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泽左右看看:“清和,你真的不关心谁要杀你吗?”
谢清和没说话,詹苑杰插言:“暗香接单子有时候只有单子,对方是谁并不晓得。都是通过在各地的暗处所在进行交付的,拿到死者身上的一件东西,银货两清。”
“诶,”萧居棠吃惊:“这样的话,不就是一面之词嘛。还怎么确定对方是不是罪大恶极,是不是该死?”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詹苑杰双手捂脸,又是一声长叹。谢清和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林幼泽和萧居棠陪着两个一个脸上写着“愁”,一个脸上写着“苦”的男人待了很久,萧居棠人小第一个撑不住睡着了,林幼泽在三更时分也睡了过去。
詹苑杰终于找回自己的脑子,发现这里只有自己,林、萧两个呼呼大睡,谢清和不知所踪。
他赶紧出门,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倚着石柱发呆的谢清和。他走过去,动动嘴唇最后挤出几个字:“对不住。”
“……”谢清和像木头人一样转过头,詹苑杰好像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詹师兄有何对不住我的地方,因为宋家姐姐?”
詹苑杰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该说一句对不住,然而究竟为什么由他来说、为什么要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谢清和扯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师兄,何必如此。这本就是暗香安身立命的行当,我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娼妓、探子、梁上君子和暗杀者,是流传至今的行当,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被彻底铲除,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要人还有贪欲,这些行业就会一直存活下去。
这些道理,詹苑杰都明白,在他明了自己对宋熙感情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心悦的女子,是江湖上被称为妖女的暗香弟子。可是事情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牵涉的人是自己师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怪异之感。
武当总会有人在江湖行走,今日是谢清和,他日倘若哪位师兄弟与人结怨,也被仇家雇佣暗香刺杀呢?
他又该如何……唉。
谢清和看着詹苑杰一脸愁苦,他有心想问问詹苑杰难道是后悔了吗?可是又不能,正如詹苑杰当时夹在师弟和情人师门之间左右为难一样,谢清和作为事主也不能问他是否后悔。
有挑拨的嫌疑。瓜田李下,缄默为妙。
“……”谢清和看着苍白黯淡的月色:“师兄,等到天一亮,我就离开暗香。既然知道了由来,我也得回到家乡去看一看。还请师兄替我为大师兄送一封信。”说着将一封信交给了詹苑杰。
郑居和在武当山上接到信件,里面写的内容让他赫然大惊。谢清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可他竟然因为暗香接到的单子上的一面之词,就要去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并且表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凶恶、坏事做尽的公子哥,他就自我流放,离开武当,绝不给师门抹黑。
……这也太草率了!郑居和不知如何是好,他找来邱居新商议。嗯嗯师兄看过之后表示:“嗯。事不明、不可说。”
郑居和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事情还没弄明白,这事不能告诉师傅。
他们师兄弟也没想到,谢清和再次返回武当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少侠傻乎乎的去了赣,这是注定失望的一次旅行。下章遇到狠人,不要怂就是干吧,少侠!
感谢各位的收藏留言~
第16章 第 16 章
谢清和孤身一人离开暗香,萧居棠有林幼泽照顾,不用他操心。詹苑杰和宋熙会如何,也不是他管的了的事情。
从前茫茫人海,谢清和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该向何而去。后来入了武当,有了师门和兄弟,才算在这世上有了个家。可是现在看来,怕是这个家也不能回去了。
谢清和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如果他真的是个儇佻恶少,哪怕他失了记忆,就能当他做过的恶事没发生过吗?倘若还有苦主,他身在武当,以后牵涉师门怎么办。他主意已定,先回江西看一看,如果自己真的是当地一害,人人喊打,自此他就再不回武当山。
去江西,当然要走水路,沿着长江一路向东。
入秋的时候,谢清和来到了江西吉水,他在南昌的时候才得知:去年,也就是永乐十三年正月,解缙被纪纲埋在雪堆里活活冻死,之后皇帝又下令,解氏族人全部迁居辽东。
谢清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要前往吉水一探,却没想到在吉水遇到了从前解家的旧仆。他毫无防备的走在路上,就被人拦住站在了街角,老人眼含泪水:十二郎,你怎么才回来啊。
永乐八年,解缙被下狱之后,解家就开始放出旧仆以防不测。主母说,大难之时,各谋生路罢。许多人都免了前往冰天雪地的辽东,能得此生路,也都感谢解氏之恩。今日能够重遇旧主家里的小郎君,郭姓老人十分激动。
谢清和却一脸迷茫:“老丈认得我?”
