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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骨(上)(古代架空)——谢榭榭/榭榭的哒

时间:2018-09-19 08:56:42  作者:谢榭榭/榭榭的哒
    “没事。”
    “药送来了,一直敲门但是没应,今儿天冷,怕药也凉了,所以……,所以就直接进来了。”二串垂着头,小声嗦了嗦鼻子,看上去很低落没什么精神。
    相容也发觉二串眼边的红,关切一句:“是又被佟管家教训?”
    “没……没有。”二串一边含糊遮掩,一边赶紧把放药端到相容面前,黑乎乎的药汁,闻到鼻子都是苦味。
    其实二串也曾疑惑过,相容看上去也不是缠绵病榻的情况,只要平时好好休息就行,用不着苦药缠舌。
    “总觉得这样能活久一点。”
    从前小十四也问过相容同样的问题,相容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小十四还说:“十三哥,你原来这么怕死啊。”
    “贪恋人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怕死是人之常情。”
    小十四还是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小十四太小了,小的不足以理解生死的沉重与距离。相容这幅多灾多病身躯,最妙手的大夫都不敢夸一句长寿,可总不能先行一步,和母亲一样早早撒手西归,剩下自己的爱人一个人坐在那个冰冷的位置上。
    “王爷,喝药。”二串递了递药碗。
    正要端起碗喝药时,不知道怎么的相容望着二串就说出一句:“也该让你识识字读读书了,哪一天若能回到故乡也好找一份轻松的谋生。”
    这话落在二串耳里,二串笑容僵硬:“故乡?今日……今日疾报快马入城,纪城失守,乌奴攻陷纪城,在纪……”
    好不容易压下去沉痛又提起来,眼圈酸涩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坚持着说下去:“乌奴军在纪城中大肆屠杀,血流成河,护城河的河水都是红的。”
    已经,没有故乡了。
    ……
    “王爷,我……”
    二串声音哽咽,双膝落地唤了一声:“王爷!”
    相容一低头就看见二串双手将东西奉过来,小心翼翼用帕子包着的,是一串黑色的念珠。
    相容看见,可是垂在身侧的手却迟迟不敢接。
    二串再递上:“父母兄弟早去,在动荡的边境苟且偷生,本事空空难以温饱,幸好淮王府收留给我平安安定暖衣饱食。王爷对二串大恩,二串纵死难报,这串手珠是王爷祖父留给您的,意义重大,亲人已逝,留下来的任何东西都是珍贵的,怎么会不心疼呢?”
    笨嘴拙舌的奴仆,说句话都磕磕巴巴半天都顺不出一句,平时总是自卑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人,那次珠子断落四散在水中,只不过是看见相容皱了一下眉头就放在心上。
    “逝者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王爷平安长寿,心想事成。”善有善报,一直这样相信着,心地善良的主人一定如意平安。
    “心想事成?”将手珠握紧在手中,“希望真能如我所愿。”
    
