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想到宁博士真的为自己安装了腿，小乐兴奋地扶着谢泉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条腿抖得不像话。踩在地板上的脚软绵绵的，带着几分不真实。
小乐僵硬站着，不知道该先迈哪一步。
“怎么了？”谢泉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
小乐摇摇头，“妈妈，我不会走路。”
谢泉先是一愣，接着安慰道：“没事，我们重新学。”
“来，左脚往前，别怕，走很小一步，好，站稳，很好，换右脚……”
*
在谢泉的帮助下，小乐终于安全到达洗手间。
透过洗手台的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脸。
谢泉见他盯着镜子发呆，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对于儿子时不时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早已经从痛苦烦躁，变成了伤心无奈。“张嘴，啊。”
小乐跟着她的示范，乖乖张嘴。
“对，乖孩子，保持住。”谢泉摸摸他的头，轻柔地帮他刷牙，很仔细，也很熟练。
小乐认真盯着她，知道这种行为叫刷牙，是人类为了口腔卫生每天必须做的事。
*
弄完之后，回到房间，海鲜粥浓郁的香气飘来，小乐的肚子立刻咕咕叫唤起来。
谢泉拿勺子搅拌几下，舀了一勺，吹吹，喂给他。
微咸的温热的粥在口腔里流淌，带着海鲜特有的鲜嫩口感，顺着肠道慢慢滑下，暖暖的，缓解了肚子里的绞痛感。
小乐惊异的瞪大了眼睛，原来吃东西是这样的感觉，舒服，满足。他一口一口缓慢地吃着，直到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肚子里暖烘烘的，特别舒服。
他微眯着眼，兴奋地摆了摆头，脑子里响起一串欢快的旋律。
小乐手里打着拍子，轻轻哼唱。那轻缓的音乐仿佛指尖舞动的阳光，轻盈，明快，透着丝丝满足。
一抬头，面前的女人又哭了。
小乐慌忙住嘴，呆呆安慰道：“别哭，别哭，我不唱了。”
“不是，不是，”谢泉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唱吧，再给妈妈唱一遍。”
小乐点头，又唱了一遍。
“这是乐乐自己编的歌？”
“嗯。”
“再唱一遍，妈妈给你录下来。”
“嗯。”
“来，预备，起。”
……
*
吃饱饭就犯困，小乐唱了几遍歌，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谢泉把他揽到怀里，如同抱着一个婴儿一般，轻柔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一首和缓的旋律。
朦朦胧胧中，一种舒服的感觉将小乐包围，仿佛鱼儿游回水里，让他慢慢沉沦。
半睡半醒中，有人轻轻靠近，问道：“乐乐睡了？”
“嗯，他开口说话了，还唱了一首歌，是他自己编的。”这是妈妈的声音。
“这么看来，他的情况有些好转，药继续吃，说不定还有治愈的机会。”
“老许，那些药乐乐很排斥，咱们别勉强他了。”
“也好，先缓一缓。小如呢？”
“……出去了。”
“弟弟不舒服，做姐姐的整天在外面鬼混，哼，不懂事。”
“你也别骂她了，今天是她生日，她心里也不痛快。”
“人家都说越长大越懂事，她倒好，越长大越无理取闹。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整天闹着要抱弟弟？”
“嘘，小声点，乐乐刚睡着。”
接着，所有的对话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后面的事，小乐便不知道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细微的梭梭声将小乐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肥胖陌生的身影缓慢动着，小心翼翼地。
察觉到小乐的动静，那人转过头，是个略胖的中年高大男子。视线对上时，熟悉的温柔眼神让小乐放下了防备。
“乐乐醒了，爸爸有事出去一趟，嘘，让妈妈多睡一会儿。”
爸爸？就像宁博士是筱筱小姐的爸爸一样吗？小乐点头，“爸爸，再见。”
许明山听到这个陌生的、软糯的声音，眼眶一热，缓缓俯身，亲在小乐的额头上。
温软的触感贴在小乐的额头，他呆呆抹了抹湿润的地方，这样的吻他见过，宁博士就是这样亲小姐的。啊，原来这就是爸爸。
*
透过窗帘射进来的光线既温柔又有朝气，将房间照亮。
小乐偏头看了看睡在身旁的谢泉，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脖子，打量他的房间。
