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谡又一个条件反射的挣脱了拓跋肆的手,躬身道:“臣没有注意,陛下有事吗?”
拓跋肆这才半信半疑道:“有事,朕觉得你这衣服真不好看,朕宫中备着一些常服,有件白的到是很衬你。”
“吴用,带楚谡下去换衣。”拓跋肆说完自顾自的朝龙辇走去。
吴用轻笑着对楚谡道:“大人随奴才来吧。”
第3章 第 3 章
等候不到一炷香,楚谡便率先走了出来,那浑然天成的雪白见不得一丝杂色,只有衣摆处绣上了银边,衣袍很是合身,楚谡走动时偶能瞧见上边淡淡的纹路。
正午温度逐渐升高,可楚谡穿着这身衣服既不显厚重,通体也带着冰凉的触感,吴用跟在一旁,眼中的羡慕是掩不住的。
吴用眼神发亮,嘴也是停不下来,恨不得上手摸亲自感受一把这雪蚕白衣的奇妙:“楚大人可不知,这件衣裳也是来头不小,昨日的九丹金液是仙家缘分,这件衣裳却是上古神物,万年不腐,据说是上古的嫘祖,取雪蚕蚕王的丝织出,您瞧这衣服上连一丝缝补的痕迹都没有呢!就像天然而成。”
楚谡微微挑眉,这白衣珍贵肯定不假,可这吴用一说还真是玄乎起来,楚谡不愿接话没几步便走到拓跋肆面前。
拓跋肆并无过多在意,手一挥吩咐道:“本想让你与朕同乘龙辇,但想着你不会同意,刚叫人备了车,你将就坐着。”
楚谡躬身道:“多谢陛下,臣跟在一旁便好。”
拓跋肆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掌,即使看不清,楚谡也能感受到他轻佻的意味来。
“看来楚谡还是想与朕同乘...。”拓跋肆说的开心,却见楚谡毫不犹豫的往后走去,‘嘁’了一声,拓跋肆又自言道:“朕就这么不受待见?”
吴用噗嗤一声,瞧瞧点了点头,心想陛下原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长乐宫内。
冯太后早早的备下午膳,坐在主位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见拓跋肆久不来,生怕又是拓跋肆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身边的老宫女梦儿曾是楚渊的家奴,在楚府服侍时,到听过楚渊的确有一庶子,乃是通房夫人所生,只可惜当时的她身份卑微,也未能见上一面。
正想着,便看见殿外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未发一言自家陛下那道爽朗的声音便传来
“儿子路上耽搁了一会,可是让母后着急了?”拓跋肆走进来,微微行了个礼,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他,看了眼桌案,好家伙!可都是自家母后的拿手菜,还记得自家母后自从坐上了太后之位后,做菜反正是不愿意亲自动手,拓跋肆可记得上一次太后下厨,那还是武帝过生时的事了。
楚谡上前恭恭敬敬的拜道:“臣楚谡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自打楚谡一进来,三道目光齐刷刷的定在他身上,坐主位的太后更别说了,那眼中莫名的慈爱,让楚谡有些毛骨悚然。
冯太后这,一看见楚谡当即断定,这肯定是楚渊的孩子,那九分相似的脸做不得假,冯太后身子朝前倾了倾,语气有些颤抖道:“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楚谡抬头,冯太后瞬间红了眼眶,亲自上前将楚谡扶起道:“好孩子,快起来,来姑母身边。”
姑母!!!楚谡愣在原地,一具肉体石化了一般,冯太后拉也拉不动,只道:“谡儿,你可知道我是你的姑母,你父亲楚渊是我的表兄,孩子,别害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拓跋肆轻哼一声眼中带着调笑,嘴中还嚼着那道炙羊肉:“能不怕吗?做你侄儿得多难受了。”
楚谡还在震惊的状态,难得脸色除了冰冷还能看出一丝茫然来,冯太后拉着他,路过拓跋肆时,冯太后又狠狠拍了拓跋肆一掌道:“就你小子爱贫嘴,吃都堵不上你!”
