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由上到下大略的看了一遍,最后一手拿着纸张,另一掌隔空一划,书信末尾现了四个潦草的小字:已省,勿念。
复又将纸卷好,握在掌心,不见了踪影。
“信上说了什么?”薛子仗着与疯子熟稔,问了一个极为不妥的问题。
确是不妥,那人即是加密,黎昕身侧又再无他人,摆明了是提防自己。却也不甘心得紧,怎地枫朗一来,自己就成了外人了?
待一问完,又暗暗心惊,这一旬有余,天天和他呆在一处,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黎昕随口答道:“今夕的一些现况。”
其实不然,书信大体可以分为三段。
开头第一段就是薛子的一些身家、背景,给出的结论是:确有此人,潜伏在黎昕身侧,不知是何居心。但是,名头、身份都和薛子自己的说法大相径庭。
第二段详细的阐述了今夕的一些现况,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第三段则是概述了天界的一些近况,并表达了对黎昕现在状态的一些忧心。大抵,昨夜他是来找自家师兄诉苦来着,却是不巧,黎昕的情况比他更糟。
黎昕掐了口诀,二人慢慢悠悠驾云往函谷关飞去。这也算是对薛子额外照顾,若是黎昕一人,一个瞬移转眼就到。好在函谷关离得云山也不甚远。
函谷关,位处冀州边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号由来已久。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关外住着不少少数民族,勇猛凶悍。更为有趣的是,此地还是三界的一个重要分水岭――函谷关以北是为欲界聚集地。
三界,分为欲-界;色-界;无色-界。
欲-界地盘最小,人也少,基本窝在自己老巢不怎么出来蹦哒,偶尔渗透到凡间去的也是极为少数。主要由妖、魔、鬼、怪组成。其中,鬼里大部分都隶属于无-色-界的地府管辖,且不算欲-界。
色-界包罗万象,大体就是凡间一切有着自己命数的凡物。主要为人、畜,也包含飞禽、走兽。
再往上称为无色-界,无色-界地盘也小,但可以活动的空间却很大。三界六道五行,只要法力足够高深,都可以来去无阻。大体是些飞升的人、得道的妖、勘破的精,统称为神仙。
混沌初开的时候,三界杂居。后有了天父,天父大手一挥,给三界定了一个大概的临界点。此后数千年,界线越发分明。有着天父夫妻二人坐镇,无色-界规模逐渐壮大,压着其他二界,维护苍生安宁。
这函谷关以北就划分为欲界地盘,再往北去,就是一毛不拔的洪荒大地 。
腾云驾雾的空当,黎昕大概的和薛子说了一说这剑精今夕。
今夕来头不小,由天父所练,差不多和三界同寿。这普天之下,除了黎昕、枫朗这两个老妖怪,怕也再难有人能降了它去。
成精的年头尚短,也就近几年名气大些,亦不是丧尽天良、无恶不作。只是每年春末发狂,化身为几人大的巨剑,对着函谷关的某处山头狂砍。雷声大,雨点小,连砍了几年,也没见着哪座山头塌了。
其他时候,都挺正常,幻了一个青年模样,隐居在那处山上。但身世功法都在这摆着,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招惹他。
有那没有眼力劲的,大体也都被他收拾了。所以黎昕不紧不慢,反正早一天与迟一天无甚区别。
夜幕降临,黎昕觉着反正不急于一时,便压下云头,寻了一处山洞过夜。
自己倒无甚所谓,可内心里不住的想要迁就跟在身边的薛往飞。
往飞他,到底何人?枫朗书信中的言语又在心中咀嚼一遍,不得头绪。除了这些故事,自己一个落魄潦倒的酒鬼,并无甚可给他图。
压下心中疑虑,拾了一些干柴,用灵力升起一堆篝火。
黎昕向来自负,此刻既不担心薛子对自己另有所图,也确信往飞跟在自己身边,能护他周全。
二人相距不远,围着火堆坐了。黎昕从身上摸出一袋干粮递给薛子。
薛子微微动容,这疯子不轻易于人交心,一旦点头认可了,却还是这般体贴至极。
接过,道谢,取了干粮慢慢地啃。
黎昕又变戏法一般取了一个小碗给他,认真的说道:“往飞是个斯文人,浅斟低酌的适合你些。”
言下之意,薛子往常抱了酒坛和他一道痛饮海喝与他斯斯文文的书生气质不符。
薛子持着小碗,看着黎昕给他满酒,打着哈哈说道:“那也是黎昕兄给带坏了,从前,我不碰这等忘忧狂药的。”
黎昕收手,就着葫芦,轻抿一口。面上带了点点笑意,重复道:“忘忧,狂药。”
风退尽,云自伤,恨酒催柔肠;一抹暗创,几度痴狂。
伴着几碗窖香,薛子又得了两个小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昕君尊鉴:
适方别,见信安好。
君贵友儒雅书生耳,朗昨觑审,心兆不祥。
交州番禺,有一子。官宦之后,二十弱冠,为人孤僻,体禀素弱,于贵友容貌无异。
此子随于君侧,焉知居心?朗鄙意,君上当应警惕,极予于提防。
今夕balabala 。
仙界现状balabala。
自违盛典,始逾数日,然已遥甚,犹若经年。
噫!斯人已逝,何悲怆如斯哉?灵儿于朗,亦如亲姊乎,感一无所拒。然君上如此哀伤别袂于体,朗忧心不已。
拜君安康
枫朗谨缄
第30章 十四岁
