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啪”一声解开了腰带,皮带磕在更衣柜上当啷一响,说:“我要换衣服了,你还不赶紧脱吗?”
更衣室一侧的灯亮着,另一侧的灯像是坏了,半边灯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眉毛的阴影压在他眼睛上方,看着很帅但也有点凶,我笑着说:“不了,我怕你强-奸我!”就心虚地跑去另一边的更衣柜了。
***
我换好出来的时候白瑛正戴上泳镜站在泳道边,他这两年游泳网球都没落下,身材比例好,又有料,一点都不像理工科的男生,我背过身捏了一下腰,还好,高三一年没打篮球也没让我长赘肉。我走到他后面,说你都没带帽子,就这么游啊。白瑛说有什么不能游的,说着蹲下来用水打湿了双手,十指把额头的头发全扒了上去,露出额头这人也是出奇的帅,一点水顺着笔挺的鼻梁滑下来,跟别有用心似的。他起身把泳镜拉上戴好,白瑛学游泳很懂得学精髓,譬如入水动作,因为身材修长漂亮,那一下跃入水中特别好看,我和旁边的人都在看他。我陪他学游泳那些年,从没告诉他,我就喜欢看他入水的那一刻,连听声音都能想象他入水的动作,干净利落,像流星的弧度。
我则以一个挫挫的姿势抓着扶手下了水,慢腾腾地游啊游,能望见前方白瑛游动时手臂带起的白色水花,他游到对岸后浮出来,手臂趴在泳池边,回头等我。他头发不像我这么短,不戴泳帽,浮出水面再把头发扒到脑后,被水抚平的头发贴着头皮,那脑袋的轮廓形状瞧着都比别人好看似的。我边蛤蟆游着边想,这大概就是天之骄子的头型了。
我知道自己性向不对头,但是奇怪的是对那些基佬们比较喜欢的类型都不来电,我就喜欢他这款,我感觉自己是这么多年被他熏陶出来的,天天在你耳边问你他帅不帅,我都被他洗脑了,真觉得他是宇宙第一帅了。
大概是我游得太慢了,我看见白瑛在那头的泳池壁上推了一把,又反身游进了水里,朝着我的方向游来。
我游得有多笨拙缓慢,他游动得就有多轻盈自如,好像天生就该如此。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越来越近,就觉得心砰砰直跳,好像整个泳池的水都在砰砰地震动,像电流捎来了他游动时的呼吸声……
触电一样。
白瑛眨眼的工夫就游到我面前,钻出水,把泳镜拉上额头,水淋淋的额头白得发亮,像一只英俊的白海豚。
我莫名地耳根发热,说你游过来干嘛啊?
他背靠在泳道线的浮球上,说:“想跟你说句话,结果你八百年都游不过来的样子。”
“什么话?”
他默了默,说:“游过来的时候忘了。”
我无语地看他低头往肩膀上浇着水,哭笑不得:“你白痴啊?”
“嗯,”他说,“近白痴者白痴。”
虽然嘴上怼着对方,但我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们停留在泳池的中央,哪儿也不去,没有金牌需要获得,也没有彼岸需要抵达。
从前我陪他练游泳的时候,我总是没一会儿就累了,也可能是懒了,反正也跟不上他,我就趴在泳道线上看他游,抬头是碧蓝的天空,时间好像被那一团团蓝色白色凝固住了,只有碧波永远不停地荡漾,和碧波中永远英姿矫健的少年。我泡在水里,他游过时的水花打在我身上,舒服又惬意,有时候他还会突然手臂用力压水,看水花扑我一脸,游过去时都是笑着的。某一刻他上岸,站那儿喊我的名字,我就游过去,和他一起去吃饭,我们拿着大毛巾给彼此擦背,白瑛背上有个胎记,他十四岁第一次游泳时我才发现,我拿手机拍给他看过,说长得像个桃心,他对我这个形容很不满意,坚称那是一个倒三角形,我争不过他,就懒得争了,看他套上T恤,遮住那个拇指大的桃心胎记,心想反正那是个桃心,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
回去的路上我们吹着热热的晚风,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干了,呈现出一种刚洗过头的非常天然的状态,和少年时的他好像。我俩看着经过的女生打着遮阳伞,我忍不住说,好想打伞啊。白瑛也深有感触地“嗯”了一声。我说是谁规定了男生不能打伞的啊,白瑛说没人规定,是我们自己死要面子。
其实高中时我俩还真打过伞,那年九月实在太热了,我看白瑛骑车时背上都是汗,就说换我骑吧,他热得满脸通红,也没跟我客气,那段时间我们都轮流骑,今天他骑明天我骑,但是谁骑都热,我就找我妈借了一把太阳伞,但是放学的路上特别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引起路人围观,但是那天太特么热了,我看汗水顺着白瑛脖子流进他衣领里,心说管他呢,就掏出了那把藏得极深的太阳伞,“砰”地一声在他头顶撑开了。
白瑛都愣了,车子吱嘎歪了一下,他抬头盯着那把女士遮阳伞,又扭过头来盯我。
我在后面嘴硬地说:“太热了,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第二天轮到我骑,白瑛也给我撑伞了,我说你不怕别人说你娘炮了啊?他很气地说我是还你人情,还能怎么办?!
