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之后的妃嫔表现平平,无出彩之礼,她扒拉几口凉菜,以为接下来就是常规的歌舞节目。
不料庄妃起身开口,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凌冽尖利,尾音中带了三分甜腻:“太后娘娘,往日看那些寻常歌舞都已经腻味了,今日是您四十大寿,臣妾想了个新法子为您解闷。”
苏语差点被她的声音恶心的起鸡皮疙瘩,怎么往日后宫里怼人时针锋相对,一到皇上太后面前就开始装傻白甜。
太后一向喜欢新鲜,笑道:“你不妨先说来听听,也让哀家长长见识。”
“臣妾听闻后宫姐妹皆才学渊博,平日里没有展示的机会真是可惜了,今日春景正盛,风光正好,臣妾想邀请姐妹们做个游戏,轮流以春景为题念诗为太后祝寿,你们看可好?”
苏语听罢后不由一哂:“我当是什么新鲜主意,玩个飞花令还说的这么好听。”
苏语脑中反应的飞花令,自然是之前全国诗词热中的著名的改良版飞花令。只是这儿的人自然还没了解过,太后听完便抚掌含笑道:“好,往日听说你们一个个是有才识的,今日也算可以见识见识了。”
“存心的吧她。”苏语左侧的谢知晓不由冷哼一声。
苏语绝不放过这一同仇敌忾的机会:“怎么?”
“皇后娘娘不通诗词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她存心拿这个挤兑皇后吧。之前也没听说庄妃多擅诗词,谁知道她一晚上背了多少春景诗?”
皇后受约束重,自小只读了《内训》《女诫》等书,对于诗词方面算是连皮毛都沾不上,不过现代小学生水平,能念几句“举头望明月”罢了。听到此话她便悄悄在案下攥紧了帕子,明面上却依旧保持标准微笑道:“庄妃妹妹主意虽好,只不过下面歌女也辛苦排了节目,今天就暂且算了吧。”
庄妃瞥了一眼皇后,带了些挑衅的意味笑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皇后娘娘这么说,莫不是要拂太后娘娘兴致吧?”
皇后看太后一眼,只能道:“臣妾不敢。”
庄妃得意一笑,便自说自话定期规矩来:“接不出的姐妹自罚一杯,直至最后一个人,哪位妹妹要是赢了,臣妾必有厚礼相送。”
太后爽朗笑道:“这礼就不必你送了,哀家的寿辰,哀家自当赏她。”
庄妃脸上笑更灿烂几分:“臣妾不才,那就由臣妾起头。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说罢后转身向下一位的段小仪示意。
皇后脸色更是阴暗一分,庄妃刻意由她往后,跳过皇后,既是打她脸,又是等一轮过完,简单诗句都被念完,存心要皇后难看。
苏语想到这层不免觉得奇怪,庄妃从前与皇后虽然不和,但也算给她面子,在宴席上特意让她下不来台不像是她会干的事情,此招情商过低,容易招黑,也同时得罪了后宫其余不精诗词的宫嫔。就她今天的表现,不像是那个下毒奇绝狠毒,干脆利落的庄妃干得出来的事情。
谢知晓可没这么多心思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对苏语道:“谁高兴给她当绿叶,我还不答了,阿语,跟我一起啊,别让我一个人尴尬。”
苏语挺了挺脊背,自信昂头:“谁说我就要输了?你看着吧。”
“你出身武将世家,还会背这个?”谢知晓惊道。
第一次接触到自己这个时代家庭背景的苏语纳了闷,她之前虽不清楚,但总以为自己是文官家出来的,也没多问过。
那么由此看来,庄妃不仅整的是皇后,把她也包括在内了。
她刚想再说什么,已经轮到了谢知晓,苏语压低声音,用腹语道:“竹外桃花三两枝。”
谢知晓不以为然,也无一轮游的尴尬,大大方方站起身:“臣妾不才,对诗词一窍不通,自罚一杯。还请各位姐妹不要见怪。”
她算是第一个出局,好在太后也不介意,只是笑道:“谢贵人倒是爽快。”
等到苏语把那句本要提示给谢知晓的诗自己念完后,谢知晓方才小声对她道:“我什么水平自己清楚,你帮不动的。你要是真想赢到最后,留着自己用不好吗?只是我好奇一点。”
她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几乎耳语道:“这摆明了庄妃想自己出风头,你又何苦去招她?”
