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牵引香燃完,缥缈的烟气往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窜去,顾九他们看过去,也是个小姑娘,布满血污的小脸圆圆, 冰冷僵硬的脸上还遗留着死前的惊恐痛苦。
根据牵引香的指引结果来看,她就是甜甜。
这满院子的尸体, 不下二十具, 统统被虐杀折磨惨死,究竟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才能干出这些事情。更遗憾的是,照老鬼的说法, 这些人死在这宅子里时,他们这些老鬼已经在了,这些人死后是新鬼,怨气再大也抵不过他们这些老鬼, 刚化成鬼,就被扑上来的老鬼们分吃, 无一例外……
邵逸气得又挥起了鞭子,抽了两只老鬼几下。
话多的老鬼被抽得原地痛叫,为自己叫屈:“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被关在这里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伺机强大起来,难道就干等着喂大鬼?”
这些老鬼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被关在这里的,现在听他一说,果然有内情。
“后面还养着一只大鬼。”老鬼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院,“那只大鬼很厉害,它会不定时出来,捕食我们这些老鬼,等吃够了就会回去,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出来,继续捕食我们。”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因为实力不够只能被大鬼捕食,若想与大鬼抵抗,只能强大自己,强大的法子和大鬼一样,吃别的鬼。
顾九道:“抓你们来的,是不是个戴斗笠的男人?”
老鬼惊讶道,“就是他,我是两年前最先被抓过来关着的,在这已经待了两年,这两年里,他每隔一个月还会送一只厉鬼进来。”
每个月?顾九心里有点疑惑,也就是说斗笠男这两年一直待在寿阳郡附近?或者说至少是活动在他们走的这条路线之中的,并没有去别的地方?
“对了,虐待这些人至死的,是不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顾九想了想,补充说,“容貌不清楚,但她的双手应该保养得很好。”
刺绣对手的皮肤要求很高,尤其是像邓意远这种,一副作品动辄成千上万的绣师,这些价值高昂的绣品,除了精湛的技艺打底,也与原材料的珍贵脱不开关系,皮肤稍有一点粗糙,就很容易在刺绣过程中将绣品损坏。
“这个倒是没注意,不过她每次带人过来施虐时,一双手确实会戴手套。”老鬼鄙夷地啧啧两声,“那个女人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长得是慈眉善目的,心肠却那么歹毒。”
他们这些老鬼虽说也不是什么好鬼,但吃同伴魂魄时也是三两下就吞下肚的,会给对方一个痛快,不会慢慢吊着对方恶意折磨。
其实这很正常,他们吃同伴,追求的是强大的结果,并不在乎过程。而邓意远折磨小女孩,享受的是那种对弱小生命高高在上的绝对掌控力,以及那种施虐过程中情绪宣泄的快感。
顾九对老鬼问话,邵逸则在旁边看似随意地走动,但却在老鬼无知无觉地嘚吧嘚吧中,将一个阵法布置了起来。等顾九问得差不多,然后邵逸鞭子再次一卷,将这两只老鬼卷住扔进去。
邵逸转身,看着聚在旁边盯着这边的群鬼,淡淡道:“现在,你们自己进去还是等被我抽一顿再进去?”
能存活到这个时候的厉鬼,一般都是实力相当的,老鬼打不过邵逸,他们自然也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的鬼很自觉地进去了,有的却还想挑战一下邵逸的实力,当然最后结果就是邵逸说的,无非是挨一顿抽再被扔进去。
解决了这群等会儿可能背后捅刀的厉鬼,顾九和邵逸走过跨院,进了第一间正屋。
这个庄子看样子就是被邓意远拿来作案的,屋子里都没什么摆件,桌椅上面甚至还有很厚的一层灰。但这间屋子的一角,却又收拾得格外干净,旁边放着置物架,上面放着一个又一个木盒,和许多的瓶瓶罐罐,全都飘散着浓浓的怨气。
顾九将其中一个木盒打开,露出里面整理好的一卷红色绣线,木盒里的怨气就是从这些绣线上飘散出来的。顾九拿到鼻尖闻了闻,这绣线也是用血液混合特殊之物染成的,上面还能闻到一股血液恶臭的味道。
顾九陆续开了几个木盒,差不多都是这样,有的绣线已经染成,有的还是半成品。也还有尚未动过的原材料,只是都沾染了怨气,拿出去绣出成品,也会出问题。
这时小弟跳上置物架,探出爪子将一个瓶子推倒,瓶子摔碎在地上,溅出大片红色液体。是血,因为怨气太重,那熟悉的恶臭之味让闻惯了这种味道的顾九都略有不适。
顾九和邵逸暂时放下这些不管,往这庄子里怨气最多的地方走去。
怨气最多的地方,不是藏满了瓶瓶罐罐的置物架,也不是铺满尸体的前院子,而是那些受害人遭受折磨最后死去的地方。