我回头冲他嘿嘿笑,他忽然说:“看路!”
我一扭头,就看见前方路口经过的洒水车,水像浪花一样朝我们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白瑛将伞放下来挡在我面前,水一股脑打在遮阳伞上,白色的水花砰砰地溅开,我看见白瑛握伞的手背在那一刻攥紧的力度,水把我们的裤腿都打湿了,我却觉得好凉快啊,当然了,英雄救美的白瑛也是够帅的,虽然我并不美,但我也跟美人一样会心动的~
今天晚霞的颜色很熟悉,仿佛我一侧头,就能看见走在我身旁的白瑛还穿着清潭的高中制服,但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现在是X-ray了,他有女朋友了,我不再是他生命里唯一特别的存在了。
但对我来说,他还是。
这就够了。
第28章
那之后我随便打听了一下,严雪和白瑛在交往的事确实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大家似乎都默认他们两个有一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回我经过学生会,看他们在里面忙着打扫和搬东西,好像是有一台电脑出了什么问题,其中一个短发学姐看见路过的我就喊住了我:“哎,那位同学,你不是计算机学院的吗,来帮个忙吧!”
我认出来这是上次修电脑时来买内存的两个学姐之一,就进去搭了把手,电脑出不了声,就是声卡的驱动不匹配,我不是计算机学院的也能解决。
终于听见系统启动音后学姐很高兴,拉着我随便聊了两句,问我:“听说你是白瑛的发小啊?”
我说啊。
“那他和严雪是不是真的在交往啊?”
她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来得太突然,我看着学姐充满八卦心的眼睛,心想这滋味真不好受,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发小死党啥都知道呢,结果我才是啥啥都不知道的那个。我只好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学姐还不怎么信,说是见过好几次他和严雪两个人单独相处,两个人不是在小树林就是在教学楼的犄角旮旯里说话,有人看见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各自分开走了,严雪只要是接到白瑛的电话就会出寝室接,问了严雪她也什么都不说,越这么避人耳目越让人觉得有鬼。
“有一次她去水房打水,是晚上,结果鞋跟坏了扭到了脚,我那天就看见白瑛提着她的水瓶扶着她回来的,到了我们宿舍楼下他把水瓶放下就走了,这还不是谈恋爱吗?”
也是讽刺,本来想从我嘴里套点信息出来,结果自己倒倒豆子样吐了那么多情报出来。当然了,我并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一直一言不发地听到了最后,连学姐都很佩服地朝我比了大拇指,说我没见过嘴比你更严的发小了。
从学生会出来,我累得一比,感觉像受了酷刑。
交换生的时间是一年,严雪明年就回校了,我感觉自己像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单,但是知道了死期心里也没有什么念想了,面对白瑛时我也更轻松了一些,他始终是要和我渐行渐远的人,我一个人拼了命的追也是两个轮子的追两个推进器的,永远追不上。如果让我早点知道他早恋——讲道理,他认识严雪的时候顶多就十八岁吧,说他早恋可没错——我兴许就不这么拼命考进D大了……
唉,不行,不该这么想,就像白瑛说的,选都选了,也没退路了,而且要不是白瑛这些年敦促着我,我也不会这么上进,从一个学渣变成重点大学还是重点专业的学生。
只是有时候会想,白瑛在严雪面前是什么样子,依然是完美无瑕的校草男神吗,还是他会像在我面前一样,忍不住暴露出自己的各种缺点?
还是不要了吧……
谈恋爱就算了,连这都要剥夺的吗?
***
针对变种病毒的专杀工具果然是某IT巨头推出的,不过业内的人都清楚功臣是X-ray,白瑛是个苟富贵勿相忘的人,这天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我就拐弯抹角说了一句“中午咱俩还是吃食堂啊”,他喝着豆浆抬头看我一眼,又垂下眼,说:“嗯,想吃什么,说吧。”
“小龙虾!”我立刻就说了。
他点了点头。
“哎呀别这么不情不愿的啊,赚了那么多,请我吃顿小龙虾有什么好肉痛的?”
“请你吃没问题,我就是不待见你看见我赚了钱就只记得找我要吃要喝的样子。”
“那不然呢,找你要个钻戒你能给吗?”
