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什么呢?轮流跳楼?苏尧只能想到最坏的情况,祈祷自己是在毒奶。
很快的,队伍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楼梯口。苏尧跟着队伍的节奏一步一步的前进,感觉有机会,却不想逃掉,反而很想看看在队伍的最前端正发生的事。
苏尧左顾右盼,被楼梯扶手吸引了注意力。虽说这玩意儿肯定都是大同小异,但这扶手的颜色和材质,根本就是从他高中空运来的。苏尧转过头去,因为后面的人全部以90度以上的角度埋着头,他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楼梯平台上的仪容镜,还有仪容镜两旁的校训。
他回到高中了。这里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就算现在把雾重新召唤回来,他也能闭着眼睛走完。
队伍来到了三楼,那是17班到24班教室所在的楼层。他,李千航和裴印萧,都是22班的,邹意在21班,梁一衡在13班,不在这层楼,梁一衡的女朋友和王尹夏他都不熟,并不知道。
苏尧盘算了一下,大声问道:“老李!你在不在这里?邹意呢?其他人呢?那个谁,裴印萧呢?”没人回答。
走上三楼时,楼梯口旁的教师办公室半开着门。苏尧抬腿踹开门,看到桌上正立着一块赤红的大木牌,上边用黑色的墨汁写满了字,木牌前,祭祀供奉的那些东西一应俱全。那木牌上的字又小又密,还是繁体的,隔了太远,苏尧没法分辨。
队伍突然开始变形,像是在绕开什么东西。苏尧侧下身子,发现走廊的地面上,居然分散摆放着一堆白色的蜡烛,还有好多支已经枯死焉掉的花。烛火很微弱,明明没有风,却忽闪抖动得厉害。苏尧抬头看走廊外,真是他熟悉的风景,只是没有一点生气。
而他一直期盼着的终点也终于到达了——22班。
队伍前方的人埋着头敲响班级的前门,不知得到什么回应后,把门拉开一点点,硬挤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挺好的,我挺喜欢跟我这么好看的人做同学。”轮到苏尧时,他没有犹豫,直接把门推到了最大,两步跨了进去,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
屋里,李千航、梁一衡已经到了,苏尧以为自己是最晚一个,没想到还有更大牌的。
“那个谁呢,不给你面子不来吗?”苏尧坐下,怂了怂肩,“不来才好呢。”
李千航正拿着手机扫码点单,闻言笑了起来,“那哪成啊,你说是不,老裴?”
裴印萧从桌下钻出来,耐人寻味地看着苏尧,“东西掉地了,刚找到。”苏尧看到他手里拿着跟链子,不太讲究地塞进了衣服口袋里。那口袋没有拉链,只有正中间一颗装饰性的扣子,难怪会掉出来。
点完菜,李千航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苏尧小学时就认识李千航了,那时候两家还算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后来也算是有点缘分,初高中都凑到一块,所以关系也越来越铁。不过苏尧对李千航的家里不太了解,因为李千航非常忌讳谈起他们,苏尧只知道他妈带着他二婚,现在有了个弟弟,家庭关系有点紧张。
李千航算是个老实人,喜欢活跃气氛,也不怕把梗往自己身上揽。不过这样的人,很容易被男生瞧不起,也不太受女生爱情方面的喜欢。
“高考,就要来了。”李千航像参加朗诵比赛一样认真,把一句废话念出了几分史诗的味道。“我呢,能有你们三个知心的哥们儿,很高兴,很高兴。高考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了,我本来,也在高二的时候,就基本上放弃自己了。”
苏尧捕捉了一下,这句话里最重要的应该就是“本来”了。
“可是我遇见了我的爱情!”
梁一衡一直在玩手机,大概是跟他女朋友发消息。听到李千航脱单有望,他忍不住出来碎了一下嘴,“兄弟,得找个温柔点的,不然真是两个炮仗比谁哑。”
李千航害羞地点点头,“她很温柔。样子也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写的字也很温柔……”
写的字很温柔?苏尧脑中浮现出一本字迹娟秀的题册,还有题册被损坏后有可能发生的故事。“老李,你认真的吗?你看看你的成绩冷静一下。而且现在可是高三的关键时期,你跑去跟人表白,人家不接受,你自己砸也就算了。要是她万分之一可能答应了你,你俩现在谈恋爱,那就是同生共,死啊!”
