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响转身进了厨房:“二叔,我姑让我带了些酱干来,带了很多,你和老太太少爷他们一起吃。”
玉大厨正切着一块五香牛肉,闻声抓了一大块回身塞进玉响嘴里:“又给我带东西干嘛啊?上次给我带的豆酱我都没吃完呢!下次别给我带了,给老夫人他们带一点就成了。亏你从山下背上来也不嫌累的慌!”
“就这点东西我还背得动!”玉响嘴里含着肉模糊不清的笑道,“哦,我挖了一些野生茭白,鲜嫩的,给少爷换换口味。”
钱二叔闻言手上顿了下,回头瞪眼:“那种地方你还敢去!就为了少爷那口饭你不要命了啊?回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还要不要你姑活了?”
玉响笑:“没事!我没进深地里去,就在边上拔了两根。”
钱二叔知道玉响做事一向有分寸,也不再多说,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忿,抬脚一脚将玉响拎来的两只被困了脚在地上死命扑棱的山鸡踹到了一边:“最好是这样!”
“玉响!玉响!响咂!”门外突然想起爽朗的笑声,继而一个大块头就扑到了玉响身上,“啊哈哈哈,想哥没?”
不用回头玉响都知道来的是姜涛。
杨振华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直扑玉响的竹篓。这是他们小时候来东山时养成的习惯,谁让玉响每次都给他们带一些外面买不到又特招他们稀罕的山货呢!
“响咂,这次给我弄了啥好东西?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哥不信那一套!”
“哟!你俩来了?”玉响嘿嘿的笑,他们从小就认识,这俩人比他们这些乡下人还大大咧咧,所以玉响和他们在一起没有任何压力,“我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家最好的东西我都给背来了,就怕你们看不上!”
“嘿!果然是好的东西!姑做的酱干就是地道!”姜涛也不嫌手脏,抓了一把塞了满嘴都是,嘟嘟嚷嚷,“我家阿姨做的也不错,可跟这个比差远了!响咂,你家还有不?明天我回去,让我带一点呗?唔唔唔!我给你和姑,还有小弟小妹都带了东西,你等等我,我去拿!”说着又从袋子里抓了一大把酱干,边往嘴里塞边撒丫子往外跑。
杨振华蹲在一边的小凳子上,伸着两根手指夹着豆干细嚼慢咽,吃的温文儒雅。闻言,摆摆手:“顺便把我包也带过来!”
低头继续慢慢吃,边跟玉响说,“上次你要的那些种植养殖的书我给你带来了。来的路上我大致翻了一下,我觉得在山上放养些黑猪或是菜牛还是不错的。也不必养大,专程卖给餐馆做烤乳猪烤乳牛啥的,我觉得挺好的!”说完还满眼真诚的看着玉响补上一句,“真的!”
玉响鄙夷的斜了他一眼,自顾笑起来:“我家果园就那么点,哪有地方养这些东西?我就是闲的无聊没事看看。”
杨振华更加鄙夷的看了过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还是个年轻人么?一点追求都没有。”
抱怨完了也不在说话。玉响和他们不一样,他也并不完全了解玉响,他以为好的那种生活方式也许对玉响来说不过是种沉重的负担。
姜涛抱了一堆东西跑回来。其中有给玉响的无线耳机,给玉响姑姑的一瓶高档香水,听说玉小弟的快要结婚了,所以给玉小弟带了一对情侣表。给十三岁玉小妹的是一串珍珠手链,给玉响姑父的是一个电动牙刷。
玉响拿着给姑父的电动牙刷欲哭无泪。真是没一样适合他们一家的。不过,姜涛的心意他倒是领下了。
比起姜涛,杨振华就单调多了,他就只带了书,满满一背包的书,适合老中幼男人女人看的各类书。
玉响很想告诉杨振华,他姑姑姑父都大字不识几个,看不了书。但没好意思说,毕竟书这么重的东西,难为他背了这么远。
“钱叔,老夫人的参茶好了吗?五婶让我送过去。”柳元鑫远远的喊。
柳元鑫今天一直尽量避着姜涛这几人,压根没想到在厨房这种地方也会碰上。一时进退不得,只能垂着视线硬着头皮走进来,直奔煮参茶的炉子:“钱叔,参茶我拿走了。”
拿了参茶丝毫没有停留,转身便匆匆走了出去。
姜涛和杨振华蹲在一边的小板凳上,默不吭声的看着这一幕。直到柳元鑫走远,姜涛突然笑出声:“哎!不造为什么,我每次看到这人都总觉得这人全身都裹着一层黑气。”
杨振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心里也觉得柳元鑫这人过于阴沉,他不喜欢。
钱二叔嘿的笑了一声,叹道:“这孩子冷是冷了点,不过也挺可怜的!”
