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自然之力’不曾有人知道其开端,只知从苏家存在开始便有了,每相传一代,便会有一人获得‘自然之力’,是真正能呼风唤雨的自然之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在话下。其代价消耗的却是拥有之人的生命之力,所以,拥有它之人都不曾活过不惑之年。而那夜空中冰蓝色的星星便是自然之力的象征,只有流着苏家血脉之人能够看到那颗星。那颗星的短暂陨落便昭示着苏家一人的死亡,再次亮起来却像是炫耀着它找到了下一任的宿主。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世界很大,大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人之于天地,就像沧海一粟的几亿万光年分之一,甚至还要渺小。在那未知的领域能够发生什么,或者会存在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而这一代‘自然之力’选了苏沂。
因为那随时都可能会戛然而止的生命,苏家人对苏沂的保护和纵容可谓过矣,但苏沂却是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小孩,无论对着谁都温和地笑,从不做过分的事,平常不是拿着父亲的碧玉箫把玩,便是待在书房里。
不过在苏沂七岁时,却偶然间发现父亲书房的小箱子里有很多书信和画着同一个女子的画作。
至此,母亲知道了,父亲一直的心中所爱是谁——现在的盛荆国母,以前的盛荆国后,伊殇。而那画作显然都是为她画的。
并且,她也为父亲诞下一子,不过,父亲却是在婚后才知。
苏母是性格刚烈之人,在得知这样的事后便离开了。
离开后,才发现又有了身孕。便有了山间的小竹屋和苏雩。
然而,在小屋待了如许年,想见的人都不曾找来,所以,苏母又撇下小屋,只身带着苏雩离开,走入这片江湖,见了形形色色的人,遇了各种各样的事。
那夜,苏母坐在船头说了很多,语气是淡淡的怅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最后,难得温柔地抚着苏雩的头搂进怀里,淡淡道:“有时候,回忆和铭记只是为了更好地遗忘。现在,娘亲把这些都说与你听,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是时候放下过往了,毕竟,这世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我还有阿雩不是?以后,就只有阿雩和娘亲一起相依为命了。只是,这江湖凶险,娘亲也曾得罪过人,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儿子,所以,以后就叫娘亲‘阿忆’吧。反正称呼什么的,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那夜的星空是记忆里最美好最绚烂的星空,好想就那样一直躺在阿忆的怀里,静止在时间里。只是,若可以,便不会遇到姬良臣了吧。
回忆与现实接轨,仍旧是星空,却璀璨又冰冷地让人难以忍受。
但也深刻地提醒自己,回忆无论如何都只是回忆了,曾经历的痛苦会消失,曾拥有的美好和阿忆一起的幸福同样不在了,沉溺美好回忆只会让现在更痛苦而已。
思绪千回百转,而实际不过片刻,对于苏雩来说今夜的时间格外难熬。
微微缓了缓神,睁开眼,望着星空,瞥到伊浩仁仍坐在身边,不禁有些恍然,道:“你怎么还在?”
“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还是要感谢白天你的救命之恩,虽说不过是你和姬良臣的设计。但我也不能看着有人想在这儿冻死,无动于衷吧!”
苏雩失笑,难得忍着身体里的疼痛解释道:“救命之恩倒是真的,那几枝箭不是阿臣的设计,大约是齐越王的人。况且,立场不同,阿臣也是迫不得已。”
“谁说立场不同?我跟姬良臣从小一起长大,怎会立场不同?‘阿臣’叫得那么亲,你又是什么立场?”伊浩仁立即炸毛,完全没抓住苏雩说话的重点。
苏雩更是懒地反驳,无力道:“是,是,我没什么立场说你们的事,只是别碍着我灭齐越就行,你赶紧走吧,真烦。”说着,又起身游进湖里。
伊浩仁“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谁说我愿意待在这儿。
