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清晰可闻一声重响,“啪!”
几步外围观的夏六一眼角一跳,胸口一滞!这势头十足的一掌可比他平时扇何初三那些个假把式要带劲儿多了!
他眼看着何初三被一巴掌打飞出去,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接他!
他那长腿堪堪迈出去了一大步,幸而小荷尽职尽责,赶在夏大佬之前一把拉住了何初三!
她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搂住何初三,用身体挡住差点穿帮的夏大佬,将满脸碎妆都蹭在了何初三的衣服上,“呜呜呜……我好怕……呜……”
夏六一悄悄地收回脚,在心里给小荷颁了个最佳员工奖,同时暗自腹诽——操!老子身边不是影帝就是影后!
何初三犯了好一会儿晕才缓过神来。他扶着墙,有些尴尬地想从小荷温软的怀里挣脱开。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打!”夏六一见他没事,接着骂道。
两个保镖继续龙精虎猛地往上扑,小荷离何初三最近,此时就听见了何初三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何初三展臂搀抱住了小荷。
“走吧,小荷。去你房间。”
他再也没看夏六一一眼,面无表情地搀着小荷往回走。
前方走廊里霓虹灯光万紫千红,纷纷杂杂,像极了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境。他被这轰头的一巴掌拍碎了所有的热血与冲动。并且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此前的错误。
他太得寸进尺,太轻率贸然,太幼稚天真。他所面对的这个人,凶悍嚣张的铜牙铁骨之下,是对感情与生俱来的脆弱与逃避,这个人甚至能将自己深爱十年的男人拱手推给别人,而他何初三又算得了什么?
是他走错了开头,他不介意重新来过。
……
崔东东带着一张八卦脸雀跃而来,人还没进办公室,声音已经到了,“大佬!听说你今晚逼良为娼!”
“……”夏六一坐在她那老板椅上喝她私藏的红酒,两条长腿架在桌上,面色铁青,不吭不声。
崔东东幸灾乐祸地丢了根烟给他,继续拿大佬寻开心,“你这一整年没来找小荷,一来就要把她扒光扔出去,还找了个小处男给她做新姘头。太残忍了吧?”
“我又没亏待过她,”夏六一不耐烦道,“况且我看她演得挺高兴。”
“我说对那小子太残忍了,”崔东东说。
夏六一叼着烟,猛地抬起头瞪她。崔东东一耸肩,一副“你别装了我都知道”的了然神态。
夏六一烦躁地弹了弹烟灰,“你他妈知道什么!”
“我知道那小子中意你,”崔东东说。
“操!少他妈胡说!”
“唉,小六子!”崔东东挤到老板椅旁边,一把揽住他肩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你东东姐好歹也是女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女人的直觉?那小子揣什么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夏六一。
“他当年提着脑袋把你藏起来、顶着枪子帮你送信,你要说是因为你救过他,那还勉强说得通。但是之后这一年呢?人家堂堂一个名校大学生,前途光亮,天天跟黑社会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中意你,那就只能是卧底了。”
“放屁!”夏六一说,“那是老子心情好,收了他当马仔!他那是过来陪他大佬开心!”
崔东东无药可救地又一耸肩,只能放了必杀技,“喏,那天一起看《教父》,我去上厕所回来。所有人都盯着屏幕,就他盯着你,眼神那个含情脉脉……”
“……”这事夏六一一点都没察觉!
他无言以对地抠着椅子扶手,咬了半天牙,“你他妈早知道他鬼鬼祟祟!都不告诉我?!”
“你后来也该发现他对你有意思了嘛!”崔东东一耸肩,“他一直表现得那么明显,你没发现?不可能吧?”
“……”确实发现了的夏六一。
夏六一无话可说,烦了吧唧地仰靠在老板椅上抽烟。崔东东顺势坐在办公桌边,闲闲地,“怎么?你对他没意思?”
“你不是开了天眼吗!这又看不出来了?!”
崔东东说,“这我还真没看出来。按我的过往经验,你越对谁有意思,越躲谁躲得远远的。我瞧你不仅没躲他,还经常高高兴兴跟他出去约会……”
“约个屁!”夏大佬一拍老板椅!
“好好好,不是约会是兄弟聚会,”崔东东说,“你掩饰个屁。”
“……”夏大佬绿着脸抠着座椅扶手,认真地思索要不要换个副堂主。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崔东东说。
“我对他没意思!没‘那种’意思!”夏六一说,“他就是我收的马仔!”