“你知道是谁了?”梁一衡问。苏尧没有先回答他,他俩并不是很熟,只是因为李千航的原因见过几次。
“不不不,我没有要去表白。”李千航挠了挠头,“我是,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们。她成绩太好了,我是肯定追不上的。但是我给自己订立了一个目标,去考她第一志愿学校所在地区的另一所学校。”
“然后呢?”苏尧发现认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不太能跟得上李千航的脑回路。
“我要是考上了,就去跟她告白。她不接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也不担心见面尴尬。她要是接受,我跟她在同一个城市,有什么事都能帮上忙。”
苏尧问:“……那你知道她的第一志愿在哪里吗?”
李千航摇摇头,“反正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梁一衡“噗嗤”一声,手机都没拿稳,“不是,那你今天叫我们来是干嘛来的?”
李千航道:“我参考了一下过往的分数线,感觉离目标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今天请你们吃个饭,算是提前赔罪。过后这几个月,我要专心学习了,球不打了,游戏不打了,周末也不出去玩了。我就跟我的分数杠上了,一定要杠出花儿来!”
“好!”没想到第一个起哄的居然是裴印萧,他一边鼓掌一边咧开嘴笑,脸上的阴翳难得一扫而光,看上去爽朗极了。苏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被他抓了个现行,还好传菜员及时进场,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本来他们还点了酒,可梁一衡那边临时收到打球的邀约,让李千航再配他去打一场,便把酒给撤掉了。
那两个人在饭馆门口打了个车走,留下苏尧和裴印萧。后来的出租车停到了他们面前,苏尧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然后退回了人行道内。
“你不回家吗?”裴印萧追过来问。
“我要一个人去散步。”苏尧说着,没有往家里,而是往公园的方向去了。裴印萧跟在他侧后方,许久不说一句话,直到苏尧失去耐心,坐上了路边的长椅。
“我今天跟李千航说的事……”苏尧从没有试过踏出那一步,一是因为情况的特殊,二是因为他性格的因素。“就是,高三不能谈恋爱的事儿,是针对他这种学渣的。”
“可邹意不是你认证的学霸么。”
裴印萧这句话信息量略大,立刻就转移了苏尧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是邹意?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认证她是学霸了?你跟李千航私下秘密往来不少啊。”
“我觉得谈恋爱没什么意思。”裴印萧坐到苏尧旁边,从包里掏出了一串链子捏在手心里。
“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吗?”苏尧伸手想去拿,被裴印萧躲开了。
“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裴印萧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脸上似笑非笑,“打人是因为一个普通朋友,也是送我链子的人。”
这是故事的开场白了。苏尧想。他攥紧了围巾,竖起耳朵,想把这个故事一字不落地听完。
☆、项链
裴印萧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的叙述没有一条完整的时间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但他一个人讲话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温柔,显得故事中的喜怒哀乐,都平和了起来。苏尧听的时候,时不时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种娓娓道来。
裴印萧在九中的时候,人缘实在不怎么样。除了他有些孤僻的性格,还有一个原因。
那是他第一次被小姑娘表白的时候,全程连个微笑都没舍得给,板着脸不带感情地拒绝了。小姑娘失望地把礼物丢进他怀里跑了,裴印萧借着身高优势,两步追上去,又把礼物丢了回去。小姑娘没接住,眼看着礼物掉到地上,滚到了草坪里。刚下过雨,草坪里的土都被稀成泥了,脏得不得了,小姑娘眼眶立马就红了。
旁边待机的亲友团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围上来安慰人,顺带着鄙视了裴印萧这种仗着脸还能看就不当人的家伙。
“所以第二次被人叫的时候,我揣着现金去的。她把情书和礼物递过来,我说不好意思我都不要。她说那你至少把礼物收下,我说行,礼物多少钱?”裴印萧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结果又哭了。”
苏尧听得出他的笑声很无奈,“还有很多好办法,谁让你偏去讨人嫌。”
“哦对,李千航说你拒绝小女生表白很有一套,是走在时代前沿的单身贵族领军人物。”裴印萧趁苏尧不注意,往他那边挪了几寸。
“李千航,小伙子可以的。我猜你都不用套话,你直接问,他也就直接答了,过后也完全意识不到哪里不对劲。”周围没有树木挡风,坐着不动太久了有点冷,苏尧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这样一来,声音会被隔开,于是苏尧就朝着裴印萧的方向转过了脸。可是两人坐得有点近,转过去就快要脸贴脸了,苏尧便又朝旁边坐了一点。
办法是不入流了点。但那以后,塞抽屉的情书,放桌上的早餐,还有上学放学路上寻不到源头的各方视线,总算是都解决掉了。可惜裴印萧没能享受太久的孤独风景。
“然后来了个男同胞。”裴印萧把项链绕在手上甩了几圈,“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苏尧问。裴印萧没有回答他,继续着他的讲述。
周放的告白不走心,也不走肾。按他的意思概括下来,就是发现自己是弯的,想找个人试一试。刚有这种想法,就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同类。
裴印萧当然没搭理他。而几次厚着脸皮的尝试失败后,周放果然放弃了,改口说交个朋友也好。
“他有点像李千航。”裴印萧说。
“老实巴交的活宝吗?”苏尧问。
裴印萧收起链子,第一次皱着眉头看他,“你对他不会就这点认知吧?”