推开门,阴暗的屋子里勉强有了一点光亮,凭着较好的视力,顾九和邵逸看到其中一面墙,挂满了各种施暴的工具,房间四面墙,大半都溅满了发黑发臭的血水。它们一刻不停地溢散出死者留下来的怨气,顾九和邵逸身处怨气中,仿佛还能听到他们当时绝望痛苦的哭喊。
对那些受害者来说,这里虽在人间,却是地狱。
顾九平复了下呼吸,对邵逸道:“走吧,去找那只大鬼。”
邵逸面色沉重地点头。
厉鬼们是被斗笠男抓来,想也知道那只大鬼的产生,是对方有意为之的,肯定不简单。大鬼待在后院,听老鬼的意思时,这大鬼也是不自由的,和他们一样不能出这个庄子。
因为血煞阴龙阵要用自身血液布阵,他们每破一个血煞阴龙阵,斗笠男便会受到一次反噬,他们之所以没急着去追踪斗笠男,而是一路破阵,就是因为阵法破得多了,不用他们出手,斗笠男便会自食恶果,最终承受不住反噬身亡。所以随着破除的血煞阴龙阵越多,顾九和邵逸对斗笠男的防备也层层加重,他们要防着斗笠男油尽灯枯时的搏命反扑。
拿出常用的道具,顾九和邵逸慢慢地踏进了后院。
一进后院,两人就看到了院子正中央存在的一口圆池,池子里怨气冲天,并发散着熟悉的恶臭,里面竟盛满了血液,变成了一口血池,那些血液在血池里缓缓流动,时不时溢出来,流淌在地上。
不,并不是血液在动,而是血池有东西,因为血液颜色发黑,所以两人一时都没看出来,里面飘着不少长发,它们缓缓游动,像池底藏着人一样,边缘甚至还有指骨在搅动,攀上边缘,试图爬出血池。
这么一会儿,顾九已经看出这池子的名堂,“鬼蛊池。”
邵逸面色严肃,“不错,蛊王已成气候。”
所谓的鬼蛊池其实很好理解,就跟擅养毒虫的苗人一样,将鬼物像虫子那样装在一个蛊瓮里,任由他们厮杀互相吞吃,存在越久的鬼物吃掉的同类就越多,活到最后,实力也十分强大。
鬼蛊池养出来的蛊王,一般是被阴邪之人用作杀器的,它不需要有感情,不需要有理智,只需要充满杀意即可,所以除了要以鬼养蛊之外,血池是必不可少的,让蛊王时时刻刻嗅着血气增加血煞之气,再让它身处怨气之中,被怨恨啃食掉原有的思维。
被养出来的蛊,都是听养蛊人的指令行事的,这尚未出现的大鬼,肯定就是听那斗笠男的。
顾九和邵逸短暂交流的瞬间,那安静的血池忽然有了动静,池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血水慢慢沸腾起来,粘稠发黑的血液不停地溢到地上,然后终于“哗啦”一声,一道满身鲜红的人影慢慢从池底爬起来,在池子中央站立。
它并不是真的人,只是一具流淌着血液的骨架,骨架披着长长的黑发。血水滴答,骨架面朝着顾九和邵逸,咔咔两声,它僵硬地歪了歪头,似在打量二人。
顾九和邵逸看到,在尸骨的背后趴着一只女鬼,她长发遮面,只露出一只充满眼白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顾九他们,尸骨便是受她意念操控。
顾九倒吸一口气,这只女鬼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小鬼王的境界,若不是从一开始她就被斗笠男种下了听命于他的蛊,这房子的阵法早就困不住她,不然凭她怨气这样的深重,恐怕早为祸一方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邵逸和顾九就立即动了起来,他们在周围快速布阵,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削减这大鬼的怨气,继而削减她的实力。
原本安静趴着的女鬼,忽然像发现了什么,呆滞的神情立即鲜活了起来,红血丝迅速爬满了眼底,她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尸骨身上那长长的,带着血水的黑发便如蛇一般活了过来,它游过池面,忽然变得延伸变长,对着顾九的方向飞去,试图缠住顾九。
第150章 完结一
顾九早有防备, 手握桃木剑返身一挥,就将窜过来的发丝斩断, 发丝知痛一般颤抖着迅速缩了回去。发丝代表着女鬼, 所以斩断发丝其实就是斩断女鬼攻击过来的魂力。
顾九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和邵逸联手布置阵法,这女鬼凶残是够凶, 但好在不聪明,没有想着去破坏他们的阵法。
至于那截掉在地上的头发,化成一股黑雾后,立即被小弟扑上去嘴巴爪子并用地撕碎,一点渣渣都不剩。
女鬼作为池子里最终存活的蛊王, 她的意识里就只有攻击、摧毁、吞噬,一击不成她自然不会放弃, 她将发丝分成三股, 分别攻击向顾九、邵逸和小弟。
小弟的实力不算强,好在身体敏捷度很好,它喵了一声,纵身一跃躲开攻击跑到了顾九和邵逸后方, 这样女鬼想要再攻击它,必须得破开顾九和邵逸的防守才行。
顾九和邵逸同时挥剑,两人还抽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将手里的桃木剑挡在身前,任由发丝缠绕剑身, 在其被桃木阳气灼伤想逃时,两人将桃木剑送出去,顺着发丝绕下几圈,然后握住剑尖同时往后一退,带动发丝,一下子将站在血池里的尸骨拉了出来。
没想到那女鬼跟着尸骨一起飞了过来。
顾九脚下快转几步,摸出一枚符纸放在最后一个点后,大喝道:“起!”