拓跋肆捂着脑袋委屈极了:“那您侄儿还是儿子找回来的呢,我觉着我找的不是您侄儿,是您亲儿子吧!”
冯太后瞪了一眼道:“你要是再敢废话,我就请族法收拾你了!”
这一说,还真就镇住了拓跋肆,让他乖乖的安静起来。楚谡此刻稍稍缓过劲来,语气也不再冰冷,反而有着深深的不可思议:“太后娘娘,您是否弄错了?我从未听闻有冯氏是表亲,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拓跋肆抬头道:“你肯定从未听闻了,你不是就爱呆在符夙家么...哎呦!”拓跋肆大叫了一声,脸上被溅满了汤汁,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的鹅腿被扔到他的碗中。
冯太后安慰似的拍着楚谡的肩膀,坚定道:“错不了,不会错,你的样貌像极了你父亲,你这一双桃花眼,整座长安城也只有楚渊的儿子,才有这样的眼睛,若你不信你想想,你的脚踝处是否有颗痣,楚渊曾告诉我,他的儿子们各个脚踝都有颗痣。”
楚谡低着头,他的脚踝处的确有一颗痣,并不明显。就连他自己也是偶然看见,若自己的父亲知道,想来也不会是假的。
楚谡自小便与楚家联系不深,除了父亲楚渊偶尔会到符夙处探望他外,楚氏宗族的人他就没见过几个,更别说与楚氏有渊源的亲族了,突然多了个姑母,还是当朝的太后,楚谡有些发蒙。
到是冯太后,见楚谡眉头总是不自觉的皱着,只当这孩子这些年受了苦,心里心疼的紧,手指轻轻的抚平楚谡的眉头道:“谡儿放心,以后姑母会好好照顾你,把皇宫当做自己家,你不再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你还有姑母呢,姑母会好好疼爱你。”
楚谡心头一振,鼻腔都弥漫这酸气,他的父母...除了身为父亲的楚渊,似乎自小也没有谁对他说过疼爱这个词,楚谡起身对着冯太后深深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
冯太后慈爱笑道:“不许叫我太后娘娘,叫我姑母,若你愿意叫我一声母后,我也受得,以后你便是我的儿。”
楚谡憋了半久,忍住了鼻腔的酸涩,缓缓开口道:“姑母。”
冯太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好侄儿,来咱们姑侄好好喝上一杯,以后姑母疼你。”
拓跋肆又忍不住找了一波存在感:“诶!那我是你表兄了,以后谡儿也可唤我一声哥哥,我保管比你姑母还疼爱你!”
楚谡虽说认了冯太后,买了冯太后的帐,可对于拓跋肆,他还是不轻易妥协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冯太后又瞪了拓跋肆一眼道:“就你嘴快,虽说谡儿看起来比你年轻一些,可年龄谁说得准,不如你们两个报上年龄,指不定你还得称谡儿一声哥哥呢!”
拓跋肆到是胸有成竹道:“好歹儿子今年也整整二十二了,那也是行了及冠之礼,过了整整两年的人呢!”
楚谡盯着拓跋肆,嘴角不仅要的上扬了一瞬,仅是一瞬也未逃过拓跋肆一双亮眼,拓跋肆心猛地沉了一瞬,吴用告诉他,楚谡至多及冠一年,可看他的表情,吴用的情报不对!
