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果然一股刺痛窜入脑子里。郑子息深深“嘶”了几下,才算忍了过来。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都能丢,面子不能丢,一直强忍着疼勉强坐起,手撑着地,还没缓了一会,便见白祈尾附过身来,半蹲在他面前。
“上来。”白祈尾微侧着脸道。郑子息知道自己这样走不成路,但也不好意思直接让别人背,毕竟自己也是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儿,体重也不轻,就算走不成路,让人扶一下,忍着痛也还是能行进的,就说了一句:“不用了吧,你搀着我,我自己能走。”
白祈尾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包含着痛苦无奈懊悔难过各种情绪各种表达,郑子息被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一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连忙伸出手来勾着白祈尾的脖子,道:“你莫要如此,我让你背着就是了。”
白祈尾一语不发,轻轻柔柔小心的将郑子息背了起来,走在树影憧憧的林荫道上。蝉鸣阵阵,荧光点点。墨黑色的天空下,郑子息此刻居然觉得格外舒适,格外安全,他几乎要把此时自己身所处的困境忘了。趴在面前人的肩上,他竟有些期盼时间永远在这里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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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郑子息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现代社会,他曾遇到过许多同志,他并没有觉得那些人是奇葩,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常态。在他眼里男女并没有什么区别,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的性别,而是源于这个人。既然喜欢上了,就管不得那是谁,是美是丑,是男是女。
他于是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现实,管不得他是谁,也不愿意管。他很期待明天的到来,想见到那个人。想通了一切,他很快沉入梦乡。
“哎呀,大师兄!你怎么还没起来!”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叫声在耳边炸响,郑子息正梦中神游忽听这一声尖叫差点离了魂。迷迷愣愣睁开眼睛便看见齐笑笑的一张放大的脸呈现在自己脸前。
“大师兄!快起快起,有事要告诉你!”她满脸高兴,全然没有了昨日苦情,简直要化身兔子蹦到郑子息床上。
“怎么了?什么事?”郑子息刚刚睡醒,正二丈摸不着头脑。齐笑笑看他模样满脸开心正待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转了转眼珠子,嘟了嘟嘴道:“你先猜猜,猜对了我再告诉你!”
郑子息头疼地捂住了额头,猜对了还用你说?但还是想了想,道:“你爷爷的病好了?”
齐笑笑听了这话忽地脸色一沉,刚来的喜庆也消了,一下子将头缩了回来,端端正正坐回床沿上,冷冷赌气道:“没有。”
郑子息一看这表情心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办法挽回,有些懊悔自己嘴如何那么快,便听齐笑笑的嗓音又恢复了正常,不过低落了许多,道:“算了,告诉你,其实是离顷长老昨夜出关,听闻你回来了,想要见你,今日特地在元和殿等着你呢!”
郑子息听到这话心里不由由衷一喜,离顷长老,不就是齐居风之前所说能帮助自己恢复记忆,据说特别喜欢闭关的那一位吗!
如今居然提早出关,还要见自己?这真的实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郑子息这样一惊一喜,反而有一种刚刚睡醒还在梦中的错觉。他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实的痛感让他感到如此激动,漫漫长路不断追寻也终于有了回报。
“你确定这是真消息?”郑子息保持着恍惚的神态问自己身边的齐笑笑。
“是真的!”齐笑笑拍着胸口保证,“我刚还在元和殿还向离顷长老请过安!”
郑子息一听这话废话不多说,下床穿鞋利落穿衣麻利走起。一旁的齐笑笑害羞捂住脸,道:“哎呀,你怎么在姑娘面前穿衣服,我还未出阁呢~”
郑子息边穿边笑道:“你一个未出阁女子怎地大清早跑到我这弱冠之龄独居男青年的房里来了,现在知羞了?”
齐笑笑放下捂住脸的手,也笑道:“你还弱冠?大伯您该有四十几了吧!”
郑子息挥了挥手:“去去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啊。”
两人胡诌了几句,马上收拾好,饭也顾不得吃,便出门朝着元和殿走去。
走在路上,齐笑笑不断说着一些有趣的见闻,郑子息都插不上几句话。看她那架势周围没人也能说上个半天,和狄晟倒是有的一拼,他心里暗暗抹汗。
没有在意她说着什么,郑子息心里含着事,有些猜测那医术超神的离顷长老会长什么样子。周围人似乎都对他的医术有一种迷之自信,连带着郑子息都觉得自己的记忆经过他的治疗一定会很快恢复。
难不成也是个老山羊?郑子息想起了白祈尾家那个浑身抖成筛糠的家伙。平平常常把个脉能抖成他那样,脉象能把的准?
