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祁言凡身上掉的肉刚被红枣莲子小米粥和变着花样的各色荤素搭配给养回来一点,却又在苦夏的日子里瘦了一圈。
沿着屋边的水流向前稍走一段,有一片坡度较缓的平地,四周有几棵高大的泡桐和松树。
祁言凡每天闲着无聊就在这里散步锻炼,他观察了几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在这里挖一个小池塘,以后赏荷、纳凉、养小鸭子就不用愁了。
季庭宇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
每天早晨,天气凉爽,两人便拿了工具去那处缓坡上挖泥。
季庭宇先在小溪流的两边挖坑,把挖出的泥土装在竹筐里。他挥动着铁锹,撸起袖子后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让祁言凡看得眼馋。甚至做得热了,季庭宇便会脱掉衣服凉快一会儿,汗水顺着他被晒成小麦色的脊背往下淌。
每当这种时候,祁言凡的眼睛就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手忙脚乱地拎了装泥的竹筐去倒在院子的周围,蹲下来慢慢墩实,码成一道矮矮的土墙。
等日头升高了,两人便歇下来。
盛夏炎热,太阳一升起,山里也难免会热得像蒸笼一样。季庭宇去浴室洗澡,祁言凡坐在屋里,没什么胃口,他还没想好中午做什么吃。
屋子没有窗户,开了所有的门,但仍旧没有一丝丝的风,他看着门外耀眼的阳光把泥土晒得又干又硬,仿佛嘶嘶冒着热气。
季庭宇从屋外快步进来,头发稍上还带着水,滴滴答答的水珠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他看着无精打采的祁言凡,问道:“很热么?”
祁言凡点点头,额角的汗顺着他的脸滑到了尖尖的下巴上。
季庭宇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一手拿了板凳,道:“走吧,去找个凉快的地方。”
大树底下好乘凉,季庭宇把板凳就安在水边的树荫里,让祁言凡坐下,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
“好点了吗?”
祁言凡从季庭宇手里接过在溪水里洗过的新鲜的嫩黄瓜,又见季庭宇剖开了一个白皮的香瓜,用刀除去瓜籽,微微透明的瓜瓤散发出一缕甜蜜的香味,就连滴落下来的汁水都黏乎乎地含满了糖分。
祁言凡晕晕乎乎地咬了一口,眼前都快出现重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中暑了,离开空调果然吃不消这样的炎热。
“我有点头晕。”他道,“可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季庭宇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给他扇着凉风:“你的身体以前就一直不好么,之前就发现你容易累?”
祁言凡把脑袋搁在他肩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之前晕过一次。”这一次指的就是他刚穿来那会,原身虚弱得像软脚虾一样。
季庭宇闻言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祁言凡身体爽利了许多,但季庭宇不准他干重活,必须待在阴凉里。
幸好小池塘里也没剩下多少活了,再挖几铁锹溪水就可以流到之前挖的坑里头。
季庭宇把昨日从村里买来的几段藕和一些水里捞的水草都埋进池底的泥土里。然后挖开了溪水,把两边的坑给挖通了。
祁言凡看着涓涓细流流入小池塘里,慢慢没过底部,又慢慢、慢慢往上爬,心里也充满一种难言的满足感。他看着季庭宇趟在浑浊的泥水里,把最后一铁锹的泥铲起,便伸手去拉他起来。
池塘里的水很快就满了,溢出的水又从下边特意留出的缺口处哗哗流入原先的溪床里,向着山下奔去。
季庭宇拿了一块竹排插在那缺口处,往里头又扔了几株菱角。池塘虽小,但却是活水塘。
季庭宇道:“到时我们还可以养几尾鱼在里面。”
祁言凡打趣他:“那可得是大鱼,要不然都得从缝缝里跑了。”
中午的菜做的便是应景的荷塘小炒。祁言凡拿了多出来的藕段、菱角,又泡发了几朵春日里留的干木耳,加了一把豆角,一同在锅里快速翻炒,一道看起来就很清凉的夏日小炒很快就端上桌了。
绿的豆角,白的藕片和菱角,黑的木耳,吃起来都又爽又脆,水分充足,祁言凡就算胃口不佳也吃了不少。
住在山里什么都好,就是蚊虫着实太烦人。祁言凡不知道今晚已经是第几次被蚊子给吵醒了。即使平时心态再好,晚上睡不好觉任谁都会暴躁的。
他蹬了蹬脚,挠了挠被叮了包的手臂,就觉一阵刺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挠破了,估计是在睡梦里。
“睡不好?”
