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安自然知晓他不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只是他太口无遮拦,想敲打他一番,这才将话故意说的重了些,如今见他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也就没有再捏着不放,只是生怕他毛病再犯,态度没有缓和,依旧冷冰冰的道:“正是本王知你是心忧平州,这才口无遮拦,不然依你方才那一番胡言乱语,即便是本王治了你的罪,御史也不会弹劾本王一言半句。”
谢景安话说的严厉,但赵有山听出来他只是色厉内荏,并不是真心想治自己的罪,正悄悄松一口气,打算擦一把汗,就听谢景安话音一转,语气比方才更严厉了几分:“只是这一罪本王可以不计较,但是失职之罪,本王却轻放不得,赵有山,你可知罪?”
谢景安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赵有山没有心理防备,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觉腿也软了几分,半天才回过神喊冤枉道:“殿下明查,末将自防守檀州以来,日夜巡视,不曾懈怠半分,何来失职一说?定是有小人在殿下面前构陷末将,这才引的殿下误会,还请殿下将那小人的名讳说出来,好让末将与他当庭对质。”
赵有山激动的双目赤红,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谢景安,像是就等着谢景安说出一个名字,好去找那人算账。
谢景安却看的有些啼笑皆非,他一直以为像这种不通诗文的武将都是脑子一根筋,结果他只说了两句,赵有山就将来龙去脉都脑补好了,甚至还当机立断的做出要当庭对质的决定,若真是有小人在谢景安面前搬弄是非,光冲他这个表现,心中再有怀疑也该去的一点不剩。
面上看不出来,人倒挺机灵的嘛,谢景安心里嘀咕了一句,对赵有山越发看重了,只是想到他方才的鲁莽,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只是严厉的态度没再维持,缓和了两分斥责道:“什么小人构陷,你当本王是那等亲信小人的昏庸之辈?这失职之罪是本王定的,你可是不服?”
赵有山只以为是有小人在谢景安面前乱嚼舌根,不曾想到是谢景安自己觉得他有失职之过,当下不由有些傻眼,脑子开动思虑了片刻,也没想出要怎么为自己开脱,不由越发忐忑,连后背衣衫都被汗濡湿了,半晌讪讪道:“既然……既然是殿下说末将失职,末将自然不敢不服,只是……只是人死也要死个明白,末将敢问殿下,末将是有何处失职?”
谢景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冷哼一声,严肃道:“还敢顶撞,既然你不明白,本王就让你听个明白,你先前请战说要领兵前往平州驰援,可有此事?”
赵有山是真被谢景安弄糊涂了,直觉这个问题有哪里不对劲,但思前想后,也不觉得跟失职二字有何牵扯,斟酌半晌,还是老实回答道:“确有此事。”
“你都承认了,还敢质问本王,”谢景安冷笑一声:“本王问你,若你当真领兵去平州驰援,可颌曷却调虎离山,突然派兵围攻檀州,檀州会如何?”
还能如何?檀州一共只有两万驻兵,他领兵驰援,必定带走大部分精锐,若颌曷真的派兵攻打,那檀州即便不被立时攻下,也撑不了几日,等到他领兵回来驰援,只怕檀州早就易主了,顺着谢景安的话想到这种后果,赵有山顿时被吓得冷汗涔涔,也终于明白谢景安的意思,这何止是失职,简直是万死都难以抵消的罪责。
看到赵有山被吓的失魂落魄,谢景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将这个棒槌给说服了,不然他一整天都缠着自己嚷嚷着要领兵出战,那景象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虽是吓唬赵有山的一番话,但未必就不是事实,不然宋良也不会在文书里半句不提派兵驰援的事,从前只听说这个宋良宋将军多么厉害,今日隔着文书接触,果然是位虎将,只是不知相貌该不周正到何种地步,才会让他那个皇帝老爹这样不待见。
打发走了赵有山,谢景安总算耳朵不再翁嗡嗡直响了,他心里还盘算着等封地富裕了,就赶紧勒紧裤腰带将学校修建起来,别的不说,启蒙和军校是肯定要建的。
他的封地能不能繁荣起来,一是看他这个藩王如何作为,再一个就是人才,若是他的封地百姓一直不开化,他没有足够多的人才辅佐他办事,那他就是累死也不可能让整整十三个州的百姓安居乐业。
而军校就更重要了,时刻都有颌曷这个猛虎威胁着他领地的安全,固然现在有宋良这等良将,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心腹,更何况谁还嫌自己手底下能将太多,依谢景安的意思,最好手底下有几十上百个能打的将领才好,这样他不止能保证封地的安全,还能一口气将檀平关夺回来,若是有可能,干脆将颌曷的地盘也夺过来,这样才能真正解了后顾之忧,不然只要颌曷还存在一天,就早晚还会南下烧杀抢掠,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封地,最后还是落在颌曷手里。