    
    二串端着药碗出去了,相容一个人呆怔许久,外面寒风刮个不停,佟管家进来了,相容正站在正对门的地方,开窗,凉风扑了一口进来,相容哆嗦了一下。
    “现在还不注意着,真等雪下起来肯定又是会咳嗽的。”取来一件薄外披替相容给披上,佟管家注意到相容手里一直捻着的手珠:“二串刚刚给殿下的?”
    相容低头看着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二串定是想尽办法给寻回来了吧?”
    佟公公看到了相容右手手心里的手珠,说:“日日夜夜去捞,脚底被塘水泡皱了还不肯上岸,入了寒还要下水入找,昨日中午找到最后一颗,连夜串好送还到您面前。”
    相容动了动手指,几番犹豫,转过身来,当着佟公公的面,伸手将右手的袖子撩起来到臂弯,手心躺着二串送回的念珠,可相容手腕上却又是一串。
    一模一样的两串?!
    大拇指一颗颗的摩挲,然后合掌攥在手上,手心里的珠子每一颗都凉着人心:“我,相钰,怀禹,当初祖父谁不曾忘记,三串手珠都是取自同一块玉石……”
    相容自笑了一声:“那日怀禹回来,我满心欢喜,当我将他从地上搀起来,摸到他的手腕的时候却犹如一盆冷水浇下。老奴在宁族捡到手珠他以为是我的于是交还到我手里,可是我的从来没丢过,我记得那个时候正好庆国公被杀……”
    先皇生前,在宁皇贵妃祭日揭露太子谋害宁族恶行的庆国公,后来被人在牢狱中杀害,所有人都认定是太子所为,消息传到先皇耳朵里,先皇皱着眉,沉默许久……
    这样的雨天,没有阳光的日子,相容脸色有些惨白,佟公公伸手扶稳颤颤巍巍的相容,相容却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情绪极其不稳:“我一直想起怀禹小时候的模样,可他长大了,佟公公,你说他还有多大的本事呢?”
    佟公公扶相容坐下,摸到相容冰凉发颤的手指,生怕相容这把弱骨被拖累出病来,无论如何药还是得喝,于是把桌上的药送到相容手里。
    相容迟迟没抬手接药,失神不安地抓着桌角不松。
    “王爷,无论发生什么,身子骨总不能先撑不住。”
    相容眼睛这才聚焦,双手僵硬接过药碗药碗。
    唇沾到药碗边缘,一丝丝苦味才蔓延在舌尖,就听见外面传来的二串的惊声。
    “什么!”
    “陛下是怎么了?”
    再然后慌张离开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哐当一下被二串推开来,寒风全部灌了进来,二串走到相容面前,结结巴巴惊恐的说:“殿下,不……不好了,皇宫之中,陛下遇刺。”
    “啪啦……”手中的药碗掉落,完完整整碎得支离破碎。
    
    
    长陵城的雪终于在今夜飘落,姗姗来迟就是为了造就今夜猛烈呼啸的势头,雪一层层压下来,北风呼的像边境的号角。
    从午后到入夜,漫漫几个时辰的等待,相容焦急地在房里不知道已经来回打了多少个转,这一夜,洋洋洒洒的飞絮将整个长陵城覆盖。
    若是往年,相容会取来新雪煮茶。
    若是往年他会想,腊梅什么时候会开。
    但是从相钰登基起,相容的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是悬在嗓子眼,大越历代帝王,遇刺而死的,短寿早夭的,那需用尸骨垒起来的王座,高处不胜寒,四面受敌。
    相钰到底怎么样了?
    
    
    “王爷……”直到夜半子时,佟管家在外面唤门。
    “进来。”
    推开门,佟管家后面跟着两个戴着黑帽的黑衣人,先帝驾崩留了大批暗卫给相容,相容却命他们寸不离身守在相钰身边。
    如今相钰怎么样?宫中是个什么情况?这次相钰遇刺的事情半点口风都没往外面透,相容无从得知,只能依靠当时守在相钰身边的暗卫。
    “怎么样,他……陛下怎么样!”急迫的想知道,可是又害怕得到的答案,相容的手抓紧了袖边,大拇指摩着袖几乎要擦出火,紧张和害怕情绪比之前更加汹涌。
    前头暗卫跪下:“当时陛下正丞相大人正议事,刺客伪装成太监模样进去奉茶,陛下肩膀受了伤,好在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太医也说已无大碍。只不过刺客,给跑了。”
    没事,没事!
    如释重负,支撑他的力气一瞬间被通通抽走,相容重重跌回椅子里,失神喃喃道,“没事啊……”
    灯火昏暗,不晓得是不是刺眼的,眼好酸,伸手捂住了眼睛,还是酸!眼睛里顿时就湿了,泪水惹在指缝里,声音哽咽:“他没事啊!”
    整个房间,只有蜡烛噗嗤的声音,还有轻轻的噎声,房间里所有人都当做没听到,没看到,佟管家转过身去,不忍心去看。
    好一会儿……
    努力提气稳住呼吸,泪水擦干,相容尽量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当时,……丞相也在场,那丞相呢,可有受伤?当时到底是如何的情况,宫中戒备森严怎么会这么大意?”
    “当时陛下与丞相大人单独议事,所以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至于丞相大人……”暗卫顿了顿,挪着膝盖往旁边移了一下,将地方让给刚刚同他一道进来但是一直站在后面垂头沉默的另一个人。
    相容有些不明所以,将目光投到那个一直不说话拢着风帽的暗卫身上,只见这人抬袖伸手,风帽之下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老师?”相容惊讶无比。
    是虞衡,深夜前来到底又什么事情呢?
    虞衡朝着相容拜了下去:“虞衡此番特来向殿下详细禀告陛下遇刺之事。这件事情,需殿下亲自抉择处理!”
    虞衡这样严肃的语气,其实就在看到来人是虞衡的时候,相容心中已经升起重重不安……
    “今日本是与陛下边境的防御布局,今日刺客来袭后,布局图也不见了,事关边境大战,一旦泄露不堪设想……”看了看相容越大不好的脸色,虞衡沉着语气不改半分,丝毫不怯,“其实今日刺客已经被陛下制住要害,可是陛下又将那个那个刺客放走,还下令所有人对此事三缄其口,半点口风都不能传出去。”
    还未等相容有任何言语,虞相拂开衣摆,庄重地往冰冷的地上的一跪,俯首大拜以大礼。
    “殿下!”
    