季庭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从上次生病后,两人就一直睡在同一头。季庭宇没有提,祁言凡心里乐意自然也不会先说出什么话来。
“蚊子咬。”
黑暗中,祁言凡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庭宇似是起床了,然后枕边一陷,一阵凉风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
“你怎么这么爱招蚊子,”季庭宇手里多出了一把扇子给祁言凡上下扇风,又时不时地轻轻拍打,“快睡吧。”
“嗯。”祁言凡轻轻应了一声,开心得连蚊子包都不痒了,他在黑暗里咧开嘴无声傻笑了几下,然后朝着季庭宇的方向满足地睡去。
第18章 鸭子
白日里,祁言凡从屋里翻出几块薄纱布来,比划了一下,拼成一顶蚊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拿了针线出来把单层的纱布按照床的形状缝好,又去找了四根细竹子,固定在四根床脚上——说是床脚,其实是垫的石头更合理。然后,他脱了鞋踩在床上,分别把蚊帐的四角给系好。
他跳下床又看了看,纱布做的蚊帐白得可以,四四方方罩拢着整张床,房间太小,从屋外一眼就能看见。
唉,实用就成。他阿Q地想。
池塘里的水经过几天时间的沉淀,已经变得清澈见底,绿油油的菱角漂浮在水面上优游自在。
季庭宇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黑黑的莲子,据说莲子的生命力很强,即使度过几百年的时间依旧可以生根发芽。
祁言凡在这些莲子坚硬的外壳上敲开了一个口,泡在小碗里,现在嫩绿的小芽都已经探头探脑地迎接这个新世界。
出门远眺,满眼生机勃勃的绿色,外来客祁言凡首次感到生命涌动的鲜活和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觉。那种生怕一觉醒来又回到出租屋里的恐慌感渐渐消退。
他想要养小鸭子的心情也愈加迫切。
那种小学时期在路上沿街叫卖的毛绒绒的小生灵们,似乎是他整个童年里最温暖与渴盼的颜色。
当初养小鸡仔的时候还在为生计操劳忧心,一转眼小鸡们见风长得飞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早就已经变成了羽毛凌乱的少年崽们。
祁言凡对此颇觉得遗憾。
于是,他对季庭宇道:“我想要小鸭子。”
“好,我明天去镇上看看。”
祁言凡恨不得蹦上去结结实实地拥抱他一下,他的季庭宇怎么能这么好。祁言凡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求而不得这四个字是不会出现在他和季庭宇之间的。季庭宇永远都是这么对他有求必应。
5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很快就驻扎在了池塘边的棚棚里。
看着祁言凡爱不释手的模样,季庭宇回想自己这一路辛苦似乎都像清风无形。
现在早已是炎炎夏日,并不是家禽孵蛋的最佳时候。这一窝小鸭子是他特意到鸡鸭苗坊里寻的,正好有一只母鸭偷偷孵了蛋,主人本打算自己养了的。
这边,祁言凡还不敢让这些嫩鸭子们下水,于是他便拿了家里的木盆,装满了水,在太阳底下将水先晒得暖暖的。把一只只嫩黄的小鸭子拎起来捧在手心里,鸭子小小的脚蹼踩在手上凉凉的。祁言凡被萌得肝胆俱颤,小心翼翼把小鸭子一只只放进水里,让它们在水里划来划去。
“你很喜欢小鸭子?”季庭宇坐在边上看着他照顾鸭子们。
“我喜欢好多小动物呢,等有空了还想养些猫猫狗狗。”祁言凡笑着说,“给猫咪取名字叫好好和乖乖,猫咪们总有点目中无人的模样,然后我就叫,好好要好好吃饭,乖乖要乖乖吃饭,多可爱啊。”
季庭宇看着他柔和的神情也跟着笑:“很好。”
“我以前还曾经想过要当动物园园主呢,呃,就是自己有一个全是动物的园子……”祁言凡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季庭宇点了点头,面上似乎有些不自然,他状似随意地道:“那你喜欢,小孩子吗?”
