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爱岚见李牧斐都已这般说了,想着再缠下去到时候也不好收场,而杨洪庆好歹还是自己的上司,便笑道:“李大人埋了十多年的好酒,若是就这样拿来罚杨大人,岂不正中了杨大人的下怀?”
楚玉见状也忙笑道:“今日是李大人的生辰,我们该说些高兴的才是。”
李牧斐附和道:“今日有皇上、杨兄和秦大人来我这茅草屋里,老夫就已经很高兴了,说什么都无所谓,还请各位也不要拘礼。”
杨洪庆倒也没有和秦爱岚再争论下去,好话丑话都说了,秦爱岚也十分大度地抱起酒坛子先给楚玉倒了一杯,随即又给杨、李两人各倒了一杯,道:“来!我们先敬李大人,祝李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牧斐笑着端起酒杯:“老夫这个主人家待客不周,还让客人先来敬我,实在惭愧!此杯当由老夫谢各位贵客来寒舍陪老夫过生辰。”
说罢,李牧斐便先喝了。
几人皆喝完之后,秦爱岚又替他们斟酒,李牧斐见状忙道:“秦大人使不得,你来老夫这里便是贵客,斟酒这种事怎能由你来做?”
秦爱岚道:“这里下官官阶最小,此等事自该由下官来做。在下初入朝堂,诸多事宜规矩皆不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官素来不懂拐弯抹角,说话直了,有时难免不中听,此杯便算下官在此给几位赔不是,在下先干为敬!”
说完,秦爱岚仰头先干了。楚玉静静地看着他,他的举止神态潇洒恣意,自有一种风流气度。
接着,秦爱岚又给杨洪庆单独倒了一杯,道:“下官在御史台承蒙杨大人照应,学会了许多东西。刚才无意冒犯,便借李大人的酒在此给杨大人道个歉,希望杨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你我皆为皇上效命,也都是希望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便更该齐心协力,不该相互猜忌。”
秦爱岚短短几句话,说得杨洪庆一时无言以对。秦爱岚主动示好,若他还计较秦爱岚的身份,倒显得他太过小心眼。
李牧斐暗自想了想,笑道:“秦大人不必多心,想必杨兄也未往心里去。”
杨洪庆听李牧斐这一指点,便朗声一笑:“秦大人果然玲珑心思,这一来二去反倒是老夫无理取闹了。罢了!皇上和李大人都被你收服了,老夫不服也不行了!这杯酒老夫喝了,今后我们便为皇上效力,若有背叛,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入轮回!秦大人可敢指天为誓?”
古人迷信这些,秦爱岚虽觉得可笑,但还是伸出右手指向苍天,那双灼灼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楚玉,说道:“我秦爱岚此生愿对皇上一人交付真心,若违此誓,人神共愤,不得好死!”
他的唇边带着惯有的痞笑,但楚玉却总觉得此刻的他是诚挚的,以至于楚玉都没发现这番话有些不妥。
杨洪庆和李牧斐倒是发现了,这话分明便是男子对女子的信诺。看来这秦爱岚对那些莺莺燕燕说多了情话,才在君王面前都这般轻浮。
但楚玉既然都没觉得不妥,杨、李两人也不好指责什么。
不知为何,楚玉并不喜欢他总是轻言生死,但听他以生死来作保会对自己真心,楚玉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窃喜。
楚玉举杯:“你们皆是朕的心腹,朕只希望你们好好辅佐朕,多为百姓做些实事,绝非是让你们断送性命。更何况今日是李大人的好日子,说这些晦气话太不吉利,我们还是一同祝李大人身体安康,万事如意罢!”
杨洪庆笑着附和道:“皇上所言甚是。今日能与皇上把酒言欢,又能与秦大人深交,老臣一时高兴,忘乎所以,就糊涂起来了。幸好皇上提醒得及时,我们一同庆祝杨兄罢!”
几人这才开始正式喝酒吃饭,李家的菜虽都清淡,味道却极好。秦爱岚因以前差点死去,喝了几个月的中药,再加上他前世本就喜欢清淡,这些菜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杨、李两人看他全然没有纨绔公子的骄矜,而且在他们面前不卑不亢,很是豪爽,也渐渐接纳了他。
“埋了十二年的女儿红果然不一样,口感醇厚甘甜,香味浓郁,光闻着就足以让人沉醉。”秦爱岚慢慢品着,不由得感慨道。
李牧斐却很是惋惜:“可惜老夫就只剩这么一坛了,不然都送几坛给各位。”
“你们不知,李兄平日有多宝贝他这坛酒,老夫央求了他无数回,甚至开价三百银两他都不肯割爱。幸好今天皇上来了,他终于舍得了。不过,李兄这酒也喝得不亏,还把小月的婚酒都解决了!”杨洪庆爽朗地笑道。
“小月还小,说那些太远了!来来来,我们继续喝!秦大人,你该给皇上斟酒了。你看老夫和杨兄这里都满满的,皇上那里便成了半杯,你这是欺负我们两个老东西老眼昏花呢!放心,老夫的眼力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差!”李牧斐说道。他这酒喝多了,话也多起来。
楚玉的酒量不行,现在已喝得满脸通红。可杨洪庆和李牧斐两人还一个劲地劝酒,楚玉也是耿直,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秦爱岚看他的眼神已有些迷糊,便说道:“两位大人酒量如此惊人,皇上还小,怎是你们的对手?”
