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诗云说到“修左边眉毛特别痛苦”的时候,裴印萧的眉头舒展了片刻,随后又紧紧锁上了。
“怎么回事?”苏尧忍不住出声询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裴印萧沉声说:“我就说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他走到桌前用手指一下下地叩击,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释放不安,伴随着规律的背景音,他又说道:“更奇怪的是,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刚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着一样。”
“别他妈卖关子了。”梁一衡不耐烦地锤了锤墙,“再不说,当心被干扰忘了啊。”
裴印萧没给他好脸色,别过身子,倚在桌旁说:“这个旅馆里,居然一面镜子都没有。”
听到“镜子”这个词,苏尧的太阳穴突然一抽一抽地疼,浑身难受得像过了电一般。他伸手摸了摸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硬得像扎在肉上的芝麻粒了。
没错,是镜子。普通的旅店,即便没有梳妆台,也会在床铺对面或是桌子旁边安装镜子,更别说卫生间。
而这间旅店里,连卫生间都没有安镜子,洗手台上方只有一面单纯的瓷砖墙。可他们七个人来回反复地查看了这么多遍,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吗?又或者,正如裴印萧所说,有什么东西干扰着他们对镜子的认知,让他们察觉不到缺少镜子的不适应感。
“但是,没有镜子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实际的影响啊。”李千航走到邹意她们旁边,指了指自己的脸,“要是我脸上沾了米粒,你们告诉我不就完了?”
这个人的谐星气质越发浓厚,而且处于危机之中的女生们,特别是邹意,很吃这一套。笑过一阵,赵诗云眼珠一转,使坏地说:“要是你牙上沾了菜叶呢?”
李千航立马拉下脸来,严肃地说道:“那我现在起就不笑了!”房间里又是一阵笑声。
“言归正传。”苏尧眼看李千航被赵诗云带入了大坑里,形象越发诙谐,就快要成为不适恋群体了,连忙打断了他们。“你们就凑合着休息一下,我们还是像刚才说的那样轮流守夜。”
一直在角落没出声的梁一衡走了过来,在苏尧和裴印萧脸上轮流盯了几个来回,“两个人靠不住。我看我们四个都别睡,一起守更保险。”
他说“两个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加强了语气,略有些挑衅的意味。
不确定门窗是否百分之百安全,女生们就睡在了一楼角落的沙发里。
李千航嫌无聊,轻手轻脚地找了半天,居然从旮旯里翻出一副扑克牌来。于是四个人在沙发旁边围成一圈,用气音和手势决定了玩斗地主。
裴印萧摇了摇头,表示不参与。苏尧拿着牌走到房间那头去洗过,免得吵醒睡觉的人。洗牌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来了,第一遍他还洗得有些生疏,第二遍就潇洒利落起来。苏尧赶紧来回摸了一遍,确认自己手上没有长什么常年练习磨出的神偷茧子。
发牌时,苏尧有意地装了装生疏,不想被人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技能点。
地主被李千航叫了,苏尧便往梁一衡那边挪了挪。梁一衡显然是很会打牌的,很快就绕得李千航自乱了阵脚,莫名其妙地丢了个□□。苏尧配合他走牌,梁一衡手里的牌很快就所剩无几。李千航眼见一手好牌被自己打烂,居然不管不顾地继续拆对子,好像晚一轮输就是赢似的。
苏尧把牌并拢又匀称地推开,微笑着看向李千航。其实他手里的牌并不好,刚才为了协助梁一衡,拆掉了一个顺子,现在剩了一个A一个J,还有3、6、7各一张。
“一个3。”李千航甩下一张拍,轻声说。苏尧瞟了瞟梁一衡,他手里也有五六张牌的样子,未必就比自己好过。
“6。”苏尧打出了自己的6,梁一衡“嘶”了一声,跟了一张7。
李千航的表情很难看,他思考了很久,捏着手里的某张牌就是不行动。
苏尧看到裴印萧站起来,围着沙发外围走了一圈活动筋骨,然后停在了他背后。裴印萧俯身下来看苏尧的牌,细微的呼吸声像是生出了枝芽,挠得苏尧后脖子一阵痒痒。
“A!”李千航终于狠下心来出牌,这一声压抑又奔放,差点破音。赵诗云在睡梦中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扰到了。
苏尧要不起了,但还是故作玄虚地犹豫了一阵才说“过”。梁一衡叹了口气,冲着李千航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出牌。
随着李千航丢下一张草花3,在苏尧身后围观的裴印萧冲着战局中央伸出了手,盖住了李千航的牌。
“你干嘛?”苏尧小声问道。裴印萧示意他把牌亮出来给其他两人看,苏尧听话照做,李千航也跟着翻过了自己的牌。原本有些不满的梁一衡,在看到两人的牌后,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3,7,A,J。”苏尧念出了自己的牌,随后目光转向对面的李千航。
“6,7,J。”李千航说着,捡起了自己刚刚打出的3。
梁一衡把牌甩到了牌堆上,那是3、6、J和A。
“谁洗的牌?谁发的牌?”梁一衡发问,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显然事态对他而言已经非常严重,不是睡觉的时候了。
苏尧刚要应下,就听见裴印萧说:“又不是变魔术,谁还能左右你出的牌么?”