刺眼绚丽的水晶灯与白色的屋顶几乎融为一体，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白色的沙发、床头的白色抽屉、小小的白色茶几之外，什么也没有。
地板是白色的，窗帘也是白色的，干净到变态，就像他出生的那个白色隔离室。
小乐想到他们之前说到的自闭，自闭症，又称孤独症或孤独性障碍等，是指合并有认知功能，语言功能及人际社会沟通等方面的特殊病理。
难怪这个房间布置得跟病房一样。
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自闭过？
*
中午，谢泉醒来，吃过饭，便扶着小乐围着房间学走路。
暖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轻薄飘逸的窗帘，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足迹。小乐的眼睛追逐着地板上的小光点，慢慢移动到窗外，那里面闪过一丝渴望。
谢泉察觉到，试探问道：“我们去花园玩儿？”
小乐连忙点头，“嗯。”
“诶，那咱们出门。”谢泉喜不自胜，打开门呼唤田管家。
可见，小乐答应走出房门是一件多么叫人惊讶和欢喜的事啊。
房门外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复古的木质地板，两边摆了大小不一的花盆，里面种了体型娇小的花树。
墙的两边交错挂着几幅画，大部分是山水画，还有字。
小乐的房间在二楼最右边的尽头，有小小一扇门，像一个单独的小阁楼。
谢泉轻声为他介绍，“我和爸爸住在你隔壁，这个是姐姐的房间，靠近楼梯的是哥哥的房间，乐乐，记住了吗？”
小乐乖乖点头，在田管家的帮助下，一步一步下楼。
*
许家主宅前后有两个花园，前面连着正门，后面挨着人工湖。谢泉担心小乐受到惊吓，便吩咐田叔把他扶到后花园。
后花园很大，一块菜地，一片花海，一片草地，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里面养着金鱼和荷花。
院子周围围着绿树藤蔓，将许家大宅掩蔽在其中，像是一个小庄园。
第3章 第 3 章
透过院墙上的小窗口，隐隐约约能窥见外面的世界，有车，有行人。
田管家把小乐扶到草地上，隔着厚厚的拖鞋，什么感觉也没有。小乐笨拙地蹬开鞋子，赤脚踩在草地上。柔软的小草带着它独有的刺痛，清晰的贴着他的脚心。
小乐新奇的打量着陌生的新世界，沁人心鼻的凉意顺着他的鼻腔，蔓延到全身，化作欢快的旋律在他脑海循环。
他张开手臂，保持着平衡，一步一步认真走着，宛如蹒跚学步的儿童。一边走着，一边唱着：
“蓝莓和草莓，甜酸的味道。
我在阳光下，被甜蜜围绕。
欢乐与悲伤，没有那么重要。
……”
唱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回头偷偷瞄了瞄谢泉，见她没有流泪，便继续唱道：
“糖果盒里装着，我们酸酸甜甜的快乐。
打开盒子，美好的味道我都记得。
含一颗糖，悲伤都被甜蜜融化了。
……
空旷的花园，柔软的小草。
太阳穿过树梢，给我大大的拥抱。
伤心与难过，全部都会跑掉。
……”
酸和甜是什么滋味？快乐和悲伤是什么感觉？小乐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会唱歌、会写歌的机器人而已。
*
欢快的旋律乘着清风飘散，吹进不远处的走廊里，让听到的人心里一阵松快，像是催眠一般。
隔着一个走廊，那里，正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面色冷峻。
许丞看着草地上欢快的身影，问道：“宋医生，乐乐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宋飞白轻笑，“丞少，乐少的一些行为虽然有些怪异，总体方向却是好的，至少，他开始乐于跟外界接触了。”
“嗯，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唱歌。”许丞微眯着眼睛，神情柔和了不少。这个弟弟可没少让大家操心，眼看着他的病情有了起色，爸妈总算能安心了吧？
许丞一转眼，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板着脸说道：“站住，舍得回来了？”
许如闻言，身体一僵，缓缓转头，脸色惨白，有些畏惧的叫了一声，“哥。”
许丞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让本来冷峻的脸更加恐怖，“听说你跟妈妈吵架了？”
许如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我哪敢？”
许丞皱眉说道：“妈妈这几天很累，你最好乖一点。”
许如瘪瘪嘴，“难道是我让妈妈累着了？明明是乐乐……”
许丞冷哼一声，“嗯，还敢顶嘴？”
许如撇开头，不甘心的说道：“知道了。”