“秦大人这就不对了,皇上可不小了!老夫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当爹了。你这是偏袒皇上,欺负我们两老头!快斟上!”杨洪庆不依不饶地说着。
其实楚玉倒没醉,只是他喝酒上脸,一喝就红,旁人看来醉得比较厉害而已。不过,既然秦爱岚要这么误会,他也就装作醉了,反正他并不嗜酒,总觉得这种味道有些辛辣。
秦爱岚只好接过楚玉的酒杯,将剩余半杯蓄满,对懒懒靠在椅子上的楚玉说道:“皇上不剩酒力,便由我代你喝吧!”
第60章 第六十章
楚玉不知怎地,不但没觉得他私自替自己做主大逆不道,反倒很受用。这秦爱岚倒是很会察言观色。
“既如此,那便由秦大人替朕与两位大人喝吧,切莫输给两位大人才是。”楚玉半开玩笑地说道。
得知秦爱岚并未介意自己先前的故意刁难,楚玉的心情也轻松不少,言辞也不似刚才那般抑郁。
杨、李两人也喝高兴了,不像刚才那么拘谨,只听杨洪庆说道:“那秦大人得喝两份才是。”
“对,你既要帮皇上喝,老夫和杨兄不反对,但你那份你也别想推却。”李牧斐笑道。
秦爱岚无奈,只得喝了双份,还好他酒量好,直到最后都没醉,倒是杨洪庆醉得不省人事,拉着他的手醉醺醺地问道:“秦……秦大人,你那天和温子仁查了那么久,可查出户部的问题了?”
秦爱岚没想杨洪庆喝多了便要跟自己谈这些事,李牧斐倒是比杨洪庆清醒些,便劝道:“杨兄,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真查出来又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又落得像郑大人一样的下场。”
楚玉喝得少,头脑清醒得很,听着这些话不免一股怒意压在心头。此时,一双温热的手覆在他手背上。
楚玉诧异地看了看手的主人,但见一双带了些醉意的桃花眸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带着些楚玉不懂的复杂。
楚玉破天荒没有抽出手来,任由秦爱岚握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
“不说心头不爽,户部上下都如乌鸦一般黑。他们不仅处处强征强敛,做的全是假账,真正的账本早和郑大人一起被他们毁了。不然,你以为郑大人为何突然被灭口?”杨洪庆醉眼迷蒙地说着,语气中满是沧桑和悲愤。
楚玉笔直地端坐在一旁,秦爱岚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暗中紧了紧。
李牧斐怅然叹了口气:“所以啊,难得糊涂,郑大人就是太较真了,才会落得个不清不白的下场。可怜他一生正直磊落,最后却去得如此没有尊严,甚至连死后都……”
说着,杨、李两人一起抹泪。
秦爱岚总觉得这两人像是假醉,故意借醉酒之名将想说的话说与他和楚玉听。郑恒死后的罪名是自己安上去的,他们两人这番借着酒话说出来,大约便是想让自己愧疚,为郑恒正名吧!
倒像这两只老狐狸的作风!
提及郑恒,楚玉也极是伤怀,沉默半天,才缓缓说道:“两位爱卿不必难过了,郑大人之事,朕一直记在心中。待到尘埃落定,朕定会为郑大人洗刷冤屈,不会让他在地下也不得瞑目!”
杨洪庆听罢,不禁嚎啕大哭:“有皇上这句话,老臣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老臣也曾对不起皇上,当初郑大人奉旨查案时,臣还曾出言劝诫他,说户部不是臣等惹得起的,郑大人不听,说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查下去。”
杨洪庆抹了一把泪,哽咽了几声,继而又跪倒地上接着说道:“和郑大人比起来,老臣真是深感惭愧。老臣对不起皇上,曾因畏罪而选择沉默,有负皇上厚望!”
杨洪庆说完,李牧斐也从旁跪下道:“臣也对不起皇上,有负皇上信任。臣主持的科考中,也曾怕事不敢去惹那些有背景的考生,才让那些奸人安插了不少人入了朝廷。是罪臣的不作为,才让现在的朝堂全是那些奸人的爪牙!”
楚玉几乎不敢置信,这两位在他看来忠心正直的大人,原来也有如此多的过错。更别提朝中那些已泯灭良知的奸邪小人了!