梁一衡冷笑一声,“只要打牌的人是奔着胜利去的,那在很多分岔路口,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装神弄鬼,不就是引导暗示之后,让人自己吓自己吗?”
“反正都这样了,我也解释不清楚,随你怎么说吧。”苏尧收齐地上散落的牌,重新垒好放回牌盒里。这件事太奇怪了,他不怪梁一衡话里带刺。甚至,想起刚才那种熟悉的手感,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来,怀疑自己刚刚无意识地就做了手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对,随你怎么说吧。”裴印萧把牌倒出到手上,用噪音不大的切牌方式洗了牌,然后分成三摞,一摞递给了苏尧,一摞递给了李千航,最后一摞则留在了他自己手上。
十几把游戏结束,李千航提出换个玩法。苏尧还以为他要玩什么炸金花之类的。
“咱们一人一摞牌,扣着拿牌。你一张,我一张,他一张,就这么轮流放下去。要是我的某张牌,跟前边的任意一张牌数字一样,我就可以把两张牌之间的所有牌纳入囊中。先打完牌的就是输家。”
苏尧没听过这种玩法,感觉像是小朋友会玩的,但斗地主有些费脑子,他也困起来了,玩玩这种简单幼稚的游戏也不错。
游戏中途,苏尧歪着头看了一眼裴印萧。那个人好像不需要睡眠一样,这么久了连个哈欠都没打过,眼睛炯炯有神的,像鹰一样锐利。
“靠,妈的。”
苏尧正望着裴印萧的侧脸出神,李千航也困得提不起劲来。梁一衡一句脏话把两人都敲醒了,顺带着也把距离最近的王尹夏吓得梦里呼吸一滞。
接龙已经持续了好久,三个人的牌轮流增减,一直没有拉开明显的差距。这轮牌的起点是2,第二张是K,大家发牌时都会优先确认这两张,因为能拿到更多的牌。
可是紧跟在K之后的,又是A、3、6、7、J。
☆、线索
搞事的扑克牌被丢到了垃圾桶里,可是被它搅动的情绪,是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的了。
梁一衡没跟其他人商量,就叫醒了熟睡中的三个人。李千航先客观地描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主观地关心了一下她们睡得好不好。
“不是,照你们说的,我们起码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吧?”赵诗云的表情有点难看。
李千航点了点头,以为她没睡够要生起床气了,“没事,我们守着,你们再睡会儿吧。等明天……”
“明天?”赵诗云重复道,“我们进来之前天就黑了,又翻来覆去耽搁了这么久,明天不是早该到了吗?怎么外边一点亮光都不见?”
苏尧还没走出扑克牌的疑惑,听到赵诗云这么说,他才抬起头来。之前被他拉开的那个窗口外,确实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以现在的天气来看,三四点外边应该就比较亮堂了,即便是大阴天大雾天,也不至于黑成半夜十二点的样子。
天,还会亮吗?