崔东东一挑眉,点头叹道,“你真残忍!”
夏六一不理她的挑衅,烦躁道,“他那是读书读太多,脑子有问题,给他开个荤就行了!”
崔东东又一声长叹,“夏大佬,如果开荤有效,这世上还哪儿来那么多痴男怨女。你当年没开过?有效吗?”
夏六一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够了。”
崔东东耸了耸肩,十分识趣地换了话题,“你手怎么了?”
“有人在骁骑堂的地盘冒充小马的人抢劫闹事。”
“肥七?”
“不像。这人想把事情闹大,让差佬来找我麻烦。以肥七的智商,想不出这茬。”
“也可能是沙家骏给他出的主意。”
夏六一摇头,“道上事道上解决,从来都不让差佬插手。沙家骏虽然不是什么好货,但为人还算坦荡,应该懂得守这个规矩。况且一旦差佬注意到我们,难免就要注意到和肥七和沙家骏,他们俩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人处心积虑,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目的不像是争地盘。”
崔东东沉吟一阵,“我找人去查查。”
“还有,草鞋那边不能老是元叔的人,你留心插几个自己人。”
“OK,”崔东东道,活动了活动肩背,起身道,“没别的事我走了,春宵一夜值千金!”
“滚吧。”夏六一说。
崔东东体态轻盈地转了个圈,面向门口,大步而出,“对了,小荷被你送人了,其他的你又看不上。我劝你还是一个人睡沙发吧,春宵一夜纯自摸!”
夏六一扬起烟头砸向她背影,被她关门挡了。
杀气值爆棚的夏大佬,因为年终各项事务,忙得是昏天黑地,烦不甚烦。原本准备今天放松一把,找扑街仔痛痛快快打个球吃顿饭看场电影——他不得不承认,跟这小子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轻松而愉悦的——谁知道临到晚上还闹了这么一茬,一整天难得的好心情都被闹没了!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十分烦躁地仰靠回座椅,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然后看向伤口渗血的左手。
“操!”他朝着那块被精心包裹的纱布骂了一声。
狗/日的何阿三!老子都要累死了,还他妈添乱!老老实实给老子磕头拜堂,规规矩矩当个小弟不就完了?!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想当大嫂?!老子是你追得起的?!
夏六一满腹怨念,再想到何初三现在正在小荷床上翻云覆雨、初赴巫山,就更加一肚子火气——他年纪轻轻二十几岁,就要辛苦管教这么大一只小狗仔,要对其进行正确的性教育不说,连上床都要逼着他上!
个中辛酸,简直是不堪回想!
他狠狠踹了办公桌一脚!烦躁地用伤手挡住额头,发了良久的呆,然后伸手摸入裤兜,将那个黑皮的旧钱包摸了出来。
将面上那张他与小满的合照抽出来放在桌上,他举高钱包,透过有些脏污的塑胶皮看着里面那张单人照。
那个男人在淡寥烟气中沉默不语的侧影,仍然深深而痛楚地刻在他的心里,刻在每一个令他在森冷夜晚蓦然惊醒的梦里。他不懂怎么忘记,也不懂怎么重新开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索性丢开懒得去想。
但是这个胆大包天的混小子,却偏要逼他。
不能承力的右手,举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微微酸痛。他低低地叹出一口气,闭了眼,手一松,敞开的钱包掉落下来,啪地砸在他脸上。
……
为情所困的夏大佬,在大沙发上翻来覆去抽了一整夜烟。第二天早上起来,满衬衫都是烟洞。
他下楼冲了个澡,又让员工出门给他买了套新衣服换上。强打起精神,作出一副容光焕发、耀武扬威的样子,走进小荷房间去视察。
小荷穿戴整洁,安静地坐在床边整理唱片,瞧着是起床很久了。
“人呢?”夏六一四下一打量,皱眉道。
“走了,他说他赶要回家写论文。”小荷说。
夏六一“啧!”了一声,“昨晚他表现怎样?”
小荷说,“他也喜欢听奥黛丽赫本的歌。”
夏六一脸色一僵,“不是让你陪他上床吗?”
小荷摇摇头,“他听了一小时歌,睡着了。”
夏六一面色由僵转寒,低声冷道,“他知道了?”——关于他跟小荷的事。
小荷急忙摇头,“没有!我没告诉任何人!是他,呃,他,他说……”
“他什么?!”
