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除了那个视频,他在邮件里还写了什么话没有?”
周皓乌黑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洁白的牙齿深深嵌入嘴唇。他从行李里掏出个超薄笔记本,打开之后输入邮箱地址,然后将电脑交给罗家楠。
“您自己看吧。”
罗家楠刚看一开头就皱起眉毛——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就连他这么混不吝的主都说不出口。
看到邮件下面的附件,罗家楠略显为难地说:“那个……我得看一下视频。”
周皓的脸色骤然惨白,他闭上眼,十指紧扣,深呼吸了几下后站起身。“我出去等,您看完叫我。”
视频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长,但罗家楠快进着不到三分钟便给看完。太刺激了,要命。看视频是为了证明当时摄像头的安装位置是否和他发现的一致,结果是肯定的。等周皓重新坐进会客室,罗家楠将电脑交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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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些尴尬,罗家楠起身又给周皓打了杯水,坐下去后搓着手问:“你不报警是因为担心视频被公开有辱徐教授的名声,这我理解,可那个混蛋袭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呼救?”
“我的嘴被塞住了。”周皓痛苦地摇着头,“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想要钱,就不想把事情搞大,可没想到……罗警官,他有我宿舍的钥匙,我锁着门的,他用钥匙开门时我等困了,正睡得迷糊还以为是我室友回来了……”
“当天晚上你的室友去哪了?”罗家楠问。
“和女朋友看夜场电影去了,他每周五晚上都去,一看看一通宵,因为电影院有……情侣座。”
罗家楠微微挑眉——警校宿舍不能夜不归宿,宿舍外面的花花世界他还真不太了解。
“所以说,袭击你的人不但了解你,有你的宿舍钥匙,连你室友的生活习惯也一清二楚。”罗家楠略略压低声音,“你认为,你认识的人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三点?”
周皓眉头紧皱,考虑了很久才说:“除了徐教授,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可那绝不是他……那个人……他……又短又小……”
最后的字眼几不可闻。
罗家楠紧咬住嘴唇内侧才忍住笑。别,这当着证人呢,等抓着人他再好好打击下那杂碎的自尊心。可这点线索还不够,总不能挨个扒人家裤子取证。尽管让受害者回忆被袭经历很残忍,但他还是要继续深入挖掘:“再好好想想,还有其他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么?”
周皓闭上眼,紧咬住嘴唇眉头不住抽动,重新陷入痛苦的回忆。突然,他睁开眼说:“粉笔的味道,他的手指上有粉笔的味道!”
罗家楠立刻记录。“教授们写黑板用的粉笔?”
周皓先是点头但立刻又摇头:“教授们现在已经几乎不写板书了,都直接用投影仪或者电脑,如果一定要写,绝大多数都是由助教提前抄在黑板上,而且……我不认为有教授会在深夜里还带着一手粉笔味,粉笔的细末很伤手,课上用过粉笔,下课一定会立刻去洗手。”
对于粉笔的记忆,罗家楠基本还停留在上课睡觉被教授用粉笔头丢脑袋的阶段。他拼命回想学校里会出现粉笔和黑板的地方——教室、食堂、宿舍。
宿舍!