虽然谢景安计划的挺好,可这些对谢景安来说还太遥远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哪怕他现在回去就建学校,没有十年八年,也见不到效果,所以谢景安斟酌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先开科举,将他封地内的人才先筛出来一批,解了燃眉之急,再谈建校的事情。
心里有了担忧就不容易睡好,谢景安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都是肿的,还是崔同去膳房拿了两个鸡蛋,用白布包了敷了片刻才能见人。
谢景安精神不太好,刘主薄也差不多,眼窝底下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给谢景安行礼的时候险些栽倒在地上,还是崔同眼疾手快在他腋下托了一把,不然他们还没出发就先非战斗减员了。
对着谢景安谴责的眼神,刘主薄苦笑一声,拱手道:“殿下莫怪,实在是微臣见识浅薄,不曾亲历战场,是以担忧了一夜,不过殿下放心,微臣身子骨极好,即便是两日两夜不睡也不会耽误殿下的正事。”
这话倒是说到谢景安心坎上了,要不是他的身份限制,他真想跟刘主薄好好讨论一番,因为要亲历战场,心里有多紧张多激动,可到底他是藩王,在这十三州里他就是天,哪怕颌曷打到眼前也不能有丝毫慌乱,所以谢景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叮嘱了刘主薄几句,然后维持着威严,一脸波澜不惊的上了马车。
第18章 礼贤下士
比起莫州到檀州,檀州到平州的官道更坎坷难走,不过好在这个时节雨水不多,倒也算一路顺利,不过即便这样,谢景安快马加鞭也花了四日多快五日功夫才到达平州。
依旧平州官员尽出来迎接他,谢景安为表自己的亲和,还没到众官员身前就下了马,一边与平州知州寒暄了几句,一边在人群里寻找久仰大名的宋将军。
只是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哪位身高七尺长相凶恶,看着像传说中的宋良,谢景安不得已只好出口询问,谁知他话音还没落下,在场的人就跟被捏住了嘴的麻雀一样齐齐安静了下来,好半天平州知州才脸色讪讪的拱手道:“启禀殿下,如今颌曷大军在城外集结,随时会出兵攻城,宋将军作为主帅,要巡视城墙,因此并未前来迎接殿下,殿下舟车劳顿,不若先在临时行宫歇息,待宋将军忙完了今日的军务,再来拜见殿下。”
听到宋将军并未来迎接,不止谢景安有些意外,刘主薄更是脸色难看,当下就带了几分怒气斥道:“岂有此理,殿下贵为藩王,千里迢迢来巡视平州,宋良作为平州守将,岂有不来迎接之理,按大周朝的律例,他这般做法等同于造反,怎么?宋良好好的将军不当了,想要上山为寇不成?”
一向对宋良推崇备至的刘主薄此时却直呼其名,甚至连造反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气的不轻。
当下就吓得前来迎接的平州官员冷汗涔涔,平州知州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叩拜:“殿下明鉴,宋将军并非故意怠慢殿下,实在是平州危急,脱不得身,这才不能前来迎接。”
平州知州还要为宋良辩驳几句,谢景安却忽的伸手托在他肘间用了几分力将人扶起来,笑道:“罢了,本王这次北上平州,本就是巡视边境,如今颌曷大军压境,宋良作为一军主帅,此时在城墙巡视原也是应该,是本王唐突了,本王也不是那等教条之人,既然他没空来拜见,那本王就亲自去见他,看看他这员虎将,是不是对得起本王纡尊降贵。”
谢景安一脸笑意,话也说的如沐春风,在听到前半段时,平州知州还当这事就此揭过,没想到眼前年纪不大的顺王却话音一转,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平州知州本来已经借着谢景安的力道站直了,一脸的受宠若惊,听完后只觉得腿脚又开始酸软,恨不能再跪下去为宋良说几句好话。
他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宋良你这个棒槌,两手一搭,就要拱手说话,谢景安却已经摆摆手,道:“还愣着做什么,本王要亲自去见宋良宋将军,你还不快在前面领路。”
平州知州没想到顺王现下就要去城墙上见宋良,脸色被吓得一白,忙阻拦道:“殿下圣明,如今这颌曷六万人马在城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开战,殿下贵为千金之躯,这城墙上不得啊,还请殿下三思。”
不止平州一众官员纷纷开口劝阻,就连刘主薄也一脸不赞同的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作为这封地藩王,岂能将自己置于险境?微臣看还是依蒋知州的意思,先去临时行宫歇息,让这宋良再来拜见殿下吧。”
这当然不行,若是他就这般顺坡下驴答应了,还怎么展现他的礼贤下士,又怎么能用最小的代价将这宋良的心收买了。
能力拔群,却长相不够周正一直没能受到重用,这难道不是为了让他收买而特意准备的?
