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从雷狮传来的消息看,东部那些只知道向教廷献殷勤的老东西们总算被清理干净了,我们的教皇大人这回可是真的要坐不住了。”嘉德罗斯指尖夹着一张字条,轻哼了一声,“圣殿骑士团光临王都,我们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相关的迎接事宜。”
“不只是圣殿骑士团,陛下,”蒙特祖玛提醒道,“审判长带领的人马也在路上了。”
“——异端裁判所?”
“没错,正是他们。”
☆、Chapter 11
“肃静。”一片哗然之中,审判长威严的辞令穿透嘈杂,清晰地响起,“安迷修先生,作为重要的证人,您应当没有忘记最初的誓词吧?”
“正因如此,审判长阁下,”青年作家坚定地答道,他缓缓地环视四周,视线掠过台下神情惊骇的民众,扫过高坐一侧的王公贵族,在搜查官惊怒交加的脸上稍作停留,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微皱着眉头的审判法官,“在创世神的注视下,以在下的信仰、荣誉、生命为凭,”他举起摊开的右手,“我保证自己所言的一切即为事实真相,绝无半句虚言。”
“荒谬!”一旁的搜查官愤怒地拍案而起,“此人前后证词不一,干扰搜证,居心叵测,必定与异端叛党早有勾结!这种家伙的话怎能取信?”
“呵,真有意思,”高台上的少年君王发出一声嗤笑,“没记错的话,这证人不正是你找来的吗?”
“陛下,若不是他的证词……”
“怎么,三十日的恩典是给你们用来串供的吗?”
“属下……”
“肃静!与庭审无关的诸位请保持沉默。”审判长将目光转向站在法庭中央的青年,沉声问道,“如您所见,安迷修先生,坚持证词属实,您将受到裁判所搜查官的告发。即便如此,您也不考虑更改证词吗?”
“是,我坚持自己的证言——第一,《瘟疫》一书的作者不是雷狮;第二,布伦达一族从未渎神,绝非异端;还有……”
“还有?”
“不,没什么。”
还有第三,《瘟疫》并非异端邪说,它不过是让百年前的证词重见天日,告诉世人恶魔也会藏匿在教廷之中。
“该死!”帕洛斯在心中暗暗地骂道,极力维持着脸上从容的神色。
——竟然被保护对象摆了一道,这下所有的事情都要乱套了。明明只要遂教廷的心愿去作证,那家伙不仅能永远洗脱异端的嫌疑,还会被裁判所的人保护起来,从此性命无虞,待雷狮回来后更是一切好办,可偏偏……这中间到底又出了什么岔子?
……
三十一日前,异端裁判所同圣殿骑士团一道进入王城。
骑士团领行官向国王传达教皇旨意,并商议协助城防一事的同时,裁判所的审判官也召集民众宣读了法令——要求所有人在恩典的三十日内主动报告有关被告发的异端,即前摄政王及其亲族的一切讯息。与其勾结者若能在期限内主动认罪,则在进行较轻的补赎后即可被赦免;如若经告发并被证实罪行,则将经审判被处以重罚。
“……请您相信,我一直都是创世神的虔信者,从未有过哪怕一丝违逆教廷的想法。自从雷狮张贴出污蔑教廷的布告的那天起,我便再未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交叉的十指抵在鼻尖,男人橘色的瞳仁中溢满了痛苦,“神父,我每日都在为曾经的识人不明而忏悔,为曾与那个渎神者共事而悔恨。我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我不求法庭的宽恕,不求摆脱内心的煎熬,只希望裁判所判处我应有的惩罚,令我能有机会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宽恕是神赐予你的永恒礼物,我无权收回。这世上完美的人太少,我的孩子,除了你自己,从未有任何人意欲对你如此苛责。苛责只会带来内疚,而内疚与伤痛从来都是挚友。”年长的圣职者慈爱地劝解道,“重要的是做出改变。”
“改变……”垂头沉吟片刻,帕洛斯复抬眼看向对方,“我……也许我能帮到搜查官一些忙。”
“神明会为此感到欣慰的。”神父微笑。
按照计划,一切进展顺利,他随搜查人员一同前去公爵府,并在“无意”中发现机关,找到了被囚在密室中的青年作家,以及藏在墙壁暗格中的累累“罪证”。
“……天呐!”
