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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蹈覆辙(近代现代)——薛直

时间:2018-06-17 10:55:14  作者:薛直
  戴沉向来懂得什么是知足,什么是克制,他不介意……可以不介意云海楼人生中注定多姿多彩,充斥着许多其他人,只要云海楼能够心满意足,享受人生,哪怕只要戴沉作为朋友留在身边,那也可以。
  但事实发展往往不随人愿,戴沉记忆模糊,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的沟通变的那么艰难,似乎彼此诉求完全不同,而他的退让反而会激怒云海楼,似乎双方再也无法沟通,一夜之间就面目全非。
  很多次戴沉都忍无可忍,想要对他大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只要你说出口,我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
  可他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哪里说得出来这种中二的告白,只好反复让步,退无可退,最后被云海楼按在落地窗边啃了一顿。
  天知道那时候他有多么心潮澎湃,只以为他们的关系马上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云海楼居高临下看着他,而他毫无反抗之力,只好去仰视。
  结果第二天云海楼就迫不及待出了国,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戴沉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云海楼那时候是否根本就不是想亲他,只是怒到极点要咬他,却被他反客为主,变成了一场意味不明的,挚友之间的暧昧。
  他联系过了,云海楼拒绝了他的通讯请求,也没回复只言片语。
  当一个人常年沉浸在“我的挚友好像在撩我”和“这他妈都是错觉你怎么这么龌龊”的感知拉锯战之中,就不可避免的在领会别人的意思这件事上退步了。
  戴沉做不出判断,云海楼又真的不肯回来,他只好等,只好逃避,好像缩在壳子里过往一切伤心事就都没有发生。
  他生而善于伪装,装作安好无恙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能骗过自己。只是很多个深夜或者凌晨,他都觉得疲惫而茫然,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实则失败而仓惶的人生。
  他很想念云海楼,可却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想念自己,最初的坚冰破灭之后,他和云海楼都颇有默契,公事公办起来,再也没有说过私人话题,再也不会心照不宣的同时笑起来了。
  戴沉好似失去了多半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全都做对,云海楼是否能够停留更长时间。
  潜意识里他不相信自己能够留得住云海楼,于是反而对寂寞的接受能力相当良好,直到云海楼亲自授他以柄,试图夺权。
  戴沉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愤怒,是被背叛的恼羞成怒,和云海楼带来的伤口烧灼的双重作用,让他几乎感觉自己完全能够狠得下心,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和态度来对待云海楼。
  他的心肠坚硬,直到见到云海楼。
  他爱云海楼,这毋庸置疑,他不能伤害他,他做不出这种事。戴沉为此而痛苦,因此原本的计划消失不见,他把云海楼关进了自己的地下室。
  他真想关着云海楼直到天荒地老,而不去思考这计划可行与否,甚至还不知怎么回事就上了云海楼的床,和他一起醉生梦死。
  戴沉猜测,醉生梦死的滋味,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他表现的好似很后悔,好似很尊重云海楼,并不想因为他是自己的俘虏而对他为所欲为,可实际上他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关于云海楼的事,尤其是尝过他的味道之后,更加想念赤身裸 体的云海楼。
  他无法欺骗自己了,他是个丑陋虚伪的人。
  戴沉真心实意为此而痛苦,可他也确实无法抵抗云海楼,看到对方的耳垂,脚踝,手腕,脖颈,他都心荡神驰,无法自主。他独自度过那么多没有云海楼陪伴的日夜,到现在哪里还能抵抗的了近在咫尺的诱惑。
  可他也不敢去想云海楼在想什么,他不拒绝并不代表就和他一样坠入情海,兴许是并不在乎,兴许是已经不把他当做挚友看待,又或者只是物尽其用,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总之和他不会一样。
  戴沉觉得这不公平,可又无可抱怨,只是闭上眼睛,把任何相处的一刻都当做永恒,好像永远不会失去。
  但他内心总有一种预感,知道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他也留不住云海楼的。
  戴沉本以为自己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云海楼离开,既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何至于无法让云海楼从自己的手里再一次挣脱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不仅不能放手,现在还满心都是“只要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的愚蠢想法。
  他真的怕了最后一个知道云海楼已经毫无留恋的离开这种事,也不敢想再次离开云海楼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在刚开始动心的时候他可以欺骗自己,不被云海楼爱也没有什么,但现在他太知道云海楼是什么了,哪里还能控制自己。
