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不过,项淙子和你可是真的明白,来卫所求兵,若是出什么差错,会是什么后果?”
“明白,还望将军援手。”
沈千城哼笑一声,“若是没有匪徒,你们受得不过是小惩,但是对本将军而言,被人抓到把柄参上一本,丢掉的可不止是官位。如此大的代价,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忙?”
“将军,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如果失误了,可不仅仅是小惩,我们失去的也是命运前程。相反,若是将军能救下西山卫所的家眷,所得到的回报,将是非常丰厚的。”
沈千城笑着摇摇头。
“拿前途命运去赌博,我自认还没那么大的承受力。”
赵慎心底一沉,刚想开口再劝,就听沈千城又接着道:“不过,项淙子既然是凤珏的小师弟,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话大喘气,差点没把赵慎急死!
掩下心思,赵慎认认真真拜谢,语气神情非一般凝重。
沈千城扫过他干净利落的打扮,简洁质朴的发髻,只通过外表,还真看不出赵慎是个哥儿。而他之所以能很快辨认出来,沈千城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想到那个一身儒雅,风度翩翩的人。
几年未见,不知他如今可好?
今年回京述职,不知能重逢否?
真的,甚是想念啊!
沈千城带了近卫一千人快马加鞭奔驰在官道上,赵慎和小豆赶着马车,千辛万苦缀在后头。原本依沈千城的意思,是想叫赵慎慢慢赶过来的,只是赵慎担忧项渊,心急如焚,怎肯慢悠悠上路,憋着一股气,硬是没被拉下。
为防止山匪四散逃逸,沈千城兵分三路,两路沿着两边的山峰包抄,他自己则带着十几个卫兵从正面突袭。
赵慎一路赶来,双眼赤红,喉咙干渴,全身的骨架都感觉要被颠散了。可这些不适,全没有一进山谷见到的景象叫他目呲欲裂。
刚一入山谷,赵慎先是被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几欲呕吐,好不容易缓过神,就见前方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尸体,有些一刀毙命,有的没了脑袋,有了被削了半边身子,死状凄惨。赵慎忍着恶心和惊惧,展目望去,就见前方第一辆马车旁,有人正举刀劈向项渊,那力道,隔着老远,都觉得气势惊人。
“淙子!”
赵慎情急之下,大喊出声。
随他声音出去的,还有一支迅如疾风的利箭,赵慎话音刚落,那箭就已经扎在举刀的叶明胸口,叶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双目圆瞪,身子就一歪,栽下了马。
项渊正打算拼命抗上这一刀,却不想绷紧了心神,对面的人却中箭栽下了马!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匪首,居然一箭就没了命!
被这一变故弄得有点懵,项渊好半天才听到赵慎焦急的呼喊。
木木的转过头,被血糊住的眼睛里,只看到赵慎白着一张脸,飞奔而来。
项渊扯扯嘴唇,想露出个笑容叫媳妇安心,却不想心神一放松,迟来的感官立马淹没了他。
他很没出息的晕倒了!
再一次醒过来时,天色已晚,绚烂的晚霞铺满天际,日头像个挂在天边的红橘子,散发着暖暖的柔光。
“唔!”
腰背处、右边胳膊隐隐作痛,喉咙里火灼般干渴,项渊不舒服的低哼一声。
“淙子,你醒了?”
项渊定睛看去,只见赵慎形容憔悴,双目赤红,见他睁开眼,激动的声调都变了,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水光闪过。
这模样,真他奶奶性感啊!
项渊一瞬不瞬的盯着赵慎看,丝毫没觉得对方形容狼狈,反而觉得他这幅模样分外撩人。
“来,喝点温水。”
赵慎激动后,立马倒了一碗温水过来。
“老爷醒了?!”
外头传来小豆激动的问询,还有宋大的附和声。
项渊这才发现,他仍旧躺在自家马车里,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正在行进中。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幸好没有致命伤,除了伤口隐隐作痛外,项渊自觉精神还不错。只是,两只胳膊却仍旧轻微发抖,项渊明白这是长时间脱力造成的。知道宋大也没事,只不过伤口深了些,此刻上了药正在外头靠着,项渊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和宋大的伤口都不严重,沈将军给留了伤药,我给你涂了一些,又分了些给宋大,叫小豆给他上好。咱们离前一个驿站还远,不能停,只好把你放在马车里躺着养伤。幸好没伤到筋骨,不然非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能动。”
赵慎不知是激动还是后怕,一反常态,絮絮叨叨的说起他昏迷后的事。
沈将军从赵慎嘴里知道项渊是今科状元,又着急去曲州上任,便没强行把人带去黑水养伤,而是留下金疮药,又派了十几个亲卫兵护送他们和贺夫人,到通平府。而沈将军自己,则领着手下打算去清缴山匪的老窝。
“那匪首被奋勇将军一箭射死,其他的匪徒也没逃脱,都被沈将军带来的兵士剿灭。只不过车队这边就惨了些,下仆死伤大半,护卫只剩了不足十人,袁领队也不知所踪,不过幸好,马车内的家眷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那婴孩都没事吧?”