苏尧走到窗边,想推开窗户看看外边的情况。可不管他怎么摸索寻找,都找不到原本应该在两扇窗户正中间的插销,而窗户与窗框之间,更是严丝合缝得抠不出一点儿破绽来。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着,刚想寻找趁手的东西敲窗户,裴印萧已经找到一个金属的台灯底座过来了。
“我去门那边看看。”邹意道。李千航还没弄明白苏尧在干什么,便跟着她一道过去。
裴印萧最后直接上脚踹,也没能撼动窗户半分。而旅馆的大门,也跟窗户一样,离奇地发生了质变。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会不会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王尹夏情绪失控,趴在邹意肩膀上泪流不止。
苏尧正埋头想事,感觉到有什么人朝着自己过来,一抬头,看到裴印萧拦住梁一衡的画面。
“你干什么?”裴印萧问。
梁一衡没有往前使劲,而是后退几步,抬手指向了苏尧。“牌是他洗的,窗户也是他发现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少说两句吧。你遇到这种事情觉得害怕,也不能往队友身上撒气呀。像你这样的,在电影里往往是第一个出事,还连累别人的。”赵诗云并没有真的去考虑苏尧的问题,她只是熬着夜,头昏脑涨,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邹意也顺势出来劝了几句,梁一衡大概是不想跟女生计较,没再开过口。
李千航望着上楼的楼梯口半天,说:“我们找过房间里,但是还没找过一楼的餐厅厨房吧?要不然,我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于是,一群人又在一楼翻找起来。一楼有餐厅,休闲区和一个大厨房。外边的区域他们之前找扑克牌的时候已经翻了个大概,厨房倒是还没人进去过。
“哟呵,柜子都是空的。”梁一衡咬牙切齿地摔上地柜的柜门,又去翻高处的。
苏尧进到厨房时才反应过来,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肚子饿,甚至连渴的感觉都没有。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这个不算好消息的事情分享出去。
“我的天呀。”那边,刚打开冰箱的赵诗云惊呼起来,做着一个捂嘴的动作关上了门。但冰箱里的味道已经窜出来,屋里的人都闻到了。
梁一衡推开她,再度打开了冰箱。苏尧从后方看进去,那冰箱里密密麻麻地垒满了死鱼,死鱼好像是刚从湖里捞起来的一样,浑身都是粘液和淤泥。那些东西从最上层一路往下滴,积攒在最底层,门一开,就淌出了冰箱,流到了地上。
“一直出不去的话,这搞不好是我们的救命粮食。”梁一衡咬牙切齿却又故作轻松,脸黑得像是已经把鱼咽下肚里了。
王尹夏趴在洗碗池旁干呕起来,虽然她有试着忍耐,但是忍不住的干呕声听起来更加恶心。梁一衡烦躁地踢翻了厨房地上的垃圾桶,又狠狠地踹了一脚堆在墙角的空编织篮。堆高的编织篮被他踹倒,滚落四散,露出了背后墙面上一行隐藏着的字。
不要找镜子出去。
那字是用手指蘸着颜料写的,断断续续,歪七扭八。颜料已经干透了,呈现出黑褐色,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血液。
苏尧蹲下,鬼使神差地把脸贴在了旁边的墙面上,想看出这行字的一点端倪来。毕竟在一个没有镜子的地方,“不要”这个词儿用得相当奇怪。
“诶,你别!”看到邹意冲着那行字伸手,李千航急了,“看着像血似的,你别上手啊。”
邹意摇摇头,“我有一个想法,得用手验证一下。”
“我来我来!”李千航居然都不问问她的想法是什么,直接就蹲了下去,手指摸上了那行字。“嗯,摸起来也没什么特别,这个都干了。对了,你的想法是什么?”
苏尧给邹意腾出了地儿,让她能蹲着观察。邹意一边看一边说:“我怀疑‘不要’两个字是后来加上的。在一个没有镜子的地方,‘找镜子出去’才像是句话呢。”
“你这么一说,‘要’字下边那一撇跟‘找’字的那一撇确实不太像。虽然理解为没墨了不显也可以,但更像是一个习惯写出笔锋,一个习惯直直摁着笔结尾。”苏尧道。
李千航手指粗粝,摸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最后还是邹意用她稍微留长的指甲找到了线索。
“所以,写‘不要’的人没留指甲,笔锋自然而然就带出来了。可是写后边半句话的人留着指甲。”邹意嫌弃地用小指戳着字间一些浅坑,“写的时候很容易刮到墙壁,所以就没有笔锋。”
“是不是意味着,找到镜子我们就能出去了?”李千航说这话时,真情实感地带着喜悦,苏尧都不忍心打击他,裴印萧却接话了。
裴印萧道:“这意味着有一个跟我们一样迷路的人,找到了生还的线索并写下来。但与此同时,旅馆里还有一个人,不希望后来的人找到路出去。”
本来在厨房待了这半天,苏尧已经对鱼腥味免疫了一大半。裴印萧这当头棒喝,让他的感官又敏锐了起来,毛骨悚然的同时,不禁也产生了反胃的酸胀感。
写下线索的人还活着吗?修改线索的人,还在旅馆里吗?苏尧没有问出口,但他知道,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正在思考这两个问题。
好吧,也许得除开李千航。
苏尧想了想,说:“不管怎么说,至少可以按着线索找一找,能不能找到都还不知道,也许不用顾忌那么多。”
“我跟你一组去找。”听到声音,苏尧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一衡。后者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看法,说完这句话又问女生们:“你们分一个或者两个过来。然后剩下的人一组。”
苏尧看了看裴印萧,感觉他好像对这件事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便答应了下来。
待裴印萧他们那组上楼后,苏尧转身看向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梁一衡,“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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