“创世神在上,竟然是《瘟疫》,是私藏□□吗……”
“没那么简单,你来看这些东西——”
“这不是那个女巫的手稿吗,还有这些书信都是……”
“这些秽物早该在当年烧干净了,怎么会……”
“……先生们,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雷狮就是《瘟疫》的作者。”
“原来他就是那渎神者,不怪当初我们追查多年依旧不得线索。”
“——什么?!”听闻书房内的骚动,正疲惫地倚在墙侧的青年浑身一震,下一刻立即大步冲了进去。
他近乎粗鲁地将围成圈的搜查员们扯开一个缺口,不由分说地夺过了那些手稿与书信。那张时刻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一旦蒙上某种严肃得可怕的神情,竟令旁人支吾着说不出一字的斥责。
“是他……”安迷修不可置信地翻看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材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竟然是他……”呼吸的空气也开始变得粗砺,几乎划伤肺腑。
泛黄的纸张从颤抖的双手间飘落,散乱一地。
“先生,你还好吗?”感到左肩的压力,他无言地转过头,却看到了帕洛斯那张熟于做戏的脸,“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您是重要证人,裁判所会保证您的安全的。”
“……”
“他说的没错,安迷修先生,我们会保护您不受任何人的迫害。相应的,我们也需要您的帮助,想必您也愿意为此事出庭作证吧?”
“……嗯,”微愣片刻,青年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当然。”他答道。
……
法庭上,审判长逐字逐句地解释过援引的相关法律条文,最后以简短而权威的言辞宣读了审判结果——
“……告发无效。”
而就在审判结束之前,审判法官又拿出一份新法令昭告道,此刻证人席上的某位作家先生已被控告伪证罪、叛国罪,及异端罪。事关重大,三十日后的第一个弥撒日,裁判所将于此举行新一轮的审判。
“审判长阁下,”安迷修站起身朗声道,“听说作为裁判所的重要证人,可以向法庭提出一个请求,并得到许可,是吗?”
“是有这样的惯例,但前提是这个要求必须合理合法,并且仅限于开庭审判期间,像是撤销控诉这种……”
“——在下请求决斗裁决。”
一时间,惊叹、哄笑,与嘘声响成了一片。
“肃静!”法官用震惊的眼神打量着对方,“安迷修先生,您清楚自己语话的含义吗?”
“很清楚,审判长阁下,在下要求决斗裁决——不需要三十日的恩典,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出战。”他上前一步,扬起紧绷的下颔,“我愿将生命交付神裁。”
审判长颔首,复转头询问搜查官的回应,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同意的答复后。他面向众人,神情显得平静而严肃——
“神意如此。”他这样讲道,嗓音低沉,好似在宣判死刑。
帕洛斯抬手捂住了血色尽失的脸,他第一次开始真心祈祷某位公爵大人还是永远不要回来的好。
……
与此同时,远方战事初歇。
“啧,”一面脱下沾满血污的盔甲,雷狮一面抽空踹了一脚被摆在营帐中的担架,“起来吧,装死都不会。”
“这不是你让我装的嘛,老大。”蒙着亚麻布的家伙闻言立刻坐了起来,望向对方的眼神无辜又委屈。
“……”
要不是清理战场的混乱加上自己的掩护,这家伙绝对会穿帮,雷狮心力交瘁地想。
“我们先说接下来的安排——”
整个战略计划的制定他几乎顾及到了各方面的因素,却唯独忽略了这一环中佩利的演技问题——好在没出什么岔子,不然栽到这里,他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教皇已经逃往行宫,你们今夜开始行动。在真正能包围行宫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一丝行迹,明白吗?”
