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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古代架空)——唐酒卿

时间:2018-06-09 11:26:46  作者:唐酒卿
  净霖并不理会,只是待他继续。
  楚纶歇了半晌,说:“若是早知今日,我必不会让乐言为我奔波一趟。”他目中潮红,“害了曦景,我真该死。”
  “乐言身为颐宁贤者的笔,怎会落到你手中。”净霖说道。
  楚纶与净霖目光相对,他掩着口,慢声说:“几年前刘大人见我贫寒,笔多用至秃杆才肯作罢,便随手赠了我一支,正是乐言。”
  净霖似是了然的颔首,又问:“你与刘承德甚好?”
  “刘大人人品一流,虽身在朝中,却宁折不屈。”楚纶说,“我与曦景携手追查一案,便是经过刘大人才能查到今日。”
  “我有一事不明。”净霖突然跳转话锋,“你乃一介凡人,如何知晓自己‘命谱’一事。”
  楚纶稍顿,正欲开口,见净霖眼神深邃叵测,便不自觉地一滞。他又咳了几声,神色凛冽几分。
  “刘大人酒后闲谈,醉时告知我的。”
  “他的酒后胡言你也信。”苍霁磕着杯沿,自得其乐,“你们二人竟比预料中的还要亲近。”
  按道理,虽然楚纶有引荐之劳,可拜在刘承德门下的却是左清昼。师生情谊还不如相识之谊,如何也说不过去。
  “刘承德告知你命谱一事,还以笔妖相赠。”苍霁伸出腿,说,“你俩关系岂止是甚好,简直‘情同手足’。若真有他这样的圣人,我都想要结识了。”
  楚纶说:“惺惺相惜莫过于此。”
  “他说了你的命谱,便没有提及左清昼的吗?”
  楚纶勉强一笑:“没有。”
  “撒谎。”净霖两字止住他欲继续的咳嗽,说,“你不仅知道你的命谱,还知道左清昼的命谱。你都知晓,隐瞒什么?”
  楚纶压着声音:“见你二人来势汹汹,不明好坏,不敢轻率作答。”
  “你确实谨慎。”净霖说,“答得滴水不漏。”
  他得知左清昼冤死狱中,谈起时泪眼婆娑,谈过了便恢复如常。他与左清昼什么交情?是他亲口说的情同手足,手足死了,常人哪有这样配合至恰到好处的能力。见他对答如流,虽无辩解的神色,却话里话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算净霖唐突转开话题,他也能从容谨慎地得体作答。
  “神君法力无边,何必为难我们。”楚纶越咳越烈,在乐言的拍抚中看向净霖,怆然道,“我不过是捡得了一条命,却仍然是个病秧子,既不敢也无法愚弄神君。”
  “你因‘病’而壮志未酬,‘病’才是你原本的归宿。”净霖说,“但自从乐言篡命那一刻起,你的‘病’便已经治愈,你因此得以新生。既然活下来了,又何必再装成病秧子。”
  楚纶汗湿鬓角,他郁色不展,听闻此言竟愤而欲起。乐言掺着他,不解净霖所言。
  净霖说:“若是大病立除,自会让人怀疑。事已至此,要做就做的彻底,既然死不了,不如再想方设法让病气遮掩。刘承德怕左清昼,不怕你便是因为你病得厉害,眼看你命系药罐,他再无后顾之忧,你亦能顺利行事。可他哪知你早已不是病在身体,而是心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纶唇呛出血,他扯帕相抵,盯着净霖,“因为我活着,神君便定要给我指罪?”
  “我不过猜测一番。”净霖从苍霁手中接过茶水,饮下润嗓,“你便已觉得自己有罪?”
  “曦景之丧人神共愤,可那绝非我之授意。我从未谋害过一人一物!”
  “你自然没有。”净霖摸着杯上的余暖,说,“我只握过剑,今日方才明白,原来握笔的人更加了得。”
  “君上此言何意。”乐言红着鼻尖,呢喃道,“慎之一直在我身边,从来不曾害过谁即便是改命一事也是我一意孤行”
  “因为杀人的是你。”净霖侧眸,“是刘承德,是皇帝,是那背后更加莫测的人,却唯独不是他。他不过是偶然得知,无意促使。”
  “我不曾。”楚纶握紧帕,几欲切齿,“我没有!”
  “那就与我无关了。”净霖放下茶杯,真正地切入正题,“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了你命谱一事?”
  苍霁坐直身,好奇道:“不是刘承德么?”
  “刘承德浮于表面,早已注定来日会被当做弃子一枚。他知道的,怕还不如楚大人多。”净霖说着点了点指尖,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敢问楚大人,是谁告诉你的?”