他蹭地站了起来,把周皓吓了一跳。
“吕袁桥!”罗家楠拽开会客室的门,冲斜对面的办公室大吼一声,“申请搜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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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管一看搜查令举到眼前人都傻了,抖得跟案发当天被罗家楠询问的时候一样筛糠。
综合熟悉学生生活习惯、有宿舍门钥匙、了解空调检修进程、以及需要经常用粉笔在门口小黑板上写学校通知这几点,罗家楠做出判断——嫌犯应该就是这位楼管。另外之前在被牙刷捅了的佟宇那也问出了一个疑点,就是楼管自述的出现时间和目击者记忆中的不符,他足以在将蒋鑫的尸体推出窗外后的两分钟之内跑下五楼。现场那么混乱,不会有人特别去关注他是否真的是第一个出现。
但是……
罗家楠看着身板还没自己一半厚的楼管咋舌。蒋鑫虽然瘦但也得有百十多斤,死人气沉,要把尸体拖到齐腰高的窗口不是件容易事。周皓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能轻易将他制服,必然是有把子力气。可这楼管都六十多了,别说处理尸体制服受害人,能不能硬的起来还是问题呢。
“罗警官。”
小黄将一个铁皮上带着锈迹的饼干盒递到他面前,这是在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从盒子里拿出“绿鬼”,罗家楠翻过表盘背面,看到上面赫然刻着“JX”的字样——蒋鑫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得,就他了。
罗家楠朝吕袁桥挥挥手。
“铐上,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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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审讯台上高瓦数的台灯照着脸,楼管那张老脸皱成一朵菊花。罗家楠审,吕袁桥做笔录,又加班,但大家都没怨言。罗家楠已经让祈铭先回去了,他今晚估计得通宵。
“老爷子,行啊,您这可真是人老心不老。”罗家楠搭着楼管的肩膀,用肢体语言给对方施加压力,“又能玩电脑,又能搞代理服务器,听说英语还很好,您教教我呗,我想翻墙出去看看片呢。”
楼管使劲地吞咽着唾沫,身上一个劲的抖。人赃并获,他现在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见楼管皱着脸不说话,罗家楠伸手把台灯往旁边掰了掰,让对方至少能把眼睛睁开。
“不好意思?那说说,您拿这块表是想干嘛?”罗家楠挪屁股坐到桌角上,举着装“绿鬼”的证物袋在楼管眼前晃悠。
“不是……不是……我拿的……”楼管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我不知道……”
“哐!”
吕袁桥猛一拍桌子,别说楼管了,连罗家楠都差点被吓坐地上去。他回头瞪着小师弟,摆出“你他妈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啊”的臭脸。吕袁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垂眼继续做笔录。他就是想吓吓这老头儿,进了这儿就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
哎,还是年轻。罗家楠琢磨着待会得给小师弟上一课,换一四十的您随便吓唬没问题,这都六张多了,真吓出心脏病还他妈得背处分。
“您瞧见了吧,我这小师弟可没什么耐心。”罗家楠就坡下驴——吕袁桥给楼管吓得抖都不敢抖了,“老爷子,顺口气,慢慢说,想起什么说什么。这表上可有您的指纹,您要再说不知道我可就睡觉去了,今儿晚上我小师弟值班,您跟他聊。”
“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我就捡了这么块表……”楼管干咽着唾沫,“我打扫……打扫五楼厕所……瞧见……瞧见墙角有……就……就捡回去……也不敢……不敢卖……”
罗家楠直摇头。“老爷子,编圆了再说啊。那栋楼差不多被我们鉴证科的刮掉一层墙皮,那么多双眼睛都没瞧见这小六位数的东西,倒让您这老眼昏花的捞着了?”
“我……我真……我没……”楼管的脸红红白白,汗珠子顺着脸呼呼往下滚,“求你们了……我没……您看我这岁数了……不好好活着惹这身骚是干啥啊!”
罗家楠双手抱胸,嗤笑道:“我也纳闷呢,您说您这岁数了,还往小年轻身上爬,这爬一回得不少吃药吧?”
楼管的脸这会涨得通红,要不是被铐在椅子上他得蹦起来,说话也突然利索起来:“我爬谁了?我老伴儿都死了二十年了!打那之后我连个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你们诬陷我杀人也就算了,为啥还要诋毁我的名誉!?”
面对楼管突然爆发出来的怨气,罗家楠挑眉和吕袁桥对视。这老头真逗,说他杀人行,说他爬人倒急了。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吕袁桥侧头一看,门上的小窗外面是高仁那张娃娃脸。
————————
“加急做了DNA对比。”高仁抽着鼻子把报告递给罗家楠。
“你感冒了?”吕袁桥用手背试了下他的额头,“倒是不发烧,吃药了没?”
高仁抬手捂着刚被吕袁桥摸过的脑门,笑眯眯地说:“没事儿,就是前几天连轴转缺觉,抵抗力有点低下,待会喝片泡腾片睡一觉就好。”
“等下忙完我开车送你回家。”吕袁桥发现自己一看见高仁的笑脸心情就会变好。
“诶诶,打情骂俏别在这儿啊。”罗家楠皱眉指着报告,“确定厕所隔间里的东西不是屋里那老头儿留下的?”