姜涛和杨振华不约而同的偷偷瞥了玉响一眼,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没爹妈的人多了去了,瞧瞧玉响多阳光,再瞧瞧柳元鑫,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杨振华突然想到,听说老夫人给玉茗湛定的冲喜对象,似乎就是这人。顿时不禁捏了把冷汗,和这种阴气沉沉的人结婚,只怕玉茗湛会早死吧?
幸亏玉茗湛早就心有所属。
虽然杨振华认为陈洋也同样不适合玉茗湛,他太功利。陈洋是真喜欢玉茗湛,杨振华相信,但只怕他对玉茗湛的那一点喜欢还比不上一笔百来万的订单。
而陈洋的父亲,那个把面子看得比亲儿子还重的老男人,又真的会允许陈洋做这种败坏陈家名声的事吗?陈洋,他会为玉茗湛咬一次牙反抗他爸吗?
虽然冲喜这种事和Cosplay差不多,没有人会真当回事。不过,对于玉茗湛来说这不仅是最后的希望,也许更是最后的遗愿。他是真的很喜欢陈洋。
但若是陈洋不同意,或是中途反悔,玉茗湛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杨振华的心沉了又沉。抬头看着门外偏斜的阳光,咬紧的牙齿咯咯打颤,冷汗划过额头的青筋落下。
陈洋背着光走进后院来。
杨振华眯着眼,他不得不承认,无论陈洋内里怎样,他都长了一张好皮囊。他长的像他母亲,尤其是他瞪着那双大大的丹凤眼无辜的看着你的时候,柔弱可爱,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当初陈洋也正是凭着这一点,加上痴缠了整整一年,才愣是把玉茗湛给拿下了的。
可是如今玉茗湛躺在这深山老林里垂死挣扎,虽然离S市确实很远,但他和姜涛每周还过来一次,而这个人却一直在忙于结交其他的富家子,根本不曾来过一次。
放弃一切陪着一个将死之人等死确实不值当,这种观点杨振华表示同意,但却不能接受。
“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了半天。”陈洋笑着走过来。
然而却没人回应他。
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姜涛也停止了说笑,面色沉重的问:“茗湛呢?”
“哦,医生给他打了点滴,刚睡下。”伸头看着姜涛的手,“你们吃的什么?”
姜涛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动作利落的把袋子系好收进后面的橱柜里:“没什么!”洗了手转了出来,“我去看看茗湛。”
陈洋尴尬的立在原地,大眼巴巴的看着杨振华,满脸的委屈。
杨振华只当没看见,起身看向玉响:“一起去?”
玉响有些愣神。从玉茗湛回来后大家就一直在背后说小少爷不行了,可他不信。小少爷要娶男人冲喜的事山下早就吵的沸沸扬扬,不过关于山上玉家老宅比这还要更荒唐的传言从来就没断过,加上他每天上山五嫂他们也闭口不谈这事,所以玉响一直就没当真。
玉家这么有钱,跟着玉茗湛回来的那个卫医生听说就是老太太花了重金请回来的业界权威。玉茗湛的病怎么会治不好呢?
更何况玉响每次来,五嫂总说小少爷今天状况不错,估计很快能好了。
可是如今看着杨振华和姜涛这种沉重的脸色,怕玉茗湛是确实不好了。
毫无预兆的,一颗眼泪啪的掉下来,随后接二连三的怎么止都止不住。
对于玉茗湛,他们已经悲伤的有些麻木了,杨振华和姜涛看着玉响突然哭得惊天动地,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
第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玉响仿佛突然回魂似的,用衣袖抹了把鼻涕,招呼也不打拎起竹篓就匆匆走了。
杨振华和姜涛原地站了一会也转身往主屋走。
玉响突然又匆匆跑回来,递过一个芭蕉叶包成的小包,哑着嗓音道:“给小少爷的。帮我问问他,他想吃什么,让五婶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明天再来。”说着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了,扭头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杨振华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心里了然。淡淡的扫了一眼一直无措的跟在他们身后的陈洋,回头对红了眼睛的姜涛道:“走吧!”