“陛下,臣今年二十四了。”尾音上扬,不难说楚谡此刻心情不坏,至少年龄上胜过拓跋肆一筹。
拓跋肆不服,额头上就写了三个大字‘不甘心’,冯太后轻笑着懒得理会拓跋肆的小情绪,冯太后指着拓跋肆,对楚谡柔声道:“这小子一向肆意妄为,又是你弟弟,以后啊多教育教育他,别把他当皇帝,该收拾就收拾,要是他敢恼你,姑母替你撑腰。”
楚谡只得起身一拜道:“姑母放心。”
酒过三巡,冯太后也觉得累了,抚着额头整个人都显现了疲态:“哀家也累了,肆儿便带着谡儿熟悉熟悉宫内的环境,对了,哀家觉得这通事舍人的职位,是屈尊了,咱们的谡儿,怎么也得要个两千石的官才勉强配得上。”
拓跋肆起身道:“儿子会下去斟酌,定不会辱没了楚谡。”见冯太后也确实累了,拓跋肆也不多说,拉着楚谡便往外走。
到了殿门外,拓跋肆龙辇也不坐了,说是消食硬拉着楚谡散步,吴用躲得远远的,他不只是觉得做奴才肉体累了,如今他心累,谁告诉他楚谡大人今天只有二十一岁,吴用挠了挠头,仔细一想好像是梁郡王派人传的消息,吴用这会子真想给自己两拳,早知道直接去问楚谡大人不就好了吗。
虽是散步,拓跋肆却是郁闷的很,在楚谡身旁抓耳挠腮的,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便问道:“你真二十四,莫不是刚刚骗你姑母的?”
楚谡无奈暗自摇了摇头道:“年龄而已,何故说谎。”
拓跋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成了弟弟,撇了撇嘴道:“朕可不会叫你哥哥,你可死了这条心吧。”
楚谡脚步一顿,转身对拓跋肆微微行礼道:“陛下是君,绝不会是臣的弟弟。”
说完便快步朝着贪乐殿去,拓跋肆有些慌乱,莫不是楚谡真想做他哥哥不成?拓跋肆快步跟了上去,一面拉着楚谡衣袖一面道:“诶,你该不会生气了?你可知道朕也有两个哥哥,可惜他们皆早夭,这要是排下来你也是个三哥哥,到了祭祖时你也得给前两位磕个响头,你要不嫌累,以后朕就唤你一声三哥哥。”
楚谡本就没有打算与拓跋肆有过多亲密,他唤不唤自己哥哥并无所谓,更何况他总觉得拓跋肆并不正直,逮了机会便往他身上挤,他心生厌恶更没有好脸色了。
拓跋肆可不管,这三哥哥叫的顺口,他还真就不改了,见楚谡不理,一路上还真就没停过口,将宫内大小宫女侍卫见了,直呼‘见鬼’
“三哥哥,你倒是看看朕呀,莫不是叫得你心中抹了蜜,一害羞跟个女子似的扭扭捏捏起来。”在吴用看来,自家陛下这不是呼唤,这就是在□□啊,传出去,要是让陛下的老师拓跋太傅听了,只怕那礼记的《曲礼》、《内则》、《少仪》这三篇得把拓跋肆抄个天昏地暗。
楚谡不理,深感自己到宫中来,除了做符夙的内应,最大的任务就是在拓跋肆身边修炼出‘万事皆为浮云’的心态吧,一走进贪乐殿,拓跋肆就蔫了,平日这贪乐殿他顶多当个打盹的地,就连睡觉他还嫌弃殿内的枕头不软,床板太硬。
如今楚谡一来,他既想安心留下多和楚谡相处几分,却又觉得浑身难受,暗骂贪乐殿肯定与自己八字不合,改日便将他拆了,木柴送到温泉宫当柴火烧。
拓跋肆坐在主位上,桌案的书简已经全部移了地方,吴用时不时的将楚谡整理好的公文等物,抬到他面前,待他批注。
拓跋肆随意翻开一卷了,无非是各郡郡守上报的所谓无关紧要的小事,头一卷是清河郡的公文,内容大致是:夏季以来,清河风和日丽,气温适宜,百姓安居乐业。拓跋肆翻了个白眼,批注也直接省了去。
又翻开一卷,颍川郡的郡守言:夏日炎炎,临近入伏,臣念陛下,望陛下安。拓跋肆提笔写下安字,权当做了回复,再往下定睛一看,桌案十卷,卷卷皆是颍川郡郡守的问安卷,拓跋肆心下一怒道:“这些郡守是没事可干吗?”