郭老丈讶异:“十二郎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了?我是郭忠啊。”
“小子去岁受伤,脑子磕坏了。实在是,”谢清和话没说完,就见老丈连连拭泪。
“唉,怎么就这样了呢。”老人似乎有非常多的话要对谢清和说,他拉着谢清和到了一处民房:“十二郎别嫌弃,我儿子媳妇都去铺子上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谢清和打量一下,这一处小院子,三间房。虽然布置简朴,但也不差,看得出老人家日子过得不错。
郭姓老人烧水煮茶,将茶碗递给谢清和,小心问道:“十二郎,不记得很多事情吗?”
谢清和放下茶碗:“不瞒老人家,倘若不是机缘巧合,我连自己是解氏子孙都不记得了。”
老人哀叹:“十二郎你当时随着主母,哦,就是你大伯母一同去了辽东,后来去年夏天你回来过一趟之后……连你舅父舅母都以为你死了,还送信给了主母。”老人说到这里停住了,似乎难以启齿,谢清和语气恳切求老丈千万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二郎你,”郭老丈显得很为难:“你还记得月娘吗?”
谢清和仿佛当头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摇晃身体,月娘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他脑中的混沌,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十二郎?”郭老丈试探的喊了一声,谢清和突然起身,吓了他一跳。
“郭伯,我想起来了……”谢清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掏出一锭银子:“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您也不必告知伯母他们和舅家我还活着。这点银子您拿着,安度晚年罢。”说着,不听郭老丈的挽留,飞身出门,离开了郭家。
他怎么会不记得月娘,谢清和在空荡无人的小巷子里奔跑,一直跑到了解家原来的宅子附近。
谢清和、或者应该说解静的父亲在卫军中当个校尉。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日子总还过的不错,他父亲与解学士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到了他这一辈,因为他大排行第十二,大家都叫他十二郎。因着母亲早逝的缘故,解学士长兄解纶的妻子欧阳氏,也就是他的大伯母,常将他接到家中照顾。
而月娘,是他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姐……两个人青梅竹马,舅父曾与父亲口头约定,将来月娘就嫁与他。当然两个人还小,他就舅家的时候常能见到表姐,两个人说说话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永乐七年,他父亲随淇国公丘福北征鞑靼。后来的事情就像台上人演的戏一样,淇国公兵败、被削爵,全家流放海南。而他的父亲,战死在草原上,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解静一下子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堂伯母欧阳氏做主将他接到膝下抚养,舅父舅母对他也还好。
可是永乐八年风云突变,二堂伯解缙遭汉王朱高煦陷害而触怒皇帝,被下狱。当时大家都觉得,如杨学士等人,解缙还有逃出囹圄的希望,解家又是吉水大族。日子总还能过得去,解静也是在这之后考中了秀才。
他自幼喜武而不擅文,动极生静,大堂伯希望他不要因为习武而肆意妄为。又因他生在四月,因此得字:清和。
考个秀才只是为了日后为家中办事行走方便而已,少年解静除了担忧二伯父外,其他的事情还与从前一样,并没有多大变化。他每日练武,还打算将来也去军中搏个功名,好封妻荫子。
却没想到,解缙到底没能活过永乐十三年的正月,他与表姐月娘的婚事更是彻底无望。
其实这事早有预兆,解缙下狱那年,伯母就想替他将婚事定下来,却被舅父婉拒说月娘身体不好,十二郎又未定性,要再看看。
等到他有了功名的时候已经满了十七岁,月娘表姐比他还要大一岁。陈家舅父却还是推脱,伯母当时就与他说,怕是婚事要不成了。
月娘却一心记得与他的婚约,他自己也小意讨好舅父舅母,希望他们能够将月娘嫁给他。然而,等来的却是二伯父解缙的死亡,和解氏居家迁居辽东。
等到全家在辽东安置下来,解静就告别了堂兄和伯母他们,要返回故乡。他已经放弃了那个婚约,他只是想看看表姐,看她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
解静返回吉水,见到了郭老丈,得知了月娘已经被陈家舅父嫁给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徒弟,可是新婚没过三个月,月娘就死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少年的心都打碎了。
他疯跑到舅家,见到的是双目红肿悔不当初的舅父舅母,他们贪图权势,以为这样纪纲一定能够庇护他们,认为女儿和纪纲徒弟结亲是高攀。却万万没想到,那个邵子安是个天阉,在内宅只会以折磨女人为乐。