走在路上的伊浩仁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苏雩的意思,原来,那箭不是姬良臣事先设计好的。心情不禁轻松起来。
于是,好心地通知了姬良臣,苏雩在泡凉水浴。
姬良臣在营帐没见苏雩,听了伊浩仁的话赶来湖边时,却诡异地发现除了湖边被折腾得一片狼藉的野莲,湖面波光粼粼哪里有苏雩的影子。
在周围快速找了一圈也没见个人影,却是在湖边发现了一个青瓷小瓶,是当初苏雩给自己吃止痛药丸时,盛那药用的。晃一晃已经是空的了。还记得当时苏雩说他都是整瓶整瓶吃的。自己还在想那得是有多疼,才需要整瓶整瓶地吃。
想着不禁有些慌了,冷静下来,根据平常苏雩地作为来看,不会是沉湖里去了吧,很有可能。
于是,不假思索地跳进湖里。
果不其然,莲茎深处,月光穿透水面照进了,一个白色的朦胧暗影浮在半空,姬良臣想都来不及想,拖着苏雩直接用了内力,使了轻功,跃出水面,落在岸上。又忙不迭地回头查看怀里之人的情况。
却对上一双映着月光琉璃般晶亮的眸子,那眸子受惊般眨了眨,那眸子下面的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莲茎,嘀嗒嘀嗒地滴着水。
两人静默两秒钟。
苏雩先动,开口:“什么情(况)......”话未说完,嘴里细长的莲茎‘啪嗒’掉在地上。
两人又盯着地上的莲茎静默两秒钟。
“看来你真是纯粹在泡凉水浴,我又做‘多此一举’的事了。”姬良臣明白过来,那莲茎是苏雩用来在水里呼吸的。想着猛地松开了抓着苏雩腰的手。
“哦,我还真睡过去了。”苏雩也回味过来,原来睡得不是地方,被捉了。说着,又懒懒地顺势坐在地上。
“你还真是......”姬良臣不知说什么好了,往回走。
苏雩仍坐在地上,“那个,阿臣啊,我似乎动不了,冻...僵掉了,你,抱我回去,可好?”苏雩笑笑,凉凉地。
看得回过头来的姬良臣一颤。
姬良臣默默地走过去,又转身,蹲下,留给苏雩一个宽厚的背。
“算了,用背的也好。”叹着气,爬上了姬良臣的背,又道:“阿臣,这是害羞了吗?就算是抱,该害羞的人也该是我吧。”
姬良臣起身的动作又是一颤。怎么到苏雩面前,角色就换了呢,明明自己才是去调戏的人啊,就像对浩仁和秦字。怎么就被调戏了呢?并且,那人还用凉凉的语气,说得那么真诚。终于,有些理解伊浩仁被自己调戏时炸毛的原因了。但自己不能炸毛,要淡定,要淡定,这可是苏沂的弟弟,要树立一个完美的‘哥夫’形象。
于是,姬良臣如沐春风地笑笑,然后,沉默,沉默是金。
苏雩趴在姬良臣的背上,吃了整瓶阿竹给的止疼药,又泡了良久的冷水,身体里没那么疼了,只是乏力得厉害。
头枕着姬良臣的肩膀,脸贴着他的脖颈,挨着的身体很暖和呢。不禁又想起了阿忆,想起她背自己去看大夫的事,仿佛只要有她在,便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像现在一样。
耳边飘来姬良臣关切的话语:“还疼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很吓人的。”
“也没什么,不过是齐凌傲给下的‘锁功散’,一用内力,就会被反噬,会疼上一段时间,还好阿竹给的止痛药丸足够。”
“这就是‘他知道你不愿帮他,却还自信你会帮他’的原因吗?”姬良臣开始鄙视齐越王的人品了。
“一方面的原因吧。”
“还有什么?”
“我懒得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点疼还在可忍范围内,所以,暂时,我们的合作还继续。”
“暂时?”
“嗯,若是下次疼得厉害,我会回去找他要解药的。会不会真帮他就不一定了。不过,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
这人还是这么随性,不过确是坦然坦荡,宫里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和他完全没有可比性。这样的人,怎能白白再送去给对手呢?所以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时间多久了?能跟我说说详细情况吗?”姬良臣问。
“五年前,在齐越当国师开始。他给的解药,只能恢复两个月的内力。所以,我若想用功力,两个月便要找他要一次解药。这次,离了解药已经九个月了。所以,今天拦下那箭后,就发作得有些厉害。”
“解药很难配置吗?”
“嗯,阿竹已经在帮我配了,暂时,只能吃止痛药治标。”苏雩说着,轻轻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到姬良臣皱眉,接着道:“这个你就别费心了,有阿竹就够了。”
“上次,刺客那件事,你没帮我,也是因为此?”
