望着璃姝道:“那狐狸……你应该知道她的症状吧?”
方莱兮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闹了半天,他楼凡卿是来替那狐狸讨解药的。
方莱兮心带蔑视:“你以为凭你方才那几句话就能带走解药么?”
楼凡卿晃了一眼璃姝,后而嘴角噙笑,他凑到方莱兮耳畔,轻语:“若那几句话不够,再加上你的花笺楼如何?”
方莱兮脸色一僵,楼凡卿继续轻声道:“方大人,我不得不说,你的那群‘小宠物’……真真是可爱啊。”
“你到底是谁?!”方莱兮心中一震,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劈中脑仁。
这花笺楼不是别地,正是方莱兮金屋藏娇的地儿,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个地域的美男子都被她养在那花笺楼,其中有些为妖,有些是人。
方莱兮爱慕黎诛,黎诛心里藏着楼凡卿,自然是不会正眼看她,因而方莱兮便将这一份相思寄托其他男子身上,一面偷偷纵情声色,一面标榜纯洁的痴心。
楼凡卿戳到了方莱兮的痛穴,继续悄声道:“方大人,别担心,我的舌根很短,不会乱嚼。”
方莱兮原以为他只是学得一些术法黄毛小子,如今想来,竟低估了他,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莱兮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胡乱动手,她朝璃姝使了个眼色,璃姝会意,化出一个小瓶递与楼凡卿。
“将里面的蝶血和烈酒送服,过几个时辰她就会摆脱梦觉。”
楼凡卿接过蝶血,提步欲走,被绑在角落的那个老婆子又痛苦地哼哼了起来,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楼凡卿知道她想让自己救她出去。
璃姝瞪着那老婆子,她瞬间不作声了,颤巍巍地埋下脑袋,眼里满是惊恐。
楼凡卿驻足,方莱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又想怎样?”
楼凡卿笑嘻嘻地走到那老婆子面前:“把她一并给我吧。”
“不行!”璃姝一口否决。
楼凡卿没有答话,只转眸望着方莱兮,他心知璃姝已然归附于方莱兮,只要方莱兮点头同意就行。
方莱兮看了那老婆子一眼,抬手调灵,缚住她胳膊的花/径纷纷散去,楼凡卿上前抱起那老婆子,璃姝似想阻止,却又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楼凡卿出了石洞,璃姝吼着:“你知道她是我仇人,为何还要放走她!”
方莱兮心情也不好,瞪了她一眼:“那老太婆被你玩成那样,活不长久了,你想报仇就好好筹备接下来的事儿,别因为她乱了阵脚。”
璃姝气哼哼地出了石洞,方莱兮心里暗骂:若不是看你还有点利用价值,老娘早就结果了你!
楼凡卿带着蝶血与那老婆子回了客栈,大小卷耳看到那老婆子吓得脸色一变,急忙躲到一旁,姜卫七扫了那老婆子一眼,面露难色。
楼凡卿转而出房端了一小碗烈酒回来,他将蝶血和在酒中,灌入姜木叶肚子里。
他把姜木叶额上的头发撩到一旁,柔声道:“过一会儿,姜木头应该就能醒了。”
姜卫七再次替她掖好被角,指了指那椅子上的老婆子:“她是谁?”
