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贺徕率先跟韩渐清打招呼，猜到他来这里的目的，又说了一句，“路迟还没回来。”
“……”韩渐清原本张口就想问这事儿，还没问出口就得了这个答案，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坐会儿可以吧？”
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人，他要进来等路迟，自然是不会赶他走。
贺徕点点头，转身回了吧台后面，一边干活一边抽空观察韩渐清，只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也没看手机，也没做别的什么，就只是转头望着外面街道，疑似出神。
“那个人，中午才来过吧？”店里的女孩子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经常光顾奶茶的都是些年轻女性，难得来一个长得帅的男生，难免会激动一些。
贺徕一边听着她们越讨论越大声，原本他也不打算插话，现在也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们了：“你们动静小一些，小心给人听到了。”
女孩儿们经他一提醒，也都听话地收敛了，然而八卦本性让她们把主意打到贺徕身上了。
“贺徕，刚刚看你跟他说话来着，你们认识？”
“你想知道什么？”贺徕朝她们瞥去一眼，看她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想笑，“认识倒是认识，也就是今天才认识的，不过人家可是路迟的朋友。”
“诶——？是路路的朋友？”今天路迟还没在店里出现过呢，路迟调岗过来的几天拢共就没来店里几次，女孩子们本来对路迟就十分好奇，贺徕这么一说，大家更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今天来两次了，什么都没有点，该不会其实是在等路路吧？”
“路路现在算是网红了吧？他也是？不过看起来不像啊……”
“看起来十分精英的样子，路路跟他怎么认识的啊……”
“比起这个问题，我更想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难道……”有一个姑娘出了声，又没了下文，几个女孩子交换一个眼神，不知是联想到什么了，都心照不宣地咯咯笑了起来。
贺徕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也没太大兴趣，只是不经意一抬眼，正好瞥见韩渐清站起身朝收银台来了，连忙转过头跟她们说：“别笑了，人过来了。”
有反应快的女孩子也注意到了，当即收了声，手也没闲着，利落地拍了拍身边的伙伴，让她们也赶紧注意着。
贺徕警告完就转过脸来对着韩渐清，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用问询的语气礼貌地跟韩渐清打招呼：“韩先生？”
“我感觉就这样什么都不点就座你们店里，是不是不太好？”韩渐清道，说到后面甚至有些赧然。
是这么回事。贺徕心里这么说了一句，脸上笑容不变：“不会的。”
“你们店里有什么推荐的饮品吗？”韩渐清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看着顶上悬着的招牌灯上的饮品菜单。
贺徕从收银机后面抽出一张菜单递到他面前：“我们店的话招牌鲜奶茶系列都还蛮推荐的。”一边解说一边在菜单上给韩渐清指了几处。
“我不喝奶茶的，”韩渐清摇摇头，大约也是觉得仰头比较累，就低下头来看贺徕给他看的菜单，视线在上边逡巡一会儿，就作出了决定，“西柚绿茶吧。”
“好的，”贺徕迅速在点单机上操作起来，“加冰吗？几分甜？”
“加冰吧，”韩渐清点点头，说到甜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可以不加糖吗？”
“无糖吗？好的。”贺徕点点头，迅速给他点好，“还要点别的吗？”
韩渐清摇头。
真是自律啊。贺徕腹诽，脸上的职业笑容半分未减：“18元。”
韩渐清随手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领袖递过去。
在无现金支付大行其道的当下，还有人规规矩矩地用现金支付，这简直就是可以供起来的珍宝啊。
不过目前这种情况……贺徕咋舌，他拉开收银机的抽屉，朝里看了看，里面躺着的现金钞票的张数拢共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百块大钞买一杯十八元的茶，堪堪能找清楚吧。
贺徕心算很快，手脚麻利地找好了钱，并取单号一起递给韩渐清，有那么一瞬间都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所以想专门破开一张大钞换零钱，终于还是忍住了。
店里这会儿就韩渐清这一个单子，是以他也就站在收银台前等着做好。
若是跟店员完全陌生，韩渐清或许会选择把视线放在虚空中的某处，安静地发着呆等着自己的奶茶做好。
但现在他跟贺徕，虽然不熟，但也算是点头之交，他还载过贺徕一程。不过他之前都没有什么好好观察贺徕的场合，这会儿便是机会了，趁着茶还没做好的这段时间，韩渐清就开始打量起贺徕。
贺徕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看上来也就是比路迟大上一到两岁，不看肤色，脸也尚算得上清秀。不过他的气质相比路迟倒是成熟不少，皮肤也是小麦色的，一看就是已经工作了很久的结果。