苏语晃了晃手里酒杯,打了个哈哈:“因为高中生不得饮酒。”
见谢知晓又是一头雾水,她侧头对她露出一个甜美微笑:“路见不平一声吼呗,谁让她欺负我们家知晓呢。”
谢知晓一阵恶寒,撇撇嘴,也不再与她玩笑,只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看庄妃落败了。”
对于飞花令这个东西,苏语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撇开她自身文科天赋不谈,当时诗词热的时候她们学校也跟风举办过比赛,她一路过关斩将闯到总决赛抱了个奖杯回去。那段时间真是日日背,天天比,为了练习,一个人单挑一个班都试过。
只不过把纯粹带字给改成写景,选择范围反而更广。
她抬头朝殿中望去,对上见证过她实力的季谨言信任的目光,不由又是粲然一笑。
看着吧。
不过三四轮过后,由于场中人数多,基数大,已念了六十多首诗,故而场上只剩三人,庄妃,段小仪,与苏语。
段小仪能撑这么久倒是让苏语颇感意外,想到她一天到晚在屋内封闭读书还嫌谢知晓吵,大约是个真的很有才情的姑娘。
次序又轮回庄妃,她大概还很胸有成竹,站起身朗声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苏语抓住机会,立马实名反驳:“庄妃娘娘说错了吧,这诗分明是冬季的。”
庄妃皱了眉,似乎没反应过来,仍笑道:“是妹妹记错了吧。”
段小仪平日不爱说话,除了答诗未曾多言一句,此时却看了一眼庄妃,皱眉道:“苏才人说的对,此诗写的是冬景。”
得到才女段小仪撑腰的苏语更为神气了:“上一句乃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只是拿雪作梨花比罢了。庄妃娘娘,您背诗……难道不解意思吗?”
“你……!”庄妃一时气急败坏,想临时换诗,只是苏语这席话把她打上了硬背诗词,不解韵味的标签,使得她一时大脑空白,下句诗也卡在喉咙里,半天都说不出来。
一时场中满是压抑的笑声,半晌后,庄妃才开口道:“罢了,苏才人才学过人,本宫确实不如。”
她自知再辩解下去也说不赢苏语,反而落得个胡搅蛮缠的名头,干脆坦荡道:“本宫自罚一杯就是。”
苏语赢了庄妃,目标已经达成,且赢得实在太轻松,连生僻冷门诗还没用上就结束了。她望了眼一边气味沉静的段小仪,道:“臣妾才学浅陋,段小仪才是真有才情,臣妾自知不如人,也就此作罢。太后娘娘要赏人的话,就赏段小仪吧。”
段小仪此时才认真看了苏语一眼,她一向表情不多,导致看起来整个人十分高冷,苏语被她望的也是一寒,却只听她慢慢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诗词本就不应拿来相互比较,臣妾无需任何人因此赏赐。”
段小仪未必真有什么针对庄妃的意思,而是单纯就事论事,只是苏语和她的话前后一搭,像极了在打庄妃的脸,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
一把清冷的男声突然打破了僵局:“本王真是有幸,得见美人会诗。幸哉幸哉,表妹才学本王清楚,自认她独步一时。不料两位却更在她之上,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本王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皇上真是好福气。”
豫郡王。
他所指表妹当然是指庄妃,看来这庄妃与季谨言,还真是亲戚关系。
苏语还在算他们是否是三代以内的近亲关系,豫郡王继续笑道:“苏才人才情本王着实佩服,不知苏才人能不能现场以春景为题而作诗,让本王再开一次眼界呢?”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连环坑,真是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要说: 科一考完啦,我回来更新了!今后应该会恢复日更三千。
终于签约了,感谢上帝!
日常希望小天使们多多留言。
有剧情不清楚的也可以大胆质疑!
☆、宴席歌舞几时休
这豫郡王只考她却有意略去段小仪,除了段小仪实在没存在感的这个解释,就只有帮自己表妹出气来怼她了。
可是,她所在的现代又不是人人皆可作诗的大唐,背诗背到她的地步已经够她作文上一类卷了,她怎么可能会张口就来命题诗啊。
苏语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琉璃杯,故作轻松笑道:“豫郡王太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平日多翻了两本书,会些生搬硬套罢了,怎提的上作诗呢?”
“苏才人就不必谦虚了。”豫郡王轻抚折扇,摇摇头笑道,“才人肚中若没点真墨水,皇上又怎么会如此宠爱你呢?”
整她能不能不带季谨言下场?苏语在心里给这位生的丰神俊朗却一肚子坏水的豫郡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本来想再低个头服个软吹一吹庄妃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但他一提季谨言,就是要给他扣上偏宠无真材实料妃子的黑锅。
苏语对于自己的名誉,向来看得不重,但是对于有人踩她还要拉上季谨言的行为,绝对零容忍。
她一边想着拖延时间的法子,一边莞尔一笑,举杯致意:“妾身若是顺利作诗,那郡王必得喝一杯。”
“那是自然。本王必当好好敬才人一杯。”豫郡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本朝史接清末,之后的一切都算是刷新重来,那么清朝之后还有人写诗词么?即便有,虽然历史不一样,但是因为平行时空设定,这些诗词仍然被人们耳熟能详?