楼凡卿摇头:“不知道,抢解药时,顺带从璃姝手里抢回来的,我想……她应该与璃姝有莫大的渊源,要不然那妖女怎会把她搞成这副模样。”
那老婆子似有话说,可她一开口,那血水就淌了出来,顺着下巴流至破烂衣服上,最后滴落在地。
姜卫七:“她舌头被剪,就算问了,她也没办法说罢。”
楼凡卿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尽:“不用她回答,你自己看就行了。”说话间,楼凡卿取下腰间玉笛:“姜兄,你拉着她的胳膊,稍稍调一点灵,我以《幻忆》送你去她的记忆深处。”
姜卫七依言,坐在那老婆子身旁,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之上。
幽幽笛声响起,姜卫七眼前骤黑,黑暗之中,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身后突然亮起一束光,这束亮光之中出现两扇又高又大的石门,石门被数条锁链缠住,锁链随着空灵的笛声抖动,并渐渐松开,两扇石门裂开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大,玉笛声被一阵激动的欢闹声代替。
“好!好!”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姜卫七迈步踏入那扇大石门,天地骤然明朗,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自己正好处于人流之中。
姜卫七转眸四下望了望,此处不是别地,正是蝶城。
“这俗话说得好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父女初来宝地,还望各位父老乡亲赏赏脸。”
一个有力的男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姜卫七闻声而去,在人群外瞄了一眼,不偏不倚,恰好就瞄到正捧着铜锣讨钱的璃姝。
姜卫七挤入人群,看客们纷纷掏出铜板往璃姝的铜锣里扔,也有少数富商扔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璃姝都一一谢过。
此刻来看,这璃姝身着一套麻色衣裤,手腕与脚腕都以黑色丝带缠了几圈,整个人看着十分清爽麻利。
而璃姝的老爹璃明身穿一套黑色衣裤,翻完筋斗又耍刀枪,年纪不大,约莫四十多岁,身子骨看着十分硬朗。
璃明的表演一直未停,看客们的掌声不断,璃姝讨到一青衣公子面前,那公子将一锭金子稳稳地摆于铜锣中央。
璃姝有些惊讶,以往也有豪气的公子赏脸,但他们大多都赏银子,从未赏过金子,璃姝不由地抬头望了他一眼,那公子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似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明媚,璃姝弱弱地道了声:“谢谢公子。”
直到咽气的那一刻,璃姝才知这笑容背后暗藏的那把匕首有多锋利,猜不透的是人,看不透的是心。
黄昏渐近,看客们纷纷散去,璃明父女俩也在收拾家伙,预备找个地方歇歇脚。
姜卫七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肩扛手提刚走没几步,一个壮汉拦住了璃姝的去路:“姑娘,我家公子在天醉园备好了酒席,还望姑娘赏个脸,随我去一趟。”
璃明的脸色瞬间就青了,璃姝有些慌乱,愣了一会儿后,半垂脑袋,应声道:“劳烦小哥,转复你家公子,多谢公子盛情,只是我身子太过疲乏,就不过去了。”
“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那壮汉皱起眉头,两道浓眉瞬间就拧成了一根麻花,他那鼻孔随着皮囊的拉扯而变大,似要喷出火来。
璃姝被他这一声长呵,吓得身子一抖,璃明上前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里,道:“小哥,真的对不住,我女儿体弱,今日又累了一天,实在是对不住了,待我女儿身子好一点儿后,我一定带她去向你家公子赔罪。”
那壮汉掂了掂手中银子,揣入怀中,看着那璃姝道:“我家公子是李桓宇,你记好了,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许多人求都求不来,你千万别错过了。”
“是是是……”
璃明连连点头,待那壮汉走后,璃明拽着璃姝就跑进了一个小巷。
初到蝶城之时,璃明就将这蝶城中的基本情况打听清楚了,蝶城乃商业聚集地,富贵千金之家不在少数,其中膏粱子弟亦是数不胜数,蝶城人有言:行当千千万,尤爱玉石药,俊男美艳姬,只避李家少。
不仅肤白貌美的女人要避着那李桓宇,而且连那稍带阴柔之气的男儿也要处处提防着李桓宇,辣手摧花不够,这家伙还要夜夜爆菊。
父女俩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今夜在蝶城歇脚,明日一早便启程出发,两人寻了一家便宜的客店,稍稍吃了点饭食,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72章 一点血泪满地伤,白七情困陷璞山(八)
第二日,卯时一到,璃明父女俩便退房出了客栈。
此刻天还未亮,街头两旁高挂的灯笼显得十分亮堂,带着一丝青草味儿的凉风吹得灯笼不断摇晃。
冷清的街头,只有卖早点的老人的身影,那几道清瘦的影子被灯光拉成了一根根柴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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