赵慎开药盒的手顿了下。
“无事,只不过贺夫人的孩子惊吓过度,发起了高热,这会儿正忙乱呢。”
“发了高热?可有医,咳,大夫随车跟着?”
“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刚才遇匪身亡,此刻贺夫人心急如焚,所以命令加快速度,好赶去下个驿站呢。”
“孩子太小,确实不能轻忽大意。”
听项渊总是问起婴孩,赵慎不由心底黯然。
淙子似乎很看重孩童,刚才的问话,到有大半是问孩子的安危。如此,是不是他也很期盼有个自己的孩子呢?
赵慎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腹部,待发觉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后,脸孔微微一僵,心底更是涩然。
“幸好沈将军伸出援手,不然此次真的要凶多吉少。你不知道,当我瞧见那匪徒举刀劈向你,吓得肝胆俱裂!”
“叫你担忧了。”
项渊有些愧疚,他之前权衡过各方面的利弊,却唯独漏算见他身处险境,媳妇会有多难受。
赵慎扫了眼项渊,想到之前小豆拍着胸脯,一边后怕一边安慰他的话。
“主君放心,咱们老爷是状元郎,那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的,定然有神力护体,不会出事的。”
虽然小豆的说法有点无稽之谈,但是赵慎还是愿意相信。
“担忧倒是其次,我最怕的还是若是判断失误,没有匪徒,或者匪徒提早行动,那我就不止要害得你前途无亮,甚至还有性命之忧。结果,到底还是害得你命悬一线!”
项渊见媳妇愧疚的无以复加,便抓住他放在身侧的手,豪气的一笑。
“锦言大可不必自责。是我想要赌这一场的,不过咱们运气还不错,赌成了不是?”
“哼,不过,咱们真得好好谢谢沈将军!”
“自然是要感谢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出兵,对沈千城来说可是得益颇多。不仅剿匪有功能记上一笔,而且成功解救西山卫所家眷,不出意外,定然要被西山卫所的贺将军铭感五内,最后,救了他这个新科状元,虽说暂时能量小点,可谁又知道日后会如何呢?待自己功成名就,肯定也不会忘了他这个昔日恩人。
所以说,一本万利的买卖,亏得之前他还装无动于衷,叫媳妇暗地里急得上房!
哼哼!
若不是他真的救了自己,又是二师兄的好哥们,他不介意叫这个兵痞子瞧瞧他项大少的手段!
“老爷,主君,前头车队那边来了个小丫头,说是送药的。”
赵慎掀开帘子出来,就见马车旁站着个梳着才留头的小丫头,估计是被之前的山匪吓破了胆,此刻离开车队范围,就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
赵慎好不容易从她抖索的话里听明白,是贺夫人听闻项渊醒了,特意吩咐小丫头送来上好的金疮药,又为之前只顾照料小儿而怠慢恩人致歉,说因为是女眷不好频繁露面,等到了通平,定会叫自家老爷登门拜谢。
打发走小丫头,赵慎把金疮药分了一些给宋大,给项渊用了一些,剩下的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他和项渊之前未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根本没准备伤药,之前若不是沈将军留了一些药,项渊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想必这次遇匪,那贺夫人吓坏了吧。”
在赵慎想来,贺夫人那样绵软和善的人,定然会吓得花容失色,惊魂不定。
如果是尚未遇到山匪前,项渊也会这么认为。可经历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场搏斗,项渊觉得那贺夫人虽外表看起来和和软软,实际上却是个性子刚烈的,从她斩钉截铁的怒斥到毫不犹豫说出要带着孩子一块赴黄泉的举动看出,贺夫人的心性不是一般的坚定,胆色恐怕比之男子也毫不逊色。
不过,这次的匪首显然和贺夫人之间有些恩怨,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语若是被人有心利用,恐怕贺夫人的处境不会太好。
果然不出项渊所料,而等他们千辛万苦回到通平,迎接贺夫人的不仅有神情激动的贺将军,还有终于逮到把柄想拆散她和贺将军的贺家老夫人。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而在之后的路途,项渊他们事先见识了一场充满狗血的豪门宅斗八点档,剧情跌沓起伏,千折百转,看得他们目不暇接。
此时,洒满狗血的八点档,正在开演。
第33章 争吵
贺夫人他们的车队,除了贺夫人做的马车,剩下的车里,一个坐了贺夫人外嫁归宁的小姑子,贺晚卿;一个坐着贺晚卿的闺蜜,和离归家的宁浣雪。之所以大家都知道宁浣雪是和离归家的,则是要拜贺晚卿的大嘴巴,一得空就冲到贺夫人跟前大呼小叫,斥责贺夫人连累他们,几人的恩怨都能写出一本畅销话本了。
这会儿,项渊正靠在马车内看着赵慎在外头埋锅造饭,就听贺夫人那头又开始吵闹起来。
“大嫂,你什么意思?因为你的缘故,我家聪儿没了乳母,这会子吃点旻儿的饭食难道不可以吗?若不是你不守妇道,引来匪徒,我们又何必落到如此境地!”