邵逸抖动手腕,剑身将发丝纷纷斩断,然后提剑对已近在咫尺的女鬼迎上去,挥出一刀,带出自身锐利之气,将女鬼挥退一步,竖剑道:“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百官纳灵,节节受新……”
咒语下,阵法成,无形的气场从阵眼中心震荡一圈,逼至女鬼身前,而后越过她,将她笼罩在其中。
女鬼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头往两边看了看,但她思维简单看不出什么,只能把这种不安转化为愤怒对准顾九和邵逸,意图撕碎他们来发泄。
尸骨被拖到了邵逸脚下,他摸出一枚用雷击木零散材料制成的木钉,轻而易举地钉入了尸骨的额头,这样任凭女鬼如何用意念操控,也再操控不了这具尸骨了。
尸骨体型娇小,应该是女鬼自己的尸体。她见尸骨落入邵逸手里,愤怒地尖叫一声,再次朝他们攻击过来。
顾九和邵逸合身而上,一个牵制,一个主攻。女鬼若攻击顾九,顾九则扣住七星环,调动自身体内的阴气与之对抗;若她攻击邵逸,邵逸也有一身的锐利之气将阴气一点点绞散。
女鬼不敌两人联合之力,眼看身形一点点减弱,但顾九和邵逸谁都没放松警惕。这女鬼受人指令,她真正的实力还没表现出来,她与养蛊人性命相联,她出事,养蛊人是一定会感受得到的。
就在顾九和邵逸拼命地要将女鬼制服时,她减弱的魂力忽然暴涨。顾九和邵逸就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念着什么,那声音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但顾九两人能听出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与驱使之意。
女鬼怒吼一声,一下子撞倒顾九和邵逸,挣脱了他们的钳制,飞身回到了血池里。
血池咕噜咕噜,沸腾的气泡愈发汹涌,女鬼站在中央,仰着头仿佛在接受什么馈赠。
那苍老的声音停止念咒,满含轻蔑,“无耻小儿,坏我大事。”
顾九与邵逸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四周,如临大敌。
顾九道:“我们追踪你九年时间,如今你总算露面了。九年前我们第一次交手时,你还十分年轻,如今听声音却已苍老如斯,想必你已时日不多,终于坐不住,才不再藏头露尾。”
那人被他们破坏了那么多阵法,让他心底的不甘一点点的堆积,再听顾九这一番话,对他们的刻骨恨意再也藏不住,他怒哼一声,“今日,我便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血肉都泡进这蛊池里,魂魄永生永世被困在这炼狱里,不得超生!”
斗笠男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对方拼死一搏之力不容小觑。顾九未再搭理斗笠男的恶毒之语,他将手腕上的七星环褪下挂在虎口。
“去吧!”
随着斗笠男一声令下,女鬼厉啸一声,化成一个黑影向顾九和邵逸攻来。
顾九洒出一把符纸,拇指扣住褪下来的七星环,闪身躲开女鬼攻击的同时口中念道:“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原本在头顶随意飘动的符纸,立时活了一样,竖直地立在原地。顾九的桃木剑指向哪里,它们便朝向哪里。顾九提剑绕身一圈,猛地将剑尖指向正与邵逸对战的女鬼,“去!”
符纸穿风而过,发出簌簌声响。它们攻向女鬼身后。女鬼察觉后侧身躲开,但邵逸的长鞭紧随而至,鞭声脆响,一鞭子拦腰抽在女鬼身上,仿若千斤重,将女鬼砸到地上,浓厚的阴气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深坑。
邵逸右手鞭,左手剑,他将剑刺向还没爬起来的女鬼,女鬼敏捷一闪,再度化成一团黑雾,从邵逸的手底下狼狈逃脱。她想回到血池养精蓄锐,但顾九和邵逸岂会如她所愿。
符纸如离弦的箭向女鬼追击而去,邵逸长手一挥,黑鞭游荡着破空而去,气势不减地卷向女鬼的腰腹。女鬼被黑鞭卷中,同时两枚符纸贴上了她的后背,瞬间炸开。
“啊!”女鬼惨叫一声,身体在空中一翻,逃脱黑鞭的束缚,一脸愤怒地挥动双手,团团阴气在她手里凝聚,不停地攻向顾九和邵逸。
“道曜紫炁,降福无穷。轰天正令,制鬼除凶。神光所照,降格玄穹。”
顾九将八卦罗盘扔至上空,在咒语的驱使下,罗盘发出若有似无的紫光倾泄而下,将整个宅子都笼罩住,其下的所有鬼魅都无所遁形。
女鬼被罗盘照射,身上的阴气一再被削减,魂力不断减弱,也使背后操控她的斗笠男法力的渐渐不继。
顾九抛出去的最后两张符纸贴上了女鬼的身后,然后炸开。
女鬼再次惨叫一声,这次藏在阴暗处的斗笠男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似想到什么,惊怒道:“你们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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