转眼,念儿已经十四,少不更事,锦瑟年华。都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可这翩翩少年最近却是遇到了不少烦恼。
最明显的莫过于体表的一些变化,让他无所适从。喉结凸出,说话时音调低沉;新长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毛发,呃……譬如唇边的绒毛。
念儿向来心思细密,没有声张,只是暗中观察。
好在所有共读的同龄大多如出一辙,心下稍安。他另外一个可供鉴貌辨色的,是他师父。
这日,黎昕弯腰执笔立在了书案前,行云流水地在作一幅春景图。念儿手拿了墨块,立在一侧为他研墨。
黎昕画得认真,方便了念儿就近打量。
师父是当真好看,这一认知从他初见黎昕起到现在从未动摇。一同生活了六年,百看不厌,亦没有遇着过比师父更为俊朗的人。
再细细观察了黎昕喉结,也觉着尖突的软骨立在颈间像个秀气的桃核,好看得紧。
再往上,光滑的下巴,紧闭的薄唇。咦!师父怎就不长胡子?再一细细打量,是当真没有。
认真回想,也不曾见着师父剃须;腋 毛倒是见过,黎昕偶尔光个膀子,也不避讳自己;其他不得而知……
“小滑头,不认真学画,盯着为师看甚?”黎昕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抬的笑斥了一句。
念儿一惊,立马闹了一个大红脸,赶紧低头加速研墨。忸怩地道:“没,没有。”
黎昕收了最后一笔,抬眼瞧他,也不说破。只道:“念儿来,让为师看看画功可有长进?”
二人调转了位置,黎昕取了新的宣纸铺好,立在一旁。
最近一段,黎昕自己也有不少忧虑:有些事情还没收尾,估摸时间,也差不多就这几年。自己答应过念儿要永远陪着他的,届时要如何与他明说?
念儿举笔思索了片刻,脑中有了一个大概,果断下笔,却是作了一幅写意的小亭垂钓图。
布局拉得很远,高空的飞鸿;远处的山脉;低处的湖水;近处的小亭;亭内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待他收笔,黎昕取过画纸细看,评道:“甚好,细小求力,来去自然。”对着念儿笑笑,又道:“为师给你盖个鉴章,改日拿去裱好,挂在房中。”
念儿脸上露着得意,却也没有忘乎所以:“师父再指指不足之处。”
“嗯……”黎昕考虑片刻,斟字酌句地道:“过于细致了些,远山处可以一笔带过,朦朦胧胧的更显意境。”
复又瞧向自家乖巧的徒儿,目带鼓励:“如此细腻的手法,念儿以后可以多画画人物,定有非凡的造诣。”
品画告一段落,黎昕拉着念儿到屋外小榻坐定。来了一场关于成长话题的探讨。
“念儿最近长高不少,都过了为师肩膀了?”
少年嘴角含笑,点头道:“嗯!”
“念儿你看,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成长。”黎昕对着自家徒儿笑笑,继续道:“成长,指事物走向成熟,摆脱幼稚。换而言之,是自身不断的变得更好、更强、更成熟的一个变化过程。”
少年再次点头:“嗯。”
“在这一过程里,人们会遇到一些烦恼、未知和改变。”黎昕起身,背着双手组织言语,“我们来好好说上一说这个改变。”
少年第三次给了肯定:“嗯!”
“大多是些显而易见的,比如个子和对事物的认知;也有不易察觉的,譬如日益成熟的躯体和思考事物的方式。”黎昕君开始来回度步,有些无从下手,对于教育孩子问题,自己也不甚拿手。“这种改变不区分好亦或不好,这只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们安然接受即可。”
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人的一生都在不停的成长,不停的改变,没人可以未卜先知。”
黎昕停下脚步,转向念儿,飞舞着食指继续说教:“如此,为师作为过来人,倒是可以给你,或是你这个时期的孩子,一些提示。”
少年点头,第四次回复:“嗯。”
“会开始格外注重仪表;会偷偷打量其他小姑娘;会容易害羞;会做奇怪的梦。”黎昕狡黠一笑,道:“没了!”
念儿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又点了点头:“嗯……”
此事又可以揭过,黎昕见缝插针的给念儿做着预防工作。复又走到小榻的一端坐下,重复道:“无人可以未卜先知,所以,念儿,当这种未知突如其来时,我们所能做的,是先稳住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
念儿点头,答道:“嗯,师父说过的,不惧将来。”
黎昕一阵心慰,学他点了点头,道得一句:“嗯!”
今日暂且打止,也不管念儿能听进去多少,日后再寻了契机慢慢地说,依照念儿的聪慧,自己不过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应该很好说通。唉唉唉,这天上人间的时间算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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