两人进了玉茗湛房间的时候,果然如陈洋说的玉茗湛正在熟睡。虽然没过来,但每天都和驻守在这里的周医生通电话的他们很清楚,如今玉茗湛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不过,只要他还能醒过来就好,他们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安静的坐到床边,默不作声的守着床上的人。或是看看滴点袋里的水位,或是为玉茗湛掖掖被角,他们总是想要尽量为他们的发小多做点,再多做一点什么。
杨振华打开手里的蕉叶包,捏了个红果子塞进嘴里,眯眼笑:“多少年没吃了,果然还是这个味。”伸手递到姜涛面前,“还记得这个吗?你和茗湛爱吃的。”
姜涛看着也是一笑,接到手里,捏了一个放在嘴里咂吧咂吧。
“哎,那年秋天你和茗湛非要吃这个,我和玉响陪你们到山里去找。你一脚踩空还拖累了玉响,差点没把他腿摔断。回来后害得我们陪你们一起挨骂。”杨振华微仰着头,满脸的怀念。
姜涛恼羞成怒:“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他干什么?”
杨振华苦笑,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过了很久才又抬起头注视着玉茗湛的脸,微不可查的说了一句:“我怕啊……”
怕什么?他却没再说。
玉响一口气冲到山下的老中医家。届时老头正侍弄着他的菜园子。看到玉响红着眼睛冲进来,老头着实吓了一跳:“哟!响子,这是咋了?”扔了锄头走过来,“别急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玉响吸了口气抹了把眼泪鼻涕,稳定心神,问:“二叔公,小少爷……您能治小少爷的病吗?”
玉二叔公闻言松了口气,继而嗤笑:“他是山上的少爷你是山下的娃,你管他能不能治呢!回家去把你姑父姑姑服侍好了才是你该做的!”
玉响见二叔公要走,急了,一把拉住二叔公的衣袖:“二叔公!二叔公您救救小少爷吧!他多好的人啊!而且还这么年轻,要是这么没了……这么没了……”想象着那种情况接下来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二叔公……”
玉二叔公拿起锄头,眼睛定定的看着远方,入目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
良久,玉二叔公长长的叹了口气:“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啊!他命该如此,谁也救不了。”
“怎么会救不了?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明明过年的时候他回来还好好的……”
玉二叔公意味不明的睨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世事无常,谁能保证得了自己明天还活着?”说完又板着脸喝道,“总之这事就这样了,你管不了,也别管!”
玉响被他突然而来的呼喝震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呆呆的在原地站着。
玉二叔公看着他的傻样,心里直叹气。山上那家那些肮脏事多了去了,从他小的时候大人就让他尽量对那家子避而远之。可是玉响这傻小子非要往前凑,哪天因此把命丢了恐怕都不知怎么丢的。
把锄头靠在墙边,拉着玉响进了屋,关紧了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这才慢悠悠道:“同样都住在东山,你道他家是怎么发家的?玉京挺和他那闺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赚钱他们什么伤天害理事不做?”
看着玉响呆呆的样子,老头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那里面的肮脏事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到了玉茗湛这一代,只怕这就是报应!”
玉响抬起头,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嘴唇。玉茗湛家的事尤其是玉茗湛在S市那个家的事他确实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他的父亲在外面养了人,而且还有个比玉茗湛还大的儿子,所以推想玉茗湛在那个家里过的肯定不好。
“他以前没死,今天就得死!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老人躺在躺椅里悠悠的摇晃着,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沧桑,“有人想要他死,他怎么样也是躲不过去的!与其一直拖着白受罪,倒不如早点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二叔公……”玉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老头摆摆手,起身往里屋走,苍老的声音一下一下刻在玉响的耳膜里,他说:“这就是命啊!命啊!哎……”
玉响浑浑噩噩的从玉二叔公家出来,什么时候回到家的他也不知道。进门也不打招呼,姑姑叫他吃饭也不理会,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愣愣的发呆。
他也听人说过玉茗湛S市家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事。不过那些人都是玉茗湛最亲的亲人,争争家产也算不得什么,即使是他们乡下这里也经常有因为家产闹得鸡犬不宁的。只是像玉茗湛这样被家人谋财害命的,他也只是在电视和书上看过。
倘若真如二叔公所说的那样,那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玉茗湛苦苦挣扎?可是若不然他一个乡下的娃,无权又无事又能怎么做?
但是玉茗湛就要死了啊!就要被人害死了啊!
“响子!响子!我说响子,咋还在愣神呢?思春了?”姑姑一巴掌拍在玉响背上,差点将他从床上掀下来,“想媳妇了?我明天就找人给你说媒去!我们家响子长得帅气又能干,那些大姑娘铁定能排到门边上来……哎哎!你上哪去?这大晚上的?”
玉响抬头,一时有些惊诧,不知何时他竟上了山,此刻正站在玉家的后门前。
宅在里隐隐还有些灯光,而楼上玉茗湛房间的方向却是暗的。玉响顿时就觉得自己心情也跟着暗沉下来。
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突然就流了出来,被夜风一吹,冰凉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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