吴用赶忙撤下书卷道:“陛下不知,寻常政务前几日太后娘娘已经帮您批注了去,近来的公文大部分楚大人现在还在整理呢。”
刚说完,楚谡便起身亲自走到拓跋肆身边道:“这几卷,是辽东郡守请陛下赐粮饷的文书。”
拓跋肆揉了揉脑袋,对着楚谡轻笑道:“你是武将世家这些东西你比朕熟悉,粮饷之事你直接批注了吧。”
拓跋肆望着楚谡,楚谡脸色带着些莫名的不解,只见他顿了顿便又转身回到座位上,拓跋肆心下奇怪,怎么一提到与楚家有联系的事,楚谡不见怀念之意就罢了,为何他还嚼出了些冷漠之意。
拓跋肆起身到楚谡身边,只见他提笔写下批注,半柱香不到便处理完了此事,再看内容滴水不漏,对粮饷安排也是极为合适。
拓跋肆咂了砸嘴道:“你这字到比朕的好看,朕想起你自小在符夙府长大,这字符夙教你的?”
拓跋肆不过随口一问,楚谡欣然点头,眉间染上了些许柔意道:“郡王亲手教导,臣自然不能给他丢脸。”
拓跋肆龇牙咧嘴的站在后面,只觉得心口酸痒跟长了虱子似的,靠坐在楚谡身边道:“咱们别说字了,今早你拍了朕一掌,总不会你的武功也是符夙教的?”
楚谡一愣随即说道:“郡王武功高于臣。”
拓跋肆冷哼了一声道:“朕看未必。”拓跋肆话锋一转,顿时露出笑来,手直直的朝着楚谡胸口摸去。
“三哥哥这胸肌,朕到真喜欢。”拓跋肆毫不犹豫的赞叹。
只听得砰的一声,吴用蒙着眼睛深怕听见的是自家陛下肋骨尽断的声音,再一睁眼,吴用松了口气。楚谡已经退离拓跋肆一丈,而两人面前的桌案也已经四分五裂。
“陛下自重,再有此事,谡绝不手软。”楚谡转身望见殿外已是黄昏,躬身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拓跋肆还在原地,轻笑着感叹道:“吴用,你说这世间奇男子,怎么个个都如此有脾气呢。”
吴用无奈道:“陛下如此上下其手,楚大人焉有不怒的道理。”
拓跋肆又笑了一声,眼中却有些不甘道:“他呀,就怒朕一人,你没瞧见提到符夙时,他那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罢了,今个随朕去后宫瞧瞧。”
吴用一惊,自家陛下莫不是被楚大人给气着了,要去后宫泄泄气?
吴用赶紧问道:“陛下想要临幸那位娘娘?奴才现在好去安排。”
说完吴用便挨了个暴栗,拓跋肆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笨!朕要是再不去后宫逛一圈,母后还不得找朕麻烦呀。”
两人走出殿门,吴用这有若有所思道:“奴才还以为,您是为了气楚大人呢。”
拓跋肆楞了一瞬,又给了吴用一个暴栗,这下好了,吴公公这下是左右一个包,对称了。
拓跋肆背着手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朕好龙阳之癖,对那个楚谡是图谋不轨?”
吴用抬头眼中满是疑问,难道不是吗?
拓跋肆此刻有些讽刺的笑道:“朕可不好这口,只是宫中无聊,突然有了这么个人,给朕取乐用,若他予朕乐子,朕倒是不介意赐他荣华,你想若是能将符夙手中的宝贝抢来,倒也不失为朕的功绩了。”
吴用暗自摇头,自家陛下何时这么爱玩乐了。拓跋肆转念一想,通事舍人一向住在宫中,方便随时协助皇帝,刚刚楚谡一走,似乎也离不开这宫门。
随身解下一枚龙纹玉饰,这龙纹玉饰并不完整,更像是有人强行掰成了两半,拓跋肆从小佩戴,可至今也对着玉佩怀着不喜的意味,毕竟每次摘下必会受到太后的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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