路迟虽然脑子灵活，工作能力也不差，但是很容易能发现他的人生轨迹十分顺利，也能看出他社会经验不是多么丰富，不过他工作环境单纯，所以也无不好。
贺徕就完全不一样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循着这些痕迹，不难看出这样的人生活其实不会很顺利，说不定很早就出社会来工作了。
贺徕不是没感觉到韩渐清打量自己的目光，他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横竖韩渐清点的茶也有别人做，现在也没别的单子，他站在收银台前也很闲，被韩渐清这么一看，他就有些烦躁，手无意识地摸着裤兜，隔着不了感觉到兜里那包烟，顿时就有点瘾了。
他从工位里出来，朝韩渐清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了，这才往门外走。
韩渐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贺徕平时没有什么活的时候就会跑到店外去抽烟，但事实上，他已经抽得没有以前凶了。
毕竟是从事餐饮业，又日常接触客户，所以他也在克制自己尽量少在工作时间抽烟，尤其现在外出是以乐茶员工的身份示人，自己的行为要是有损品牌形象，贺徕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他最近戒烟初见成效，这会儿却完全绷不住了。
蹲在马路牙子上，贺徕叼着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看着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出神。
没了空调外面的温度能烤化人，贺徕却浑然不觉。
他其实第一次在夏行川公司楼下看见路迟的时候，就知道路迟跟他应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虽然做着同样的事，但路迟一看就是那种被宠爱着长大的人，不管是从穿着，抑或举止谈吐都不难看出他家庭条件并不差，家庭成员间的关系也很和谐。
说不定人家来送外卖也就只是体验生活呢？
工作的初衷不一样，结果就会存在差异。就像路迟，他可以一边送外卖，一边做些别的事，没有基本的生活压力的人，才会产生更灵活的想法。
这样的人，跟他贺徕这种人，本质上是眼界上的差距。
今天认识了韩渐清，贺徕更确认了这件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韩渐清也是那种人生轨迹一帆风顺的精英阶层的人。
“外面这么热，也亏得你呆的住。”身边突然响起了人声，贺徕反射弧很是走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在跟他对话。
他抬头看了看，韩渐清正端着自己的那杯加冰的茶站在他边上。贺徕嘴里还叼着烟，也没拿下来，就那样叼着说话：“外面这么热，韩先生也赶紧进去吹空调吧。”
“我这不是有冰么，”韩渐清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杯子，就听见里面冰块相撞的脆响，他看了贺徕一眼,“在抽烟？”
贺徕瞧了他一眼：“来一根？”
见韩渐清不置可否，贺徕这才站起身来，从兜里摸出烟包，取了一根递过去。
贺徕看韩渐清接过了烟，心里又开始不着边际地想了起来——一开始还觉得韩渐清十分自律，这会儿却轻易接受了别人的烟。
韩渐清把烟捏在手里，也没急着点火，就那么拿着，一边还很认真地喝茶。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吊诡，贺徕看了看，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路迟的时候，也问他要不要抽烟来着。他拒绝了。”
韩渐清手顿了顿，夹着烟的手垂了下来：“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抽烟的。”
“我那时候就知道了。”贺徕把手里的烟都抽掉，扔旁边垃圾桶了。
“他不抽烟，所以连烟都不会接过去。”
☆、第四十一杯奶茶
韩渐清手里的烟一个没拿住，滚落到地上。
“哎呀哎呀，”贺徕瞧见了，弯腰去把那支烟捡了起来，“不抽就不抽吧，现在掉在地上也没法抽了，可惜啊。”
韩渐清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转过头去看他。
贺徕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径直把着一根废掉的香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回头看了看店门，正好瞧见又有新的顾客进了店里，于是朝韩渐清点点头：“又来客人了，那我就先进去干活了。”
说完，他又顿了顿：“韩先生要是还等路迟，还是进去等吧，外面这温度着实不是人待的。”
韩渐清握着奶茶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他觉得自己喉咙也莫名发紧，明明一直在喝茶，他稍微侧了侧头，道：“不了，我接下来还有事，我也走了。”
说罢他也跟着贺徕一道走，没别的原因，车在那个方向。
贺徕暗中叫苦，店里哪有多忙紧着他回去干活？好歹店里好些店员还在呢，也轮不到他忙的，他也就是寻了个由头准备抽身走，哪里知道韩渐清这会儿也跟上来了。