时间过得很快,她没有时间细想,忽而灵光一闪,咬咬牙就来。
“眼前春景正盛,山花烂漫,但我却想起了一物,借此机会,填首卜算子供大家一笑。”
说来这也算是牵强附会,只是眼下时间紧凑,来不及细想,苏语便朗声开念,如莺声呖呖,婉转动听:“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只借用一下,应该不算侵权抄袭吧?
念完后她心有余悸看了眼豫郡王,见对方不像是听过此词的样子,便悄悄放下心来。
豫郡王大约是真不相信她能短时间作诗,愣了两秒后才抚掌笑道:“果真是好词,苏才人才学之广,本王自愧不如,这杯酒,本王敬你!”
“郡王过奖。”她也不想把咏梅词强行作春景之解,若是被人慧耳识破,岂不尴尬,说罢她悄悄瞥了一眼段小仪,只见她依旧默默不语,长出一口气。
只是她这边和郡王你来我往,相互过招,他们自己清楚两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落在旁人眼里可全不是这么回事。
季谨言坐在高位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是在眉来眼去,借诗调情,默默一口闷了杯中酒。
咳,真呛!
“皇上切忌不可贪杯。”坐在身边的皇后一本正经地执行自己教导主任的职责。
季谨言:……苏语对她的评价果然没错。
太后倒是感觉看了一场好戏,心旷神怡,连道:“哀家看来,苏才人这等才学不输朝中大臣。皇帝啊,你可得好好晋她个位分,才不辜负她的本事。”
庄妃是典型的不挑事不开心脾气,一听太后的口气,心里自然不爽,忙道:“苏才人肚中墨水可真多,只是这么些天来,也没见这肚子有什么别的动静。”
这话说的着实难听,谁都知道季谨言最近宠着她,庄妃拿这句话杠她,苏语厚脸皮不觉难堪,季谨言倒是借着酒意闹了个红脸。
“哟,才不过一个月,庄妃娘娘就想听动静了,可别太心急了吧。”谢知晓冷哼一声,直接开口怼人。
苏语倒是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谢知晓能直接帮她呛回去,更没想到的是角落里还有人给庄妃找场子:“臣妾认为,庄妃娘娘的意思是等到苏才人有了身孕后再晋位分,显得更为隆重体面。”
看着和拉帮结派互相撕那啥一样,苏语不禁扶额,寄希望于皇后来镇场子。
但不料帮她打圆场的却是刚刚给她找茬找的开心的豫郡王:“本王认为,苏才人既得皇上宠爱,又如此聪慧,晋位分也是应当的事儿。今日机会正好,不如皇上就晋了吧。”
庄妃也没想到豫郡王突然之间胳膊肘往外拐,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闭上嘴。
就你一天到晚有嘴叭叭叭的,苏语顿感大快人心,虽然豫郡王这么说也不一定真心实意要帮她,但至少给她省了个麻烦。
“这样,哀家做主,晋苏才人为庶七品苏贵人,一步步来就是了。等她改日有了皇嗣,再晋封个高位就更好了。”太后今天开心,大笔一挥批了苏语晋封。
“谢太后娘娘!”
对不起,婆婆,我恐怕要辜负您的期待了。这高位,我怕是这辈子都上不去了。
虽然寿宴闹了一大场风波,但好歹大家最后明面上还是都开开心心,只是内里谁憋了一肚子气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宴席散场,季谨言已有了三分醉意,本想候着苏语一块儿回宫,不料却看见豫郡王横插一刀,私下偷叫了苏语过去,还不准她带上侍女。
季谨言不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不是绿的后,屏退了跟着的下人,悄悄尾随了过去。
“郡王私下要求见妾身,恐怕不合礼数,传出去也会对郡王名声不好。”苏语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暗自揣测着他的真正含义。
她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开了玛丽苏路线,郡王就因为她背了一首老毛的诗就对她倾心。这豫郡王算是庄妃一派,无故对她献殷勤,非奸即盗。
当然,她也很怕豫郡王真是坏到骨子里的人,直接趁着没人将她杀害分解抛尸,噫,这就不好办了。
“本王名声本就不好,不在乎多添一笔。”豫郡王笑了一下,轻摇手中折扇,“只是贵人如此通诗词,本王颇有遇到知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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