苏尧确实只是顺嘴开了个玩笑,对他来说,李千航是一个可以掏心剖肺,但始终有一点微妙距离的人。“哟,你急什么。我随口说说罢了。老李他不太爱跟我说家里的事情。但看他在学校里过得挺好,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有没有资格去打听更多。想想看他也是挺独立一个人,也许上了大学,远离原生家庭以后,就会越来越好的。”
“后来周放谈恋爱了。”裴印萧没有再评价苏尧对于李千航的看法。
“跟校长的侄子吗?”苏尧脱口而出。
裴印萧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抢答错误,是跟他一个老乡。”
周放谈恋爱之后变了一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裴印萧每天要删他十几条暧昧短信,他死心之后,暧昧短信又变成了“吃了吗”和“吃的啥”这样颇具有生活气息的中老年人关注焦点。
“谈恋爱之后,每天,每天,全是问题。他不懂的问他老乡,他老乡不懂的居然跑来问我。那头秀着恩爱,这头我免费补课。”,裴印萧的抱怨并不带有负面情绪,“不过他们畅想大学生活的样子,真的挺积极,挺……”
“挺让人羡慕的。”苏尧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你可别说你没有一丁点羡……阿嚏!阿嚏!阿嚏!你这就骂上我了?太灵了吧。”
裴印萧看了下时间,“太冷了,走吧,边走边说。”
校长的侄子是确有其人,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也是确有其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他的。说实在的,我对那张马脸完全没印象。后来有人匿名给我发消息说,这件事的源头是他想追某个被我拒绝的女生,然后被那个女生拒绝了。也有人说,他就是单纯嫉妒我长得帅成绩好。”裴印萧语调没有起伏,显得这句不要脸的话非常好笑。
“所以不是你打了人,是正常斗殴时双方实力严重不对等导致的结果差异吗?”
“不,就是我单方面打的。他走在路上,我跟在后头叫了他一声,然后走到他面前去就开打了。那个废物连还手都不敢。”
裴印萧停在了路灯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苏尧站在他的影子里,没有开口打断他这段稍显漫长的回忆。
“我爸妈过世得早,是奶奶把我带大的。”酝酿了一下,裴印萧接着说道:“前年她也走了,我就开始一个人生活。我们那个班主任,不是个会关心学生私生活的人。我成绩摆在那里不出错,他也懒得管我其他问题。可能那个狗杂种觉得我没什么可攻击的,就跑去打听了我的交友圈子。”
周放和他男朋友很低调,即使是晚上在学校里散步都不敢拉拉小手。但两个不在同一班级的大男人成天同进同出,小姑娘们私底下都议论纷纷。
“她们其实没有恶意。”苏尧听到这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没有。”裴印萧转过头来,“可能确实也没有。但是那个人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之后,做了一件下作的事。因为这件事,我打了他,也因为这件事,我‘只’是被退学。”
周放的妈妈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学校里跟男人谈恋爱,同吃同睡,成绩下滑得厉害,就要被退学了。不知道对一个文化水平不高,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讲,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打击更大。但最终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
“周放家里开了个小餐馆,生意一直不错,条件不能算差。可他妈一病倒,这边是餐馆少了一根顶梁柱,那边又在医院里大把烧钱。他匆匆忙忙地回了一趟老家,跪在家里被他爸狠狠抽了一顿,要不是高考在即有人拦着,能不能走着回来还不一定。”
周放回学校以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濒临爆发的状态。裴印萧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爆发,会是痛彻心扉的嚎哭,还是癫狂疯魔的愤怒。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男朋友一直在试图开导他,让他先把高考攻克下来。但周放的月考成绩还是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幅度下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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