正想着,忽听齐笑笑在自己旁激动道:“到了到了,快进去吧!”郑子息一抬头,元和殿殿门大开,不知不觉间竟这么快到了地方。
郑子息深深呼了几口气,抬步走进殿门。
他抬眼望去,大殿之上,一个身着青衣的白面男子斜倚在最高处。唇色浅淡,一手拿着判官笔,另一手支着头,显露出些困乏的样子,此人正是齐居风。
郑子息垂目请安,头一扭,便看到一名黑衣男子端端正正坐在下首,稍低着头正举茶细闻,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两眼移了过来,瞥了郑子息一眼。
他、他……
郑子息立时怔在原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倒并不是因为被对方那乌黑如深潭中的闪光似的眼睛摄了心魂,而是因为那张似曾相识的侧脸!
其实他的记忆力并不是很好,但刚发生的事总不至于隔天就忘,特别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昨夜还带着闪瞎钛合金狗眼的华丽buff从水里冒出又突然消失,想忘了都难。
强自定心神,郑子息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方才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刚出关的离顷长老。
确定是确定,但还是要问一下的。郑子息道:“这个是……”
坐在台上的齐居风含着笑意道:“息儿,这位便是离顷长老。你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快去打个招呼。”
郑子息恭敬的躬身行礼,道了声:“离顷长老好。”离顷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喝茶。郑子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且看离顷长老这样子并不准备再多说话,两人之间的氛围迷之尴尬
齐居风道:“离顷啊,息儿来了,他的事你也知道了,你还是快快施法,将他的记忆取回来吧。”
离顷将茶盏放下,应了声道:“该是如此。”便站了起来,一扫拂尘,示意郑子息跟着他一起走。郑子息抬头一看,齐居风在上首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点了点头,也不多话,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埋头跟了上去。
帷幕终于要揭开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追寻终于也要有了结果,初时的迷茫未知,到渴望得知自己记忆的真相,再到如今终于要实现,郑子息突然出现了一丝不舍。
不舍得就这样恢复记忆。寻求记忆之旅是充实的,自己每一天早起都有一个目标,看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却越来越不舍得打破它。现在想想,其实知道了记忆又有什么用?魔族狼子野心依旧无法退散,自己的力量无异于九牛一毛。
郑子息有些退缩,他突然想起昨夜白祈尾离开时有些忧郁的眼睛,迷迷蒙蒙好似诀别。他心里一颤,正想开口,忽听离顷在前方语气清冷道:“勿要再动。”
郑子息一怔,看了一眼离顷,再一低头,脚正踩在一圈框里,小小的圈框四周遍布着奇形怪状的纹路,杂乱无章,就如折线乱七八糟的堆叠,毫无规律可言。
离顷道:“不要乱动,跟着我做。”说罢轻轻放下拂尘,盘膝坐于纹路外的地面上,手指微动,迅速做了几个动作。郑子息学着他盘膝坐着,却怎么也学不会他那几个动作,不禁有些怀疑这到底有没有用。毕竟他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句,就让他这样那样,这阵法真的能帮到自己?
离顷看向这里,见郑子息动作笨拙,四肢明显不协调,每个动作都错漏百出,道:“你不会?”
郑子息不单不会,连想学的欲望都没有,疑问道;“这鬼画符真能帮我恢复记忆?”
离顷面上表情未变,眼睛轻轻一扫,道:“为何觉得不能?”
郑子息道:“你连我的失忆症状都没有了解一下,怎么就敢断定这能治我之症?”
☆、回忆 1
离顷沉吟一会,眉眼未动,冷淡道:“确实如此。若你不愿,那便罢了。”
郑子息瞠目结舌,他本来就想骗个解释,谁知此人竟毫不挽留,居然就这样,“罢了”?!
凡事总要问个清楚才能放心,郑子息继续死皮赖脸道:“并非如此。只是你连关于我记忆的任何线索只字未提,怎知如何恢复?若是这阵法对我无用,让我白高兴了一场,岂不是吃了很大个亏?”
离顷道:“不问便是不知?”
郑子息微微一怔,对啊,离顷没有问自己,但他可以从齐居风那里知道许多了。虽然是不如直接问自己得到的信息多啦,可也能知道的差不多了……自己刚刚怎么想的,居然有些奇怪的感觉——难道自己无意识有些中抵触恢复记忆?