  他想见云海楼,不管怎么样,不管要发生什么,他必须去。
  或许云海楼恨他,他的爱也无法凭空消失。
 
 
第二十八章 
  正是晚高峰,戴沉神思不属,抚今追昔,前面的车流蜗牛游行一样爬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开出了拥堵路段,不得不强打精神,注意看路。
  他其实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甚至十分疲倦,却不得不被深深的不甘心和再见一面的渴望驱使,找到了云海楼的现居地。
  是一栋有些年头了的灰色楼房,这地方是云海楼留在国内的诸多东西之一,是他名下的房产,但当初买下这里的时候云海楼就没有怎么来住过,出国之后更是仿佛忘到了脑后,连带着戴沉也差不多忘了还有这桩事。
  常年没人打理的结果就是爬山虎旺盛,灰尘遍地,野草丛生,铺着青石砖的院子里蔓延出绿色棋盘格,屋檐上长满了瓦松,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随风摇曳的野花。
  戴沉没有钥匙,所以是翻墙进来的。
  他顾不上被灰尘蹭脏的裤子,直起身来,用怀念的眼神四下打量。
  这院子他来过一两次,但只有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记得。
  云海楼显然也不会有钥匙,所以他大概也是翻墙进来的。戴沉不知道云海楼现在到底应该在哪里,抬起头看了看院子一侧的那栋小楼。这还是后来修建的,观景消夏都很合适,有三五层楼那么高,戴沉原本只是无意识扫过一眼,随后却在上面发现了一点不同。
  楼顶开着灯。
  他顿时神魂离体,向着小楼狂奔起来。
  戴沉其实时常有云海楼会风流云散一样轻而易举消失不见的预感,但从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强烈过。他体能不错,却因为剧烈的不祥预感自己吓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大长腿一步跨过两三个台阶往上奔。
  虽然在云海楼身上戴沉时常挫败,但他在这一刻醍醐灌顶明白了的事情却足以要了他的命,以至于他根本不怕云海楼会离开,而是一心一意怕他要死给他看了。
  戴沉之前从没有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所以当他气喘吁吁爬到顶楼,从台阶上看到云海楼坐在窗边,似乎一翻身就能跳下去的时候,甚至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谨慎地停下,一条腿跨过两层台阶,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云海楼听见了他一路上来的动静,扭过头来,站起身,在灯影里看着他。
  灯下观美人,确实更添迷蒙美感,戴沉心跳如擂鼓,搜肠刮肚,想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一句都想不出来。
  反而是云海楼镇定得多:“你来了。”
  戴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隐约觉得他笑了笑,平和得简直像是时光倒流,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血液从头顶刷刷流淌到脚底,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云海楼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动作看在戴沉眼里简直是神级恐怖,他想扑上去把云海楼拖回来,却浑身僵冷动也动不了,想劝阻他,却舌根发麻,张不开嘴。
  他对云海楼,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我们之间居然走到今天……”云海楼这次是真的笑了,戴沉看在眼里,更加觉得诡异,甚至都快听不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现在想来,兴许只是因为我太贪心了,如果我什么都不要求,什么都不渴望,或许也就不会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迈不开脚步?”
  云海楼很少这么平和而抒情的说话,戴沉张了张嘴,艰难尝试:“不是你……不是你的错,我都听你的,你过来好不好?”
  他几近哀求,云海楼定睛看了他片刻,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戴沉:“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能再过这种日子,我会被你杀掉,你知道吗?”
  戴沉剧震,一眼不敢错的盯着他,希望他再多说几句话,好拖延时间,让他想出办法来,让云海楼离开那个悬崖一样突出的窗台。
  云海楼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要跳下去的征兆,只是异常的平静,看着戴沉,神情晦暗不明。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有很多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要说,可却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戴沉用力一咬舌尖,唤醒麻木的神智,也被尖锐的痛意刺激出了莫大的勇气,他定一定神,咽下一口腥热的血,尽量稳定了语气,开口说服云海楼:“只要你下来,我就放你走,我再也不会纠缠你,更不会控制你,你自由了,我放你走,你别做傻事。”
  云海楼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良久才诡异而惊讶的问他:“怎么你觉得你之前是在纠缠我?你到底是怎么纠缠我的?”