再者颌曷兵临城下,他正好借机好好看一看这个时代的战争,让他彻底正视自己的身份,如果他不能好好经营,有些微懈怠,平州的今天就是他封地的明天,随时会被这群虎豹撕个粉碎,从他穿越过来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自己,而是代表着封地上数十上百万的百姓。
第19章 宋良
无论平州官员和刘主薄再怎么阻拦,谢景安都一意孤行的非要上城墙去见宋良,刘主薄急的恨不得血溅当场,最终还是没执拗过谢景安。
谢景安不耐烦这么多人跟着,便打发了平州其他官员回去各司其职,只留下蒋知州一人在旁为他引路。
这一次他既没乘马车也没骑马,一是他想好好看看这边陲重镇的风貌,二是他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平州城不大,总面积比檀州要大些,比莫州要小些,不过与这两州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宽阔但算不上整洁的道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并且这些人群脚步匆匆,一脸急色,很大一部分甚至是一路小跑着。
在平州外还感觉不出来,一进入到平州就能深刻感受到大战即将来临时的紧张。
越靠近城北,这种紧张感就越发浓重,直到彻底看见北城墙无数匠人和百姓或背或抬的将热油,热水以及其他战略物资拼了命的往城墙上运时,彻底达到了顶点。
在穿越前谢景安没少从各种影视剧中看到类似的场景,可没有哪一次能比自己亲身经历来的震撼,看着无数人为接下来的这场战争做着准备,谢景安这一刻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到底是穿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朝代。
带着几分担忧和雄心壮志,谢景安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踏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景象与他想象的差不多,大战在即,所有将士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紧盯着城外十几里处颌曷安营扎寨的地方,就连谢景安带着一群人踏上城墙也未曾分给他一个眼神,就连一丝一毫的好奇心都没有,可见治军之严。
谢景安本来就对宋良有些兴趣,看到这一幕越发期待接下来的见面。
虽说城墙上几乎所有的将士都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城外,但谢景安这么大一队人马踏上城墙,还有蒋知州陪同,自然早有人去通禀。
谢景安眯着眼睛正在往颌曷安营扎寨的地方眺望,就见一身高七尺,穿铠甲带头盔一脸伤疤的中年男子脚步急促的往他这个方向走来,人还未至声先到:“末将该死,末将未出城迎接,还牢殿下亲自来见,末将真是该死。”
不用说,这位就是刘主薄经常挂在嘴边的宋良宋将军了。
宋良自知理亏,一走到谢景安身前就要跪地叩拜,谢景安急忙将他搀扶起来,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一边笑着道:“无妨,本王知晓宋将军军务繁忙,岂会怪罪于你,再者你可是大周朝的大功臣,这等大礼以后见本王就免了吧。”
宋良不受重视几十年,何曾听过这般话,好似自己幻听了一般,怔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忙又跪下去谢恩。
谢景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又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说实话,细看宋良的五官,其实生的并不丑,甚至还能称的上一句颇为俊郎,坏就坏在脸上不知怎么弄了好些伤疤,遍布双颊和额头,其中一道还贯穿了眼皮,若是再深点,只怕一只眼睛都要瞎了。
看他这脸上的伤疤就知道其中必有故事,谢景安颇为好奇,但这种揭别人伤疤的事谢景安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便在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话音一转,问起战争准备的事情。
寒暄的时候宋良颇为紧张和忐忑,可一说到他最熟悉的打仗,就双眼一亮,极为自信的侃侃而谈。
第20章 科考
宋良落后一步站在谢景安身侧,微抬手臂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颌曷大军道:“殿下请看,这就是颌曷这次南下派来的六万大军,说是六万,其实不然,末将派斥候查探过,其中有将近五千人是数十年前檀平关被破之后从檀蓟平三州掳去的大周朝百姓,还有两万是不曾见过血的新兵,余下的才是能真正杀敌的老兵,这样算下来,能在这场战役中起作用的也就三万五千人罢了。”
说到这儿宋良自豪的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自信:“若这六万颌曷兵士都是老兵也就罢了,兴许末将会紧张些,可其中近一半都是没见过血的,就算将这六万人全都堆上来,这平州城他们也破不了,末将之所以求援,也是想早些结束这场战乱,免得谣言四起,让百姓又不得安生,现在正是秋收之时,若是耽搁了秋收之事,来年百姓就要难过许多。”
宋良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原先的神采飞扬顿时变得黯然,说罢之后更是叹息了一声。
宋良这几句话看似没什么,但所含信息量实在巨大,谢景安想了一想才有些明白过来,尽管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仍旧带着几分震惊,抬起的手也有几分颤抖,指向颌曷大军的方向问宋良:“宋将军这话是何意?为何颌曷派军南下,还要带上这些掳去的大周朝百姓,莫不是要以这些大周朝百姓的性命威胁守城将士?”
谢景安一边等着宋良的回话,一边在脑子里乱转曾经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上类似的情节,莫不是真像他猜测的那样?颌曷以这些大周朝百姓做炮灰,即是减小了自己的损失,也顺道煞煞平州城守城将士的气焰,侮辱了他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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