“他说婚前性行为是不对的……”
“性他老母!”夏六一猛地一声咆哮差点吼破了嗓!“装什么贞操男!你没有强了他?!”
小荷挺委屈,“他个子又高,力气又大,我挣不过他。我在他面前脱/光了,他瞧都不瞧我一眼,还说‘恋爱应该从约会开始’……”
——约你老母!
“咚!”夏六一包着纱布的手一拳捶到墙上!可怜的墙面立刻刷刷掉了一地灰!
伤口处一阵钻心地疼,被他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小荷眼见大佬气发,急忙缓声安慰,“他说他对我很有好感,想约我周末去逛街。”
“……”
好感个屁!逛街个屁!!约会个屁!!!——夏大佬满腹吼不出的咆哮——狗/日的何阿三!你就装吧!他妈的奥斯卡影帝!
“总之我不管你怎么搞!一定要把他拴住!他要谈恋爱你就陪他谈恋爱!他要逛街你就陪他逛!老子倒要看看他能逛出个什么花样来!”夏六一怒道。
小荷脑袋一点,温顺而乖巧,“是,我明白了。”
夏大佬面色黝黑摔门而去!小荷淡定地揉了揉耳朵,沉默而平静地坐回床边,低头整理唱片。
这个性情稳重、口风甚严的小女子,并没有对夏六一说谎。这些都是何初三的原话,只是她没有转达他另外的话。
你是胡青荷吗?我是你小学同学何初三,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都住蛟龙城寨,五年级的时候你辍学了。你还记不记得隔壁班的阿伟?他现在跟我在同一间茶餐厅打工,常常跟我提起你……
第十七章 大佬,给自己找个伴儿吧
何初三为人坦荡,言出必行,还真跟小荷谈起了“恋爱”。周六的下午他们约在檀香阁门口会面。何初三戴着一副伪精英的破眼镜,夹着他那二手市场淘来的旧公文包,一身廉价西装西裤,高挑笔挺地往众莺燕中一站——鹤立“鸡”群。在众姐妹的戏弄调笑声中,他腼腆微笑着牵起小荷的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给领走了。
“她这算停薪放假还是带薪出街?”大堂经理问崔东东。
“当然算出街,”崔总经理道,“VIP特殊服务,费用加倍,记大佬账上!”
正在总公司办公室里的夏大佬,猛地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手扯了张纸巾擤鼻涕,他搓了搓发红的鼻子,满心烦躁。
夏大佬自恃身体好,圣诞节的温度之下,还敢只穿件衬衫大大咧咧睡了一夜沙发,第二天早上又被何瘪三气了一场,外凉内火,当天下午就发起了烧。他不告诉下属也不去医院,药都懒得吃,自己裹着被子在家倒头死睡了两天,闷了一被子凉湿湿的臭汗。温度刚一下去,就自觉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泰然自若地来公司视察业务。一边视察一边擤鼻涕。
小马屁颠屁颠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大佬!姓何那小子真的跟小荷‘约会’去了。”
夏六一气势十足地吸了吸鼻子,“派人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约会’——敢耍花样立刻给老子拎回来!”
“是!”
小马耳目众多,第一时间获知圣诞节八卦,奈何这位汉子悟性没崔东东高,愣是没看出半点蹊跷,只当夏大佬盛情相邀开荤、何初三贱人多作怪,于是百折不挠地往马腿上拍马屁,要替大佬收拾何瘪三。
“大佬,我看这小子实在不是个东西!您好意带他去檀香阁长见识,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还想拐走您马子!要我说,干脆一麻袋兜了扔地下室,关几个俄国妞进去强了他!”
【注:马子,即女朋友,黑道用语,略带贬义。】
“滚尼玛的!”夏六一带着鼻音瓮声大骂,“谁跟你说小荷是我马子?!睡了几晚就成我马子了?!今晚老子睡了你算不算?!还他妈俄国妞!老子最烦俄国妞!脱了衣服全是毛,那能用吗?!尽出馊主意……阿嚏!”
小马隔着话筒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惺惺地挂了电话,转而迁怒旁边四方桌上竖耳朵听热闹的下属,“妈的!刚才谁放炮了?!起来换老子!”
阳光温润的冬日午后,马总经理在自家桌球室门口的坝子里,一边码起袖子搓麻将一边暗自忧郁——马爷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大佬已经把那小子当亲儿子宠了,就差没顶在头上过日子了,还不如直接改姓叫夏初三得了,老子看不惯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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