  场面顿时变得滑稽。
  云海楼高高挑起眉头,又发现一个新的盲点,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看窗外楼下停着的车和上面焦躁急切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下来的手下,又看看紧张焦灼带着隐隐不安的戴沉,崩溃了:“你以为我要跳楼吗?!”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戴沉慢了一拍,意识到云海楼似乎并没有寻死的心,顿时松了提着的那口气,整个人都脱力了,软趴趴的退了两步,靠着墙坐在台阶上了。
  他还有些遭逢大变之后的头晕目眩,仿佛一瞬间所有的空气都涌进了他的肺里,不得不扶着额头适应适应。
  云海楼原本因为戴沉似乎根本不了解自己而暗怀怨怼,看他这幅死里逃生的样子,又觉得气焰不得不慢慢削弱下去,居然还有些于心不忍。
  说实话,他因为戴沉,焦头烂额几十年,现在戴沉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心软了,甚至还很有怜爱之心,不得不在内心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和愚蠢,但终究还是不忍心,向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要去安慰安慰他。
  戴沉却抢先开口了:“你走吧,我们……我不会继续阻碍你了。”
  云海楼心里一沉,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嗅出来恩断义绝的味道,他木着脸站到戴沉面前,轻声柔软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了解云海楼的人都知道,他一旦放软声音,诱导一样问什么,一定是准备好了下一刻就把这人甩到墙上往死里折磨,不过是一个流程罢了。
  戴沉却不甚清醒,抬头可怜巴巴又失落空洞的看了看云海楼,伸手抓住他的裤腿,在他的视线里吞咽一下,抿了抿唇,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很难出口的话。
  “我……是我不好,我总是觉得你也会爱我,但总是等不到,我不应该不顾你的意愿,和你做那种事……我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不对的……”
  他说得七零八落,不过也不要紧,因为云海楼从他说“我总是觉得你也会爱我”已经失去意识,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这句话了。
  云海楼真的很委屈:这他妈说的是什么话?!抢的是他的台词吧?戴沉要脸吗?
  但这种委屈和错位的愤怒终究不过占了他情绪的一小角落,其他地方全部在放烟花,云海楼的意识,字面意义上的,炸了。
  他体内升腾起数万朵蘑菇云,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戴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已经只剩下想把他甩在墙上这样那样的冲动可以主宰他的行动。
  如果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个相对出于正常状态之下的话,就会发现戴沉说完这些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的,或许可以叫做完成度很低的告白的话之后,他们沉默的时间未免太长了。
  云海楼就算是大江大海,此时此刻也被轰炸到涓滴不剩,费了很大力气才保持着一副看起来正常的表情,轻飘飘,做梦一样,感觉十分古怪地问戴沉:“你不想让我走?”
  戴沉默不作声。
  云海楼焦躁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说?”
  既然已经告白,戴沉也就破罐子破摔,三十好几的男人,委屈的仿佛只有五岁一样智障:“你又不爱我。”
  云海楼想表演一个后空翻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顺便再玩点其他的花活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白眼已经无法表现出他的心情,哪怕把眼珠子翻到天灵盖上也是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你是傻子还是瞎子?你他妈智障吗?”
  终究还是没忍住,云海楼的声音越来越高,不像是哄孩子,像是要打孩子。
  戴沉的状态不同以往,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懵了,心情复杂,和云海楼对视。
  沉默再次蔓延,云海楼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揍他一顿,缓解这种互相误会造成的尴尬。
  他还没动手,戴沉霍然站了起来,一把扣住了云海楼的肩膀,简直像个溺水之后死死抓住浮木的绝望之人:“你刚才说什么?”
  云海楼面对这个沙雕,反倒逐渐从被潦草告白的呆愣状态之中缓和,利落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是个沙比。”
  他这样子戴沉很熟悉,不耐烦,又带着奇特的容忍,甚至还有些娇羞和不好意思,狡黠生动,暗含着许多眉梢眼角溢出来的柔软。
  不用问了,云海楼就是爱他。
  戴沉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这个沙雕到底错过了多少年?!
 
 
第二十九章 
  不过非要说起来,云海楼必须要承认,自己也是挺沙雕的。
  现在显然不是互相指责或者自责自己沙雕的时候,戴沉几乎是马上就扑了过来,云海楼一时没有防备,下盘发虚,被他一撞干脆噔噔噔后退到墙边,随后就被戴沉用力的抱住了。
  原本他有很多抱怨想说,现在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似乎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第一个心意相通,带着情人的亲昵的拥抱,云海楼愣了片刻,抬手抱住戴沉,感觉到戴沉山呼海啸一样极不稳定的呼吸,甚至还温柔贤惠的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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