楚玉震惊不已,也深感无力和绝望。原来他治下的臣子竟是如此不堪,真正光明磊落的都没善终。
秦爱岚手上微微使了点力道,将楚玉冰凉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掌心中,希望以此给他一些温暖和信心。
感到秦爱岚的安慰之情,楚玉慢慢冷静下来,抽出被秦爱岚捂着的手,弯腰将李牧斐扶起来。
“两位大人不用自责,你们今日能对朕如此坦诚相待,朕深感欣慰,朕也并无怪罪两位大臣的意思。”楚玉顿了顿,默了片刻又继续道,“相反,若不是你们一时屈节,只怕你们也与郑大人一般遭人毒手。那今日的朕,便更是孤身一人,又如何跟朝中那些恶人周旋?但是--”
楚玉话锋一转,脸上神色一片凛然:“过去的一切,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后的路,朕不希望你们还秉着明哲保身的态度!朕允许你们不跟对方硬着来,但其中发生的曲曲折折,你们都得暗中禀明给朕知晓!”
杨、李两人听后忙俯身谢道:“多谢皇上开恩!皇上的教诲,臣等铭记在心,今后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效命!”
楚玉虚扶两人一把:“两位爱卿起来罢!朕看你们喝得也不少了,便先下去好生休息罢!朕今日出来能遇上两位大人,收获颇丰,也不枉此行了!不过,朕若回宫迟了,只怕要惹得旁人猜疑,到时候若波及两位大人便不好了。”
李牧斐听楚玉说要离开,忙道:“皇上可要老臣替你备好马车?老臣家中虽清贫,但还是有一辆代步的破马车,臣这就叫下人去备好。”
楚玉轻轻摆摆手:“朕还是慢慢走回去罢!万一被人认出是李爱卿的马车,到时候岂不是要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李牧斐听他这般说,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便要委屈皇上了。”
皇上今日听到的事情太多,或许也想借机冷静一番罢!
楚玉看了一眼旁边一直安静的秦爱岚,他平常废话最多,今天却如此安静,倒是让楚玉有些不习惯。
不过,今日能收到两位心腹,秦爱岚功不可没。楚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秦大人可还走得动?”
秦爱岚悠悠然笑了起来,带着他惯有的玩世不恭,那双本是平静的桃花眼泛起丝丝清漪,好似能勾魂摄魄般。
“勉强可以。”他慵懒地回应着。
楚玉道:“那便起来罢,我们该离开了。”
秦爱岚这才慢腾腾地位置上站起身来,李牧斐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不若老夫让李小四送你们一段路吧?”
秦爱岚想起今天来迎接他们的那个小厮,不禁调侃道:“李大人的家仆倒是挺有趣,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只怕就少了许多乐趣了,还是我们自己走吧!”
“家仆无礼,让两位见笑了。”李牧斐道。
楚玉道:“你这家仆待人倒是很热情,朕甚是喜欢。”
“他没大没小,是皇上宽容,才没怪罪于他。”李牧斐客气回道。
几人又磨叽了几句寒暄话,楚玉和秦爱岚这才离开了李家。
楚玉漫无目的地走过了几条街,又来到云龙湖边。他行至岸边的垂柳下,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心中却也如这云龙湖一般,被重重迷雾遮掩,看不到何处才是尽头。
秦爱岚看他一脸怅然,清秀的眉心拧在一起,不禁上前用手指点了点楚玉额头,半开玩笑道:“干嘛这么愁眉不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天更得有点迟,过两天恢复早上更新,(*  ̄3)(ε ̄ *)
第61章 六十一章
秦爱岚此举无礼又轻佻,但楚玉现在心下感慨良多,便也没心情追究他的无礼之举。
他只是微微朝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秦爱岚的距离,带着几分沮丧的语气道:“朕没想到原来李大人和杨大人也是明哲保身才能活到现在。”
在秦爱岚看来,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环境如此,他们不妥协,便只有被淘汰,这也怨不得他们。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清澈的池水,洪水来时也会变得污浊。同样的道理,再浊的墨水,入了清池,也有变得澄清的时候。这世上本就无所谓绝对的黑和白,用对了地方,黑色也可以是点缀。”
秦爱岚漫不经心地说着,杨洪庆和李牧斐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求生欲是每个人的本能。大环境本就如此黑暗,就算他们不愿屈节,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的下场。
“朕倒不是生他们的气,只是一想着他们都需要折节才能在朝中立足,那其他的人所为的恶事又该是怎样令人发指!”楚玉皱着眉,按下心中的怒意。
秦爱岚走到他身边:“光是生气也没有用,反倒让自己不痛快。小徒儿,为师看你如此沉闷,便给你讲个故事吧!”
楚玉微微侧头,奇怪地看向秦爱岚,此刻的秦爱岚正并肩与自己站立,他与自己的距离不过咫尺。楚玉清晰地看着眼前这张玩世不恭的脸,是那么深刻,那么从容。
楚玉这次倒没有避开他,只见秦爱岚轻轻勾起唇:“森林里群兽得到了一块肥肉,虎、狮、豺狼等猛兽争相分食,一旁的狐狸看了也想去吃一口,可它那么弱小,根本打不过那些猛兽,你猜它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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