 
 
第59章 霜雪
  窗迎晨光, 一线清明。室内椅座客满, 净霖的白袖露出腕骨, 在举止间愈现劲瘦。楚纶弯颈垂首,侧脸隐没在拭血的手帕中, 连神色也变得晦暗不清。他眸光挪向乐言,见笔妖微微啜泣着望着自己, 欲张的口就仿佛混入一团难以融化的雪, 变得笨口拙舌,无从狡辩。
  “君上所言的一切,我一概不明白。”乐言低语,“我遇着慎之时,他就是个凡人。凡人的事,本就无从琢磨, 怎能因这机缘巧合而怪罪慎之?他如有此等能耐,便无须受病苦折磨。”
  “唯一能怪罪他的左清昼已命丧黄泉,如今这世间再无人能对他说‘怪罪’两字。”苍霁说, “现下不过是询问他些许事情罢了, 怎也这样吞吞吐吐。”
  “子虚乌有的事情,慎之自然答不出来的!”乐言倏忽张臂,挡着净霖的视线,哭道, “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儿风好。”苍霁搭腿, 悠哉地说, “你今日就是哭塌了这楼, 我也不会移座。”
  乐言被他闲适的模样气红了脸,又恼又怒,只肯挡着人,不许他二人再看。
  净霖指尖微顿,突然对楚纶说:“你见他百般护着你,便没有分毫回护之心么?”
  楚纶咳声渐重,说:“神君若不这般步步紧逼,我们也无须这样苦苦哀求。”
  “若是今日这样算是步步紧逼,那么来日的苦楚就是疾风骤雨。”净霖说,“天命岂是他随笔一提便能更改的事情?他为你私自篡命,分界司岂能放过。所有苦楚皆由你们两人背负,那多舌之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你这样为他人做嫁衣,可曾怜惜过这笔待你的赤诚真心。”
  楚纶说:“神魔祸乱,与我们何干!既然要追究,何不从九天之上先开始!”
  他音方落,便见净霖唇角似闪笑意。
  “如能从九天之上追究干净。”净霖讽道,“他又何必绕到你这里来。”
  楚纶久滞,再看向乐言,心思百转,便已松了口风。他道:“告诉我此事的”
  晨光忽扭,听得空中轻微地发出“铮”声。苍霁鳞片陡然覆现在双臂,他嗅觉灵敏,从椅上顿时暴起,将净霖扑滚于地面。净霖落地不忙,一手画符猛拍向乐言两人,青光大现包覆于他俩人周身。屋顶“啪”的沉坠而下,木断瓦碎的瞬间苍霁再次听到那铮声倏地破风冲来。
  来得慢,却寻得快!
  乐言捂耳痛吟,已受不得这声音撕裂穿空。楚纶罩拢着他的双耳,却见他仍痛得耳间溢血。
  屋顶已破,洞口劲风猛灌,苍霁见得一支冰铸长箭夹着汹涌寒气倏射面门。他陡转灵气,欲徒手擒箭。
  净霖提声:“不可!”
  然而长箭已突至苍霁眼前,苍霁阻手握住箭身,在净霖的声音中清晰见得长箭身迸裂纹,登时爆开。冰刃扑面,锋利逼人。苍霁颊边划破口,紧跟着暴雪顿袭,寒冰从他指间迅猛攀升。苍霁手臂一沉,竟被冰牢牢冻住。下一刻寒冰突收,拽着苍霁破开墙壁,陷入大雪之中!
  此刻时值盛夏,原本酷暑难耐,眼下都见整个京都屋盖白雪,天地冰封。
  来的是谁?苍霁何曾与这等人交过手!他抬首望去,却见那半空而立的男人格外眼熟。
  “霜雪箭并破狰枪,天地三界无脱逃。”净霖声音一哑,“来的竟是他。”
  雪间人白袍迎风飘袂,黑发垂背散于霜间。面上无遮挡,那原本盖眸的白缎带已缠于腕上,露着一双凌厉摄人的鹰眼,竟是西途一别的晖桉。
  “冬日一别,不想能于此再会。小友身量已长,料想沿途餐食皆妙,吃得很饱。”晖桉微微一笑,“既已成器,何不造福一方,偏要沦于妖魔之间,祸乱人世?”
  苍霁双臂被冻得坚固,他脱不出手,只得与人周旋,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上回我见的西途掌职,与此刻的还是同一人?”
  “自然。”晖桉言谈间让人心觉如沐春风,他说,“我受命镇守西途,掌职一方无须煞气,便将此弓藏敛于九天境,交由醉山僧代掌。可近来境中琐事诸多,听得京都有邪魔引来天地异象,追魂狱一时余不出人手,便只能差我这等不才之人前来一看。我见小友修为已成,若要切磋,还望手下留情。”
  苍霁抬起双臂,说:“现下我手无寸铁,任你拿捏。不过容我讨教一句,邪魔乱京,与我何干?”
  “原本无关。”晖桉叹道,“可那梧婴原定不日后接管一方,虽尚未册封,却已入了九天神说。你口吞灵海,齿碾本相,将他连魂带魄拆入腹中,已触犯弑神一律,捉你不冤枉。”
  “原来如此。”苍霁拖着寒冰跨出几步,说,“我人已在此,来拿便是。”
  “不急。”晖桉鹰眸移寻净霖,“另一位”
  净霖指尖收力,一地青芒乍现而出。巨符浮地而显,一股热流涌入苍霁周身,他灵海猛冲,但听寒冰“咔嚓”一声竟然碎开了。苍霁步掠惊风,白雪倏而扭转,如同碎花一般吹得晖桉发飞遮眼,他一时间看不清下方。京都各个屋檐下的铁马“叮当”碰撞,长风随之肆虐于街市间,顷刻间挂牌翻飞,灯笼逆风,乱成了一锅粥。
  纷乱中听晖桉镇静地说:“我奉命而来,怎可无功而返。小友如不肯就范,我便只能强夺了。”
  话音一落,面前风雪大破。苍霁凌身至于晖桉面前,只见那拳风一突,激得晖桉袍袖顿扬!