“嗯……”祁言凡侧头想了一下,回道:“还好吧。”
乖巧的小孩他也觉得可爱,调皮的他自然也觉得麻烦。以前在他感慨碰到的熊孩子的时候,那时的女同事们就会安慰说等以后自己生了孩子就是例外了。但,自己,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祁言凡的思绪飘得有点远,看起来愣愣的。
季庭宇抿了抿嘴,便也没有接下去这个话题。
小鸭子在水里自带天生的游泳技能,一遇到水就撒欢似的把绒毛都弄得湿漉漉的。
祁言凡怕它们着凉,拿了布巾轻轻把它们擦干,然后放到干燥的竹筐里。
夏日的傍晚,太阳西沉,天空被染成好看的皮粉色。四下里凉风开始吹起,树叶漱漱地响。水边的蛙鸣也一声声此起彼伏。
蚊帐里闷着太热,祁言凡摇着扇子坐在屋门口,等着凉意将屋子冷却下来。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季庭宇聊着天。
“夏天食物都不经放,坏起来太快了。”他真是超想念冰箱的。
“我们蔬菜种得多,趁新鲜吃即可。”
看了一会纯净夜幕上挂着的星星,祁言凡又道:“养的鸡越来越能吃了,现在又养了鸭子……”
“把鸡赶到林子里让它们自己觅食也成。”
“唔,小鸭子要……”
“嗯?”季庭宇侧头看了一眼祁言凡,对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要睡将过去。
他无奈地笑了笑,抱着人到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祁言凡便蹲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季庭宇走过去一看,祁言凡便举起手中的竹竿给他看。
“这是钓竿?”但也太短了,季庭宇疑惑道。
祁言凡在竹竿下的线上绑了一小点猪肉,站起来抖了抖杆子,这线还没他腿高:“这不是钓鱼的,我打算拿它来钓点蛙,给小鸭子开开荤。”
祁言凡拿了一个口袋,带着他的迷你钓竿去了溪边湿漉漉的草丛里。只见他把饵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叶子垂到泥土上,然后上上下下地拎动杆子。
他压低了声音对季庭宇解释道:“动起来它们才看得见,以为是小飞虫什么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只黑灰色的长得像青蛙的蛙类就跳着过来了。一见它张口咬住了饵,祁言凡迅速一提杆子,让它松口之时准确掉入手里的袋子里。
“哈哈,我钓到了钓到了!”祁言凡高兴得大叫起来。
季庭宇好笑地拍拍他的头,随他去玩,转身去做早饭。
今早下锅的米已经熬成了喷香的白粥,季庭宇又学着祁言凡以往的样子炒了一小碟咸菜肉丝。
等季庭宇把粥端上桌,又拿了一碟油爆花生出来,祁言凡却拿着空空的袋子回来了。
“怎么空了?”
祁言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着青蛙能帮忙吃蚊子呢,就把它们放了……”
“也好,鸭子太小还吃不了,”季庭宇给他递了筷子,“快吃饭吧。”
祁言凡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白粥里,又夹了几粒花生米,呼噜呼噜划了几口。咸菜刺激味蕾,引人分泌唾液,花生米香脆,在嘴里跳起舞来。祁言凡嘴巴嚼得飞快。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祁言凡心里哼哼两声,这咸菜不还是桃花村里的不知谁谁送你的,快点吃完省得你惦记。
于是,祁言凡又小心眼地多夹了几筷子。
第19章 八卦
黎小糕的舅舅最近又进了一批陶罐,大的有水桶这么大,小的仅有拳头大小,挺着肚子着实可爱。
夏天正是蔬果丰盛的时节,很多人家会把多余的蔬果做成泡菜或腌成咸菜,酸甜咸辣各腌上一坛,整个秋天和冬天就都有口福了。
黎小糕帮着祁言凡把陶罐们搬上小推车,这次货物有点沉,他略带关心却又有点纠结地问:“要不我帮你推吧?”
祁言凡对他笑笑:“好啊。”
黎小糕心里暖,但他着实没有做过对着别人贴热脸去推销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冷脸来。以往店里有人来就应付两句,做生意像他这么不经心,怪不得他舅舅会担心他的生计。
这么一对比,他对祁言凡简直是热情、贴心又友爱了。
吆喝了不多会儿,就有村里的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祁言凡左右应付,嘴皮子上上下下不停地开合。反观黎小糕,安静地装着木头,真像他说的只是来帮忙推车的,仅此而已。
“这不是黎家的小糕吗?”
祁言凡分神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是一个腰满膀圆的中年妇女,平时老是要一文半文钱地计较,祁言凡见她有点不喜。只听她道:“小时候都不见你出来,怎么大了就敢出门了?”
黎小糕眼睛望着头顶的白云发呆,也不搭话。
“看来是大了随你娘了……”
此言一出,黎小糕愤愤地瞪了那妇人一眼,眼睛里小火苗呼呼地烧。
祁言凡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在推车底下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哎呀一声对那妇人道:“大婶,你怎么把我的陶罐给弄破了呀?!”
“什,什么?”那妇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婶,你看,”祁言凡指了指她跟前的一个小陶罐,奋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个把手都被摸掉了,这样子就卖不了钱了,我说不定还要赔钱呢……”
祁言凡仗着自己年纪小面嫩,内里又是一个混过社会大学的芯子,扯起谎话来不忙不乱。
“你,你胡说什么呢,”那妇人登时就怒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几文钱的亏她铁定是不能吃的,于是扯开嗓门嚷嚷起来,“这可不是我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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