贺晚卿拉着聪儿的手,站在贺夫人跟前,做出愤怒伤心的模样。
宁浣雪扶着她身边仅存的一个小丫头的手,摇摇晃晃走到贺晚卿跟前,拿帕子捂住嘴,咳嗽两声,有气无力的劝说:“婉卿,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慧娘是你大嫂,你不可以这么对她讲话的!还有,旻儿比聪儿要大,自然不会和聪儿抢吃食,你这般急慌慌过来,到弄得像慧娘有意亏待你们呢。”
一番话,绵里藏针,贺夫人跟前伺候的乳母齐妈妈气得涨红了脸颊,却不好对不相干的宁浣雪发作,只逮住贺晚卿上前道:“姑奶奶,旻小公子受了惊吓,一直发着高热,吃了饭食没一会就吐出去,夫人昨晚整夜都没合眼,就守着小公子,吐一次再喂一次。易克化的小米就这么多,旻小公子也只能吃下这个,并不是夫人不给你,只是看聪小公子吃食上并无不妥,这才叫人没有再送小米过去。”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谁知道内里是不是受到伤害?我家聪儿打小就是个懂事的,从不给大人添麻烦,这会看着能吃能睡,谁又能保证他一直好好的?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万一,我找谁说理去!不过一点子小米,就值得大嫂这般算计,当我果真是一家人吗?”
贺晚卿不依不饶,硬是装作看不到贺夫人搂抱着旻小公子,心力交瘁的模样。凌厉嘲讽的视线紧紧盯着贺夫人,丁点没分给她的小侄儿。
贺夫人小心放好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儿子,转头看向贺晚卿,眼底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分外尖锐。
“那么你呢?从出事到现在,你可有问过一声旻儿如何了?”
贺晚卿猛然一噎,脸色不自然起来。
“慧娘你别见怪,毕竟大家都惊魂未定,婉卿她也有自己的孩子要顾,忽略了侄儿虽然不应该,却也情有可原。不过她虽未到慧娘面前问询,私下和我倒是说起过几次,也很忧心旻小公子呢。”
贺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视线轻飘飘滑过娇娇弱弱站在一旁的宁浣雪,语气淡淡道:“婉卿,我累了,你若无事便回马车去吧,吃过饭,咱们就要加快速度赶回通平,再不会停歇的。”
被刻意忽略的宁浣雪,几年后再次见着贺夫人明晃晃的不屑一顾,似乎她就是一个路边杂草,根本不值得停眼注目。胸腔里沉寂着只等一个时刻爆发的愤懑嫉妒,差点冲破单薄的身躯,不顾一切释放出来。
“婉卿,看来我在这里讨人嫌了,我这就回马车去了。”
贺晚卿一把拉住宁浣雪,气愤的口不择言:“雪姐姐,你不要怕她!当初若不是她小人作祟,横插一杠,你和我大哥早就喜结连理!她不守妇道引来山匪,带来如此大的灾祸,我娘定然不会再容忍她!你瞧好了,回去不出几日,我大哥和她也要和离的,正好你如今已和离归家,这定然是老天爷在帮忙叫你们重续前缘的。”
宁浣雪在听到贺晚卿又一次把她和离的事嚷嚷出来,眼底闪过不虞,差点绷不住满脸的泫然欲泣。待听到贺晚卿后面的话,忍了又忍,这才没把伤心变成大笑。
罢了,看贺晚卿这么有用,就再忍她一次。
宁浣雪拧着描画精致的细眉,不轻不重斥了贺晚卿几句,便娇娇弱弱的由丫头扶着回了马车。
贺晚卿见自己撂下狠话,贺夫人还是一脸平淡,连个眼神都不屑分过来,刚刚因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话升起的心虚立马被怒火冲个干净。狠狠剜了眼忠心耿耿护在贺夫人跟前的齐妈妈,贺晚卿扯过聪儿,一路风也似的的回到马车上。
欣赏完这一出,项渊和赵慎的饭食也恰好用完。赵慎收拾妥当,兑好一碗糖水端给项渊,忍不住开口道:“贺夫人的小姑子太不像样子了!”
项渊苦着脸接过糖水,喝了两口。“瞧这样子,贺夫人回去恐怕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啊!媳妇,糖水能不能不喝啊?”
“不行,我之前听大夫讲过,受了伤喝些糖水好着呢。”
反抗无效,项渊只得继续苦着脸把剩下的糖水一气喝完。
“不过,我瞧着那叫聪儿的小孩子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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