郑子息奇怪自己的表现,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再次盘坐下来,这才照着离顷长老方才的动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做了一遍,默记离顷口中所说的要领,缓缓沉了下心来。
呼吸吐纳,耳边渐渐开始响起大钟的叮叮咚咚声,随即有朦朦胧胧的嘈杂人声传来,不知是自己真实的,还是想象的。不知不觉,那些人声越来越大,脑海里的影像也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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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子息在家刚吃完饭,匆匆忙忙又要出门。娘在身后急急道:“躁的冲出去又要做甚么?一会子你爹到家,看不见你又要打了!”
郑子息扭头看着娘笑,道:“哪里会有事?他哪次不是说下次要抽死我嘞,还不是每次都不抽。行了,娘,我去找小虎玩,你在家看门。马上回来!”娘啐了一口:“鬼机灵!”
郑子息嘻嘻笑了一声,并未立马出门,他走到用木实隔开的一个暂且当做一家人睡觉地方的小小空间,看着静静躺在草席上睡着了的白玉般的小人。那小人大约四岁年纪,生的粉琢可爱,白里透红脸上睫毛轻颤,一张嘴红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郑子息到底没忍心,低下头亲了他脸颊一口,方才出门。
一路上还没有多远,就听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小息哥——!”
郑子息头往后一扭,看见来人是小虎,立马要往旁边藏。没来得及,小虎呼哧呼哧追了上来,奇怪道:“小息哥,你跑什么?”
郑子息嘿嘿哈哈尴尬笑了一阵,道:“没跑什么,刚刚发现地上有个好玩的,正准备看呢,就绊着个石子儿,找不到了。真扫兴。”
小虎也深表同意,点点头,也往地上看了几眼,突然来了兴趣,道:“小息哥,咱们玩丢石头子儿吧!”
郑子息嗤之以鼻,道:“我才不玩那么幼稚的玩意儿,我还有急事,要上茅坑,你别跟着我了。”
说罢就急急要跑,小虎在身后喊了好几声郑子息都装没听见,溜得比兔子还快。
不久便来到小河边,郑子息先把鞋脱了,随便扔在一旁,上衣也脱了,从石头底下扒拉出一根长竹竿,一头削的溜尖,另一头却有些粗糙。他准备齐整后赤着脚便跳进水里拿叉子不断围堵那些鱼,忙忙活活也没叉到几条。
一晃就快晚上了,郑子息趴在石头上躺了一会才裹着自己辛苦捉来的鱼晃晃悠悠往家里走。离家不远处,老远看到前方上空一股浓浓黑烟。村头王大妈拎着水桶匆匆忙忙往这边赶。
郑子息正奇怪呢。王大妈照理说住的远,基本在这边就没见过,就光郑子息出村口时才能碰见打个招呼,怎地今天跑到这边儿来了,便连忙拦了下来。
王大妈本来只顾着赶路,再加上天色有点暗,没看到他,这会儿被拦住,抬眼一看是郑子息,立马丢了水桶,赶忙上前拽住他的手,道:“娃啊,你快回去快回去吧!你家里着火了,你爹娘和你弟都在屋里没出来……”
郑子息一怔。什么?家里着火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爹,娘,还有祁儿,都没出来?这王大妈莫不是在开玩笑?家里怎会莫名其妙着火了?
而且这种事怎么可能降临到他身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推开的王大妈木然迈步向前,然后大跨步,最后奋力向前跑。着火的位置似乎就是自己家的方向,郑子息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邻里们拿着水桶一个个向房子泼。
一瞬间,郑子息来不及多想,套上湿的差不多的衣服就往门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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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凌峰,天阶。
郑子息爬在台阶上,一个五六岁小孩,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样式有些宽大,但很干净,双手双脚并用,小脸被晒的通红,呼哧呼哧的往上爬。
没一会儿,小孩闹着累喊着饿,要郑子息抱。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你太重了,我抱着你不好爬,要不我背你?”
小孩点点头便往他身上趴。郑子息怕他掉下去,取了腰带将他绑在自己身上,两手并用拼命朝上爬。
没一会儿那小孩又哭闹起来了,嘴里喊着饿饿饿,郑子息无法,停下来安慰那小孩儿道:“快到了,等到了那里我们就有东西吃了啊,别哭了,哥哥这里有一点馒头吃,快到了。”
说着从兜子里掏出小半个馒头,咽了咽口水,递给了小孩。
小孩拿着馒头这才不哭,也不吃,就是举的高高的。郑子息边往上爬边道:“等到了那里,我们再也不用受苦了,想吃什么吃什么,祁儿,你再忍一会。”
宽阔悠长的阶梯顶端看台上,几名青年男子道:“本来能一个人上来就是天资卓绝,再背一个小孩子……”
就算能上来,只怕也命不久矣。
立在最首的一人身形挺直,如青松傲然挺立于人群当中道:“你们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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