他嘴里包着包子嚼啊嚼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仇视。
***
下午一点他要去见教授,结果龙虾是晚上去吃的。一锅麻辣锅底上来,我俩都来不及对视就默契地甩开了筷子,和白瑛吃饭我早就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觉悟,我俩筷子奔着同一只肥虾去的时候他竟然在最后一秒收了手,让给了我,说:“你吃吧,多吃点。”搞得我都不知道拿那只肥虾怎么办,我说你今天怎么了?他挑了另一只夹到碗里,说:“没什么啊,你也有功劳嘛,钻戒是买不起,一只肥虾我还是给得起的。”
我和他假客气,摆手道:“我有什么功劳啊,给你买鸭脖吗?不存在不存在的!”
他边行云流水地剥虾边说:“要不是你笨手笨脚被人挂了马用不了笔记本,你也不会去找陈忠借电脑,不找陈忠借电脑,那天就不会和他一起去电脑店,我就不可能发现这个病毒的变种版。”
我睨着他:“你怎么不说多亏我生下来就当了你的邻居呢,我特么二十年前就预定了今天要给你介绍这个病毒了。”
白瑛低头含着虾点点头,说:“我正要说。”
我:“……”
中途他去了一趟洗手间,放桌上的手机响了,响了挺久,我就想要不是徐思凯,我就帮他接一下,没想到来电竟然是严雪。我握着手机愣怔住,刚要赶紧把它放回去,一个客人经过,撞了一下我的椅子,那手机就掉桌子下面了,我忙弯腰去捡,把脑袋从桌子下钻出来就看见白瑛的大长腿,他站我面前,低头狐疑地看着我:“你爬到下面去干嘛?”
我才把捡回来的手机还给他,心虚地说:“刚被人碰在地上了。”
白瑛接过手机,扫了一眼未接来电:“有我电话?”
我装作捞虾吃,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急着打回去,坐下来后反而打量我:“姜赫,你有没有偷看我手机?”
我心里一咯噔:“我偷看个屁!不稀罕!”
“真不稀罕?你以前可是稀罕得很的。”
我以前是偷看过他的手机,也就一次,就我刚上高一那会儿,有人说看见白瑛和隔壁班一个女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样子很可疑,问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我都不知道这事儿,那天在网吧我就偷看了一下他的手机,没想到被他逮个正着。
“姜赫,你手里拿的好像是我的手机吧?”
我有点慌了,第一次做这种事,就撒谎说我手机没电了,想打个电话回家。
“哦,你现在这么乖了,和我出来才多久就晓得报告阿姨了?”他忽然朝我靠过来,我吓得连人带椅子往后一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我让出来的桌上的手机拿走了,举得老高,“这不电量还是满的吗?说,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我只好装出义正辞严的样子:“你高三了,我怀疑你早恋,你要是敢早恋,我就告诉阿姨!”
他听完眨了下眼:“姜赫你挺理直气壮啊,你凭什么管我早恋不早恋,我早恋照样跳级照样拿第一,你就是不早恋,也是吊车尾。”
我最烦他提这个:“你不够哥们,我们这种关系,要谈恋爱也得一起谈,你不许比我早享受恋爱的福利!”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迟钝,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谈恋爱你都跟不上节奏。”
这话带了点儿歧义,我傻了似地盯着他,白瑛挑着眉毛看我,然后我们两个都咂么出了歧义,都有点尴尬,我才发觉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是和我同时谈恋爱,就说:“哦,你是这个意思啊……”
那时候的姜赫是真傻叉一个,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岂不是更尴尬?白瑛就很熊地在那儿顶嘴:“对,我就这意思!”
我们冷战了可能有几十秒吧,我也熊不过他,只好好言相劝:“你是天才嘛,你们天才都早熟,我是比不了,但你可以等我嘛。”
他一屁股坐椅子上,靠着椅子不耐烦地说:“我等不了,我怕我都熟透了,你还没发芽。”
我心头一凉:“所以昨天下午那个女生真的……是你女朋友啊?”
白瑛看我一眼,双手捂着脸,很烦似的。
我催促他:“是不是啊?你说话啊!”
“不是、不是、不是!那是隔壁班的课代表,她生病昨天没来学校,找我问老师都交代了什么。”
我心里一下高兴得不行,装作不在意说:“你早说啊,”桌上有个我俩吃剩一半的橘子,我就剥了一瓣给他,“谈恋爱不是不行,但我们还小,你要再三个月才满十七呢,现在才十六岁,克制一点对你有好处~~”
我把橘子递给他,他冷眉冷眼看着我,张开嘴,我们坐在网吧的角落,我看四周没人注意,就扔进他嘴里了。
白瑛被呛了一下,抓着喉咙:“有你这么扔的吗?要放进来!”
24/37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