    
    冷冰冰的地上,虞将被挺地笔直,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份文书,高举在相容眼前。
    “这是三年前庆国被杀案的卷宗,一并带来的还有十四殿下和白家小姐失踪的新线索,特有此报,上呈殿下。”
    魂不守舍的相容终于醒过来,见老师双手递上他却缩了手,虞衡的话听的一字不漏,垂在衣侧的手紧张地攥紧成拳头。
    强装着若无其事:“既然有了新消息,那老师应当第一时间上报至……”
    虞衡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这原本就是殿下该亲自处理的事情。”
    丞相大人抬起头,虽跪于人下,但是抬起来,这双眼紧盯着相容,这眼神是如此犀利,坚毅地,这样的眼神几乎要穿透到人的灵魂深处:“陛下一昧纵容,不深纠不彻查,难道殿下也跟着装聋作哑,当真不晓得这一桩桩一件件出自谁之手?”
    “一桩桩,一件件,……什么事?”
    “殿下不晓得。”虞衡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不晓得,微臣就一一列在王爷面前。今日,就在这里臣要向淮王殿下告宁族三宗罪。
    “其罪一,宁族谋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
    “其罪二,泄露军情,以至南境频频失手。”
    “其罪三,宁族通敌叛国,私通乌奴,罪大恶极!”
    三宗罪,条条列列,清清楚楚,跪于相容面前虞衡义正言辞:“微臣说的,殿下是当真不晓得吗!”
    只抨心底,虞衡的话就像是锁链,一再束缚,捆紧让相容憋地说不出话来。真不晓得吗?自己的手腕上一圈手珠,什么时候捡到的,哪里捡到的,又是谁的!
    是真是假,是不清楚,还是一直以来不敢清楚?
    相容努力提起一口气:“我没有证据,老师也没有证据,如何确凿如何指证,我不信。”
    昔日学生,辛苦教导,一行一言他怎么会不清楚,他说他不信,心寒啊,可笑啊,心底里的这腔火要如何熄灭,燃到眼里通红一片,“虞衡是丞相,天子委命,百姓所托,担君之忧,为国为民,这是虞衡身为一国之相的责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统领百官,也有铁血手段,为国家头发熬出灰白的颜色,现在跪在相容面前祈求着。
    “殿下!您是皇族啊,这天下也是您的责任!”丞相的声音几乎要撕裂,脸色涨红,额头青筋爆出,胸腔剧烈起伏,他发出一身大汗竭尽全力扬起高声,“难道在你心底,私心真的能大过这个国家,大过这天下的子民,能大过边境这千千万万子民将士的性命?殿下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相容被质问地脸色惨白,恍惚许久,无言许久。
    相容还能记得,怀禹着宁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宁族先辈一样,心怀天下百姓,忠君爱国。
    这是宁怀禹回到长陵的第三年,过了这个冬天过了年关就能过第四个春天,甚至能更久,一代一代的和所有宁族的祖先一样,心怀天下百姓……
    怀禹是他的至亲,宗族里唯一一个死里逃生,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上天怜悯将怀禹还了给他,他比谁都希望他成长,成长的完美无缺,期盼他成龙成凤,国家栋梁,无愧于宁族列祖列宗……
    虞衡声声质问下,最终,相容泄下力气:“我知道,他做的……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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