月娘在与解静的婚事告吹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虽然勉强自己听从了父母之命,可是在这种疯子的手里,最后也只有香消玉殒一条路可走。
解静怒发冲冠,直接杀到了那人家中,险些将对方打死,又抢出了表姐的棺椁。他还记得,当年月娘说过从未见过大江大河,他曾经许诺一定带她游历四方。
如今,斯人已逝,什么许诺都不会让她回来了。
现在想来,就是他走后,对方因为打不过他,更不想让自己天阉的事情曝光,于是假作信息雇佣暗香。他将表姐的棺椁葬在了高山上,面对浩浩荡荡的江河,解静那个时候已经有些癫狂了。
就是那个时候,他与前来杀他的音来一战,打伤了对方,自己又落入水中。
人生无常,时也命也,他在水中沉浮时撞在石头上,磕坏了脑子。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被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所救。当时他几乎伤重不治,老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命数已尽,今日能救得小友一命,则是你我的缘分,不必过于伤感。”老人在那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他埋葬了老人,磕头离去。
那之后他坐船南下,结果又遇暴风,船毁人却还在。在这世间独行的他没有对云从龙说实话,只说自己受伤失忆,于是在神龙帮暂时落脚。
那之后,就是神龙帮覆灭,云帮主死了,他自己被楚香帅所救送上武当,改名谢清和。
谢清和站在这里,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找到了身世,自己也并非大恶之人。可是他以后要如何呢?
当做什么都没有,返回武当;还是北上辽东,抑或是找那个活太监寻仇?
这地方已经没有解家人了,还有什么意思呢。谢清和转身离开,漫无目的的走出了吉水城。
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故乡了,舅父舅母又觉得自己已死,还告诉了伯娘……这样也好,谢清和想着,就当自己死了,就不会再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解静已死,活在这世间,行走于尘世的是谢清和。
我叫谢清和,今年将满二十岁了。
谢清和买了个小竹排,一个人在鄱阳湖上飘着,他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见人。
“小兄弟?”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过来,听起来距离不远,谢清和从竹排上翻身,不远处来了一艘漂亮的船,而船上的男人他认得。
谢清和看对方向他招手,纵身一跃,蜻蜓点水搬掠过水面,男人侧身,谢清和稳稳的落在了船上:“楚香帅!”
此人正是楚留香,他有些意外:“我与小兄弟只见过一面,你还记得我?”
谢清和露出了这段时间的第一个笑容:“香帅令人一见忘俗,谢清和岂敢轻忘,香帅叫我清和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楚留香,倾情登场。
第17章 第 17 章
如果说谢清和是长相英挺但总的来说只是普通英俊,楚留香就是“让人见了就觉得很舒服”的长相,极容易让人有好感。
楚留香道:“我见小兄弟一个人在竹排上游荡,”他打量一下谢清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谢清和叹气,将自家身世告诉了楚留香。
此刻正是金乌西坠,夕阳映在水面上,像是在波光粼粼中掺了金子似的。
楚留香沉吟许久:“清和小兄弟,你看这湖光山色,美吗?”
谢清和傻傻的点头,当然美,鄱阳湖景乃是胜景之一。
“那么,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做什么,不妨就在这湖光山色之中畅游一番。”楚留香笑着:“游过这鄱阳湖,还可以去看看东方的大海、北方雪山之巅,这世间美景有许多。江湖这么大,你还年轻,为何着急于现在就要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呢?”
楚留香永远是极有说服力的,谢清和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他看着湖面突然一笑:“早就听闻香帅有一艘宝船,常在水上生活,没想到是真的。不过,还听说香帅身边常有三位红颜相伴,今日怎么?”
“清和取笑了,”楚留香道:“她们都出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如不嫌弃,清和不妨与我共饮。与友人喝酒,总好过独饮。”
谢清和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又华丽的感觉。谢清和随着楚留香坐在船头,两个人就着船上的果脯小菜慢慢饮酒,酒是波斯葡萄酒,杯子乃是玲珑剔透的水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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