“不是。”高仁信誓旦旦,之前检测了摞起来比他还高的样本,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但,这个老头儿和嫌犯有亲缘关系,根据Y染色体的取点判断,他们应该是叔侄。”
罗家楠点点头。“行,高仁你下班吧,小师弟你得留下,接着审。”
“等我一会。”进屋之前,吕袁桥小声叮嘱高仁。
罗家楠“啪”地将报告拍到楼管面前,冲他抬了抬下巴:“得,老爷子,我道歉,您是清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侄子在哪?”
老头的脸由红转白:“我侄子?”
“对,你侄子。”罗家楠把报告给他摊开,但他估计老爷子也看不懂,“这玩意就跟亲子鉴定一样,已经检测出杀死蒋鑫的凶手就是你侄子。”
“我侄子……侄……”
老头俩眼一翻,咕咚一下栽到了罗家楠跟前。
第66章
高仁还没走到电梯就听到罗家楠让吕袁桥叫救护车的吼声, 赶紧又往回跑。到审讯室一看那老头被解开手铐口唇青白地躺在地上,立刻冲过去推开罗家楠,跪在地上给老头做心肺复苏。
眼瞅着高仁要给老头做人工呼吸,正准备叫救护车的吕袁桥扔下电话,一个箭步窜上去拎着老头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扬手一巴掌就给抽醒了。
高仁傻眼,罗家楠也傻眼。
吕袁桥垂手站到一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头被抽醒了之后呛出几声咳嗽,紧跟着一骨碌坐起来, 捶着胸口嚎啕痛哭——
“该死的老婆子啊!你骗我!原来那小畜生是我弟的儿子啊!哎呀!我还想着死了能和你埋一个穴里头!我在外头累死累活地赚钱养你,你怎么能这么坑我啊!我没法活了!没脸见人啦!”
嚎着嚎着老头就要往桌角上撞,罗家楠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抱住, 拖起来拽到椅子上重新给铐住,以确保他不会自残。刚说他爬人都能急成那样, 这响当当的一顶绿帽扣在脑瓜顶上,估计一时半会很难想得开。
陈飞刚一直在隔壁看监视屏, 眼瞧着出事赶紧窜出来。吕袁桥那一巴掌正抽他眼前,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处事不惊的小伙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行了,别嚎了。”听老头嚎了十分钟,罗家楠那点由同情心催生出来的耐性被消磨干净,敲着桌子问:“你侄子, 或者你儿子,叫什么?现在在哪?”
老头鼻涕眼泪糊了半张脸,高仁见状赶紧摸摸兜掏出包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对方, 然后拽拽罗家楠的衣袖,示意他再给人家点时间。罗家楠皱了皱眉,拿出烟盒问老头:“抽么?”
老头边抹脸边点头,于是罗家楠敲出一颗给他点上。
“那小畜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你们找到摄像头那天他就再没回来过……”老头在烟雾弥散的微粒之中开了口,“他送我那块表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可你们说,我一个当爹的,能去——能去举报自己的儿子么?”
他重重叹了口气:“嗨!就算侄子也是我们老薛家的骨血,二十多年前我弟跟村里去开山修路时被炸死了,没两年我那老婆子也没了,就剩我和薛祥俩人,他打小就跟我住在大学生宿舍的楼管室里……那小畜生聪明是真聪明,就是脾气怪,考上外国语大学了,可跟室友处不来,打架,差点给人眼睛抠出来,让学校劝退了……他退学之后在电脑城那学了一年电脑维修,算是有点手艺,我就求学校卖我张老脸,给他在机房找了个活儿……他平时不爱说话,人家给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也都没谈成,一晃都三十多的人了,谁成想能……能走这么条歪路啊!”
“薛祥平时住在哪?”罗家楠问。
“宿舍楼后面的平房,以前是放体育器材的,我跟学校商量,在那给他挪了间小屋。”薛老头眼巴巴地看着罗家楠,“警官,我求您个事儿,你们可千万别一枪打死他啊!我们老薛家就这一根独苗了。”
可惜您这根独苗长得又小又短。罗家楠翻翻眼,没好意思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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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祥的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有一股子霉味。墙角堆着几块体操训练用的破旧垫子,看起来屋主是拿它们当床了。旁边是一个放杂物的架子,架子上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几行英文,字体还挺漂亮。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罗家楠念完,转头问吕袁桥:“听着耳熟么?”
“泰戈尔,《飞鸟与鱼》。”吕袁桥正在查看电脑里的东西,“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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