  晖桉抬手相抵,只听拳□□锋的声音传彻飞雪。苍霁拳风刚硬迅猛,身法却又飘逸难寻,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杂一体,铸成分外难缠的招式。晖桉见招拆招来者不拒,他步法应苍霁的招式而变,两人在细雪之下打得难分难舍。
  不过须臾,晖桉翻手扣拿住苍霁一臂,行身如流水,转身抵肩一震。周遭飞雪登时被无形重压震荡开来,却见苍霁仅仅迟钝一瞬,转臂劈掌,打得晖桉反退一步。
  一步既退,破绽即出!
  比之于不久之前,苍霁已被净霖练得沉稳扎实,焦躁如同浮叶一般被撇净,剩下的是不疾不徐地步步为营。他眼见晖桉露了破绽,却并不直击而追,而是脚下为防,始终于晖桉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所谓“霜雪箭”便指的是晖桉的箭可化冰,形随风变,追人时上天入地皆不会退,叫人无处遁形才肯作罢。既然他的箭这般厉害,那边不要许他射|出来!
  苍霁猿臂狼腰,腿长身健,一旦近身又有鳞片做甲,受击无痛,可谓是棘手中的棘手。他早已想起在西途相遇时,晖桉近身相搏分明落于下风,可见此人绝不擅长近搏,只是凭借鹰眼之利分辨招式。
  果然打斗一久,便能觉察晖桉力道不及,有退身之意。可是苍霁已搏得优势,岂能轻易容他走。
  “这一式‘秋风扫叶’虽糅于拳中,却无法欺瞒过我这双眼睛。”晖桉“噼啪”的承接苍霁的拳,口中道,“小友的师父也出身九天门下,不知是哪一位神君呢?”
  苍霁说:“你们素来爱猜,再猜猜便是。”
  两人脚下青符已成,晖桉耳边铃声一荡,他不知记起什么,竟撤身向下,直逼净霖而去。
  那铜铃声如波起伏,净霖掐指断风。脚下青符如水般波光粼粼,在晖桉投身而来时陡然扑迎而上。晖桉只觉得自己犹如顿陷千万拉力之中,一举一动都变得异常迟缓。他眼见苍霁与净霖脱身在际,竟猛拧身拉弦,一把半人大弓立显而出,冰弦“啪”地一震,长箭已“嗖”地凌厉射|出!
  那股寒气卷土重来,京都地面以可见之速疯冻成冰,转眼就随箭延伸到了脚下。
  乐言双耳陷入短暂失聪,他扶起楚纶的身体,不及掐诀,先扑身化笔,以杆挡寒,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掩在楚纶身前。楚纶手脚已然冰凉僵硬,胸口却如揣火炉,烘得他心神俱荡。
  净霖见箭已袭来,招手间青符纹路突现眼前。青光一黯,金芒猛涨,梵文交错其中,一圈小符凌空相衔,飞转成面,倏地荡风化成擎天巨剑,猛阻身前。
  长箭撞剑,只听轰然一声惊天响,两厢一并迸碎于飞雪间,化成冰刃与青光点点。
  苍霁拎人就撤,不欲让晖桉再看出更多。他夹住净霖时喊道:“这招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净霖谦虚道:“小把戏。”
  两人身隐飞雪,就要遁形。岂料晖桉分毫不为刚才的碰撞动容,鹰眼始终钉在净霖背上,见他二人转身,指下第二箭已嗖地射|出。
  霜雪箭啸风而冲,苍霁骤然曲折的路线竟也甩不掉它的追寻。他一脚踏翻街市挂幡,长杆倾倒时砸断长箭去路,谁知这箭犹如长了眼,竟在长杆砸开来时扫尾转向,冲向净霖。
  眼见苍霁拳臂化爪,就要再接它一次!京都之中忽响声冷哼,一条玉白绒尾陡然显出,尾尖一绕,拽着霜雪箭甩飞出去,断在空中。
  喜言踮脚为老板娘撑着伞,在薄薄的雪地上踏出一只只小巧梅花印。华裳衣着华贵,搭着臂立在街头,脚尖绣鞋寸雪不沾,身后九尾招展猖狂。
  她媚眼轻抛,对晖桉说:“怎么醉山僧不来,却偏偏叫了你?”
  晖桉闭起一眼,使得华裳在他眼中只是只九尾白狐。他掌间大弓如冰消融,轻扯掉缎带系于眼上,方才笑道:“怕他惊动足下,便只能叫我来了。”
  华裳见那四人皆已消失,便盈盈道:“我来得不巧,惊扰了你办事。此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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