“啊,记不清了。多久前的事了......”声音懒懒的,说着眼也闭上了。
“才不过月余。”
“嗯。”这回应都接近呓语了。
“疼的话,要跟我说。”
“......”这次连吱一声也没有。
姬良臣侧头,看到苏雩被湿发遮挡了一半的脸,仍苍白无色。即使睡去,眉还是紧锁着,还是很痛吗?背上的体温也还是很凉。不禁,加快了步伐。
营帐里,同床两个月,两人都是各睡各的。
是夜,姬良臣望着蜷缩在床角,单薄的背影,心里那个很久都没有感觉的地方,微微地发疼。
于是,伸手轻轻将人拢在怀里,传了内力过去,给予着能给的温暖。
另一面,苏雩睁开眼,清潭般的眸子绽着别样的色彩,嘴角的弧度隐现。
第10章 游仙医圣
日上三竿我犹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苏雩仍然在做着他的舒逸美梦,梦里是武陵溪尽处的桃源,二月杏花,三月桃,落英缤纷芳菲满天。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姬良臣则早已在林子里练了一上午的剑,虽然他不怎么勤政,剑倒是日日练。想来是今日老有人念叨他,喷嚏打个不停,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是因为昨夜下了水受了寒发了热。想一想,他怎么可能会承认,昨夜苏雩可比他泡冷水时间长,结果人家现在睡得那叫一个安稳,让自己情何以堪。虽然,姬良臣向来是不在意面子这种东西的,可今日这个牛角尖却往死里钻。
齐穆给他找来了老军医,他一个喷嚏没打完,张着嘴愣是又憋了回去。老军医见状默默走了,出了营帐,摇摇头默叹:“自作孽不可活啊,诶。”
伊浩仁给他熬了驱寒的药,他如沐春风地笑:“还是浩仁想得周到。”结果,下一刻却端了药碗出现在苏雩床边。
苏雩抬头看他,一脸不正常的潮红,又看到他身后伊浩仁一脸忿忿不平。明白了。道:“怎么,阿臣是觉得让我喂你喝比较有滋味吗?”
姬良臣一愣,犹自挣扎,“这是浩仁辛苦做的,想来你昨晚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又疼了一夜,自是最需要。”
苏雩披了外衣起身,淡淡地又看了伊浩仁一眼,道:“那也好,反正伊国师昨晚还说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呢。”说着,接过姬良臣手里的碗,仰头饮尽,却顺手捉了姬良臣的衣襟,拉到身前,俯身薄唇触上姬良臣的唇,姬良臣立刻僵住,愣愣地任由苏雩撬开他的牙齿哺药进去。
伊浩仁也站在一旁石化。姬良臣也有这么被动的时候吗?
苏雩等姬良臣不由自主地咽下药后,缓缓起身,十分淡定,仿佛那是一件万分正常的事,还道:“既然是伊国师辛苦做的,就不能浪费,不是吗?”语气仿佛在说天要下雨人要吃饭一样的理所应当。随即抚了衣摆,走出营帐。
留下身后两个人,一个兀自石化,一个兀自呆愣。
姬良臣很自然地想起了和苏沂在一起时,苏沂不温不火的性子,不会过分疏远,却也不会如此直接亲密。想到这里却又后知后觉地幡然警醒,似乎好久没有想起苏沂了。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午时已过,太阳划过正南方的天幕,斜斜挂在半空,像是睥睨着浮世苍生。
苏雩叫来齐穆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在姬良臣的强烈要求下,踏上去齐越王城的路。
用姬良臣的话来说,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明白了说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苏雩也一向没什么要求,姬良臣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有吃的喝的睡的,顺便再找一找他的桃源,光阴荏苒,在他手里也同喝的水一样廉价。只是也明白,姬良臣暗地里定会有安排,他又何必操闲心,既然他坚持要要帮自己找‘锁功散’的解药,自己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尽管,这‘锁功散’,不用内力时也没什么影响,况且,阿竹的解药也快制成了吧,用了三年的时间还不成,怕是要负了他‘医圣’之名。
而齐越军营里只留下伊浩仁和齐穆大眼瞪小眼。
齐穆失落,没人陪他打架了。
伊浩仁牙咬得咯咯响,姬良臣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作主张,自行其是。把他大老远叫来,留下军队人马,利用完了,就踹回盛荆。姬良臣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恨恨地踢翻了一个帐篷,也不管姬良臣派来护送他的人有没有跟着,径自离开。
结果,一直望着他动作的齐穆,却吃惊道:“原来,你也有两下子啊,来来,切磋切磋。”说着,追着伊浩仁的背影而去。
“那是气的,别跟着我......”伊浩仁的声音消失在天际。
齐越军营里的众将士,无语望天中,将军啊,苏军师不在,你就暴露本性不管我们了吗?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姬良臣骑马行在路上,道路两旁是错落有致的枫树林,秋风萧瑟,冉冉物华休,红叶零落。
苏雩裹了裘袍窝在后面的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本《盛荆志怪录》,眼神却飘向车窗外。
他知道,姬良臣坚持骑马的原因,不过是看到自己会想起苏沂,尤其是在自己给他哺药后,更加无法面对,所以就避而不见。不过,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进入齐越王城,他不急,可以慢慢来。回想起来,在晴雪村第一次他不想跟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时,自己还费了口舌骗他上车,不禁有些失笑。
正想着,马嘶一声,冷不防地,马车一个颠簸晃荡停下来,苏雩挑了帘子往外看。
只见,马车前不远处姬良臣安坐在马上,地上一个鹅黄衣衫的人,那人趴在地上灰头土脸,一幅受了欺负小媳妇儿模样,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抬起头看向他,那人眼睛瞬间就亮了,随即又潸然泪下,不管不顾地朝苏雩奔过来,边跑边道:“阿雩,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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