“没问题,偷袭我拿手。”佩利自豪地抬着下巴道,一转念却又皱起了眉,“不过老大,一下子让我带走那么多人,你这边能应付得来吗?”
“都说了是佯攻,我又不打算真的拿下那座城。”倒了一杯水递给盘腿而坐的大个子,年轻的公爵正色道,“别管那么多,做好你该做的就行。”
“可是……”
“佩利,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那当然!”
“很好,行动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其他的事情会有人安排的。”说着,雷狮一把将对方从担架上拉起。
“交给你了,尽快做好准备。”抽回手,他径直离开了营帐。
“……”
是夜,玻璃罩中跳耀的火焰照亮了铺着地图的桌案。
军帐之外,有不同寻常的响动隐约传来。
男人微掀眼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被风吹鼓的门帘,复将目光放回了眼前的地图之上。一枚印刻着狮鹫兽图腾的陶块被推动着缓慢向前,最终停留在了一处缺乏标注的地点,与雕作三重王冠的棋子形成对峙——
既然圣父大人希望自己避难行宫的事永远是个秘密,那么他就当那老家伙还在都城,率领剩余兵马继续进逼就好,待形成围城之势,也好断了某些人从城中搬救兵的想法。跟随前往行宫的教皇亲卫队虽然精锐,但毕竟数量有限,一旦交战,必定难以抵挡佩利的人马。卡米尔与邻国早已谈妥价码,此刻教皇国南方统辖地的叛乱,也足以拖住驻守当地的圣剑骑士团。
局已做好,结果如何,全在这最后一战了。
定定地看了地图半晌,他最终将手按在了标注着王城的位置。
静默中,油灯被熄灭,黑暗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自从教廷势力进入王都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从那边飞来的信鸽了。
不知道小国王到底能不能应付得来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不知道帕洛斯是否有办法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继续传递情报。
也不知道裁判所的那群猎狗在府里乱翻时,有没有碰坏他最爱的收藏。
以及……
——安迷修,你还好吗?
☆、Chapter 12
“没别的事就请回吧,帕洛斯先生。”青年作家向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在发什么疯,安迷修,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瓷器与桌面相碰的声响打断了男人的话语。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
三日后的决斗场上,日光炫目炽烈,观众席上人声鼎沸。
礼仪性的致意后,为搜查官出战的骑士微笑道,“这身护甲很适合您,安迷修先生,这剑也是国王赠予的吗?”他看向对手腰间的双手剑,微微摇头,“有时候多一把武器并不意味着能多一分胜算,无意冒犯,先生,对您这样的生手而言,这种时候选择双手剑,无异自戕。”
“多谢提醒,但精致的刺剑还是留给淑女们吧。”将头盔扶好,安迷修勾了勾嘴角,“在下听说您是文职。”
“是传令官,先生,圣殿骑士团的文职也上过战场。不瞒您说,我的同僚中几乎没人愿意参与这场形同羞辱的决斗。”
“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没办法,我是随行的唯一文职,”正了正头盔,年轻的传令官耸了耸肩,“只能为您效劳了。”
“呜——”第一声号角吹响。
两人不再交谈,各自站定,刀剑出鞘。
在观众们兴奋的欢呼声中,高台上的施令者再次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锵!”号声方落,持双剑的青年便以令人眼花的速度闪身而上,兵刃相撞的声响蓦地在场中击响,慌忙格挡的骑士后撤中险些没站稳。
惊叹与尖叫瞬间在观众席炸开了锅。
“……”年少的国王震惊地看着场中游刃有余地挥舞着双剑,将对方砍杀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作家,“这家伙真是个写书的?”
“双手剑,焰形刃,”高大的侍卫长露出玩味的笑,低声道,“雇佣兵的身手——陛下,我早说过,他手掌的茧子不对劲 。”
“叮——”卷了刃的长剑在重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又只听当啷一声,脱了手的兵器砸在地面,在风中掀起了几多尘沙。
安迷修手腕微抬,沉重的剑柄在掌心灵活地调转方向,紧接着一个斜刺破风而来,角度刁钻地挑飞了对方的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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