贺徕不是没看出韩渐清对路迟有那么点想法，这本来不关他的事，他也没打算挑破。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人抽烟的时候韩渐清跟出来了，两个人说着说着，他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给捅出来了。
什么不抽烟就不会把烟接过去……这几乎是明示路迟不喜欢韩渐清了。
然而令贺徕心虚的是，他压根儿不知道路迟对韩渐清是个什么想法，他只知道他们俩认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从今天短暂接触，以及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韩渐清跟路迟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中判断出来，路迟对韩渐清是没有非分之想的。
贺徕虽然年龄不大，好歹也混迹社会多年，是个老油条了。虽然现在还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但是察言观色这件事难不倒他。路迟对韩渐清的态度十分单纯，表现得就跟韩渐清对路迟的喜欢一样明显。
虽然这些他都看得通透，但他也知道这些事都轮不到他插嘴，所以一直都没说。
谁知道……哎，抽烟误事啊。
贺徕这么想着，一抬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店门前了，韩渐清停车的地方还需要再往前走一段，贺徕跟他打了个招呼：“那我就先进去了……”
“再见。”韩渐清点点头，径自朝前走去。
贺徕站在店门口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这才回了店里。
回到店里没过多久，路迟就回来了。
贺徕一看他手上又拎着SI家包装的糕点就乐了：“怎么感觉你每次都有的吃啊？”
“哎，”路迟顺着他的眼神瞧了瞧自己手上，也笑了笑，睁眼说起瞎话来，“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分明就是他自己腆这脸要来的。
贺徕说：“有这样的好事，那我下一次也要去给夏总送奶茶。”
路迟说：“你去给他们送，别的就该我送了。我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路。”
“嘿，”贺徕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外卖员堂而皇之地拿不认路当借口，觉得很新鲜，“我们俩可都是同工同酬的外面员啊，你还想推脱其他地方的外卖？”
路迟一脸得意：“那是当然，我可是夏总的专属外卖员。”
这话仅作调侃而已，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同工同酬”是不存在的，路迟除了送外卖还有别的事要做，即使如此该他送的外卖他也不会推辞，这会儿不过是两个人插科打诨，打打嘴炮，口嗨罢了。
只不过有了刚才韩渐清的事，贺徕也开始留意起路迟的态度起来。这会儿又听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贺徕看了一眼路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嘴：“韩先生刚才来过了。”
路迟“嗯”了一下，有点愣愣的：“来过？这里？”
见贺徕点头，他又道：“他来等我的？怎么就走了呢？”
“他说他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贺徕一边复述着韩渐清的原话一边觑着路迟的反应。
只见路迟一边点头一边道：“可以理解，他大忙人一个，今天能请动他来接我基本上已经仁至义尽了，改天得请他好好吃顿饭。”
态度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得，韩渐清果然没戏。
贺徕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知道太多事就开始瞎操心，这个毛病以后可得改了。
“你叹什么气啊？”路迟突然发问，贺徕这才发现原来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叹气叹出了声，他连忙摇摇头：“没事。”
“一直叹气会把好运都叹走的，”路迟说，“有气在心里叹叹就好啦。”
“……好，”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不着调的话，意外有些可爱，贺徕看着路迟的娃娃脸，感觉心里松快了许多，“那今天剩下的外卖单子就你来送吧。”
“诶？”路迟一脸问号，惊觉自己被套路，“结果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不是说你找不到路吗？”贺徕笑了笑，学路迟的样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找得到路的人，走得多了，就找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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