说完，愤恨转身，进了大门。
*
欢快的歌声在走廊回荡，许如趴在窗台上，偷偷看着草地上兴奋的小乐，眼里闪过夹杂着羡慕、渴望、埋怨，等等，太多的情绪，让她难过。
她不是不喜欢弟弟，只是不喜欢大家永远只关注自闭的弟弟，而忽略了健康的自己。要是自己也生了病、出了意外，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是不是会对她耐心温柔点？
拐角处，端着牛奶的田管家看着神情恍惚的二小姐，默默叹了口气。
*
“乐乐，过来喝牛奶。”
小乐听到谢泉的呼唤，回头，手指便传来一阵刺痛。他呆呆低头，粉红月季枝丫上尖锐的皮刺刺进他的手指。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指头流了下来。小乐把指头放在鼻翼间闻了闻，是血，机器人怎么会流血呢？
小乐想起那个诡异的梦，最后小跳蹲在纸盒边，说过：小乐，你快点儿好起来。
好起来？如果宁博士手里的芯片真的是自己的，那么，这个身体里没有芯片的他又是谁呢？
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回过神来，见妈妈正温柔含着他的手指，一边吸允，一边数落，“月季有刺，摘的时候要小心。”
小乐呆呆点头，问道：“妈妈，我是谁？”
谢泉笑笑，摸摸他的头，“你是妈妈的乐乐。”
乐乐？难道我真的变成了一个人类？小乐百思不得其解。
*
在花园玩了一下午，衣服上全是泥巴。
小乐泡在浴缸里，水面漂浮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鸭子，仙人掌，芒果……全部是柔软的橡胶玩具。用力一捏，变形的橡胶球里就会激出水来。
小乐第一次泡澡，也是第一次玩这样的玩具。
田管家温柔地帮他搓着背，想起心情愉快的太太和情绪失落的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小乐回头，疑惑问道：“你不开心？”
田管家看着小乐懵懂的样子，欣慰地笑笑，快二十年了，小少爷终于好转了，“我是为小姐不开心。”
小乐问道：“小姐？指的是姐姐吗？”
田管家点头，“嗯，小姐今天生日，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跟太太先生在海岛度假的，结果。。。”
小乐明白了，“因为我，她不开心？”
田管家温柔笑道：“不是因为小少爷而不开心，也许有些失落吧。”
“失落？失落是指因为对自己和他人的期待值太高了，但没有达到所期望的程度，产生的一种沮丧、灰心的心情。”小乐从词库里检索到关于“失落”的解释。
田管家惊诧不已，感叹道：“小少爷知道的真多啊。”
那当然，为了音乐创作，宁博士为他存储了海量的词汇和注释。小乐问道：“她期望什么？”
“诶？”田管家没想到小少爷能进行这么正常的交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小姐最期望的应该是家人的陪伴与关心吧。”
“家人？是我吗？”小乐恍然大悟，姐姐就跟筱筱小姐一样，害怕孤单。“我还没有送姐姐生日礼物呢。”
田管家见他呆呆思考，呵呵一笑。
*
餐桌上，小乐见到了他全部的家人，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姐姐。
小乐想了想，走到许如身边，牵起她的手。
桌子上果然没有蛋糕，许如正失落着，突然被抓手，一惊，慌忙甩开。
“啪”，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大家同时望过来。
小乐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背，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块显目的红痕。他抬头，对上许如懊悔的眼神。
“啪”许明山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呵斥道：“跟弟弟动手，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
许如因为自己慌乱中打到小乐，本来有些后悔，听到爸爸的责骂，眼眶顿时红了，起身嚷道：“又骂我，早上妈妈说我，中午哥哥怪我，现在爸爸也骂我，呜呜，我怎么这么不招你们待见？”
许如捂着脸跑上楼，没多久，楼上便传来一个“啪”的关门声。
许明山冷着脸，哼道：“这臭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你说像谁？”谢泉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朝小乐努努嘴，“别吓坏乐乐。”
2/3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