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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刷手机的手停了下来，“霜降”这两个字就像一块石头猛地打在了他脑袋上。
“是啊，怎么不记得呢？”邵艺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任阳好奇道：“《霜降》？艺哥的作品我都看过，怎么没听说过这个？”
苏铮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邵艺，他记得自己搜索过邵艺的消息，里面绝没有提到《霜降》。
邵艺神色如常，淡淡地笑：“因为那部电影没拍完，你自然没看过。”
任阳：“哦……”
苏铮冷不防插了一句：“艺哥，你拍过《霜降》？那你认识苏凌吗？”
邵艺转向苏铮，他眼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亮，随即他轻轻哼了一声：“当然认得。虽然我只是在《霜降》里演一个小角色，但导演我怎么会不认得？”
孙之青咳了一声，接话道：“唉，说起苏导，看起来和善亲切的一个人，谁知道后来会出那样的事呢？当时组里的人都吓坏了吧？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不提也罢了……”
她刚刚脱口提起《霜降》，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在那个剧组发生的倒霉事，对于邵艺来说是忌讳，谁刚出道遇到这种晦气的事能不忌讳呢？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现在苏铮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她只好出来转开话头。
任阳一脸懵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微妙，他就更是不懂了。
“什么事啊？”他问孙之青。
孙之青摆摆手：“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儿不用知道那么多。”
这时候，副导演进来催场，说场地都布置好了，可以开拍。
邵艺立刻站了起来，一眼都没再看苏铮，径自朝门外走去，孙之青随即跟了出去。
“咱们也出去吧？”任阳叫苏铮，“你又怎么了？发什么愣？”
苏铮说了句“没事”，跟着他出去看戏了，可是围观影帝影后的过程中，他也是心不在焉。
他就是觉得心里隐隐的不舒服，这个邵艺总是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邵艺看他的眼神，还有提起《霜降》时的态度，都有些微妙。
苏铮心想，也许是邵艺知道他的身份了？他跟他爸爸长得像，邵艺上次见面就注意到了他，要是有心的话，回去一调查肯定就知道他是谁了，然后又因为昔年往事，邵艺一定很鄙视爸爸，就顺带着也看不起他？
这个解释能说得通，要不还能怎么解释？
苏铮想到这里就有些心塞，小时候，这件丑闻传到同学耳朵里，他也曾被鄙视嘲笑，即便他背靠庄家，也逃不过小朋友们把他当做“罪犯之子”进行自以为正义的审判。
为这个，庄天没少为他出头，和同学们打架。
没想到他现在长大了，几经波折、改头换面混娱乐圈，还是会被知情人看不起，就好像那个耻辱的标签永远也洗不掉了似的。
嘁，苏铮冷漠地看着邵艺，心想，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你看我是强-奸犯的儿子，我看你还是被包养的小三儿呢，大家彼此彼此吧。
不太明媚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邵艺客串结束离开，又一直持续到吃午饭，苏铮没什么胃口，庄心诚订的美食他就只吃了几口。
庄心诚关切地问他：“铮铮，你怎么了？”
苏铮忽然想起任阳说的苦肉计，现在不是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地使出来？
他把吃的东西往前一推，一手紧紧摁住胃部，紧皱眉头，痛苦地咬住了下唇。
缓了半天，才泪眼盈盈地望向庄心诚：“小叔……我胃疼。”
☆、花瓶（四）
庄心诚立刻就要带着苏铮去医院, 苏铮可怜巴巴地说“不用，拍戏要紧，这么多人都等着你呢，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他是装病，自然不必去医院，他也不想耽误庄心诚的正事。
庄心诚犹豫了一下，苏铮赶紧又说：“我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 你早点回来看我就行。再说还有吴亮陪着我呢。”
庄心诚这才放弃了立即亲自带着他去医院的打算，让吴亮陪他回去休息，又对吴亮千叮万嘱, 要他一个小时就汇报一次情况。
苏铮病恹恹地离开庄心诚的视线，一上车就放开了捂着胃的手，拿起手机刷得津津有味。
吴亮从前排回过头，满脸疑惑：“苏苏, 你胃不疼了？别玩儿手机了，歇会儿吧。”
苏铮：“中午没吃饭, 现在订个外卖，一会儿到酒店正好可以吃，你觉得是订鸡汤小馄饨好还是生煎包好？”
吴亮瞪大了眼睛：“你根本就没有不舒服吧？！”
苏铮眯眼笑：“我心里不舒服，要吃点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
吴亮知道苏铮又开始不正经了, 苏铮这样就是在敷衍他，意思就是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原因的。
吴亮作为苏铮的助理跟他朝夕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对苏铮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越发觉得自己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一直以为苏铮是只有点气性但蹦跶不起来的小白兔，现在才发现他更像一只韬光养晦的大尾巴狐狸，眯着眼睛笑笑，就不知道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更何况现在苏铮有了大靠山，吴亮更是摸不着他深浅，反正苏铮给他的待遇很不错，他只想着能在苏铮身边混口饭吃就行，别的想法一概不敢有了。
苏铮不告诉他为什么装病，他也就不再问了，心想美滋滋地想，半天假期从天而降，这等好事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吴亮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回了酒店他刚想回自己房间睡大觉，就被苏铮叫住了：“交给你个事，你去查查邵艺这个人，网上都能找到的就不用了，通过其他途径多收集一些他的消息，以前的现在的都要，以后也要多多关注他的动向。知道了吗？”
吴亮有一点不耐烦：“关注他干什么？大影帝又不是咱们的竞争对象。”
苏铮只是淡淡地回答：“让你做你就做。再说，谁规定的我就不能跟他竞争？人往高处走，今天没有到他的位置，明天可就不一定了。咱们要努力上进，当然要时时刻刻向着业内标杆看齐。”
吴亮闭上嘴走了，当天就开始给各种业内人士打电话联络感情，东拉西扯地打探消息，回京城之后的饭局都快排到明年去了。
……
苏铮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瞟了一眼窗外，外面天色阴沉，乌云罩顶，一场大雨眼看就要降下来，庄心诚他们本来下午有两场外景戏要拍，看这个天气很有可能拍不成了，小叔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苏铮百无聊赖，打开电脑，点开梅月发给他的新剧本。
苏铮在S市拍戏，梅月留在京城，苏铮体谅她刚生了娃，让她没事就不用过来探班，当然梅月也没闲着，除了日常的营销宣传，还积极给他接洽剧组还有广告商。
入选《花瓶》剧组还有利用曲遥事件做的营销，让苏铮小有名气，自然有剧组和厂商主动来找他。
不过那些商家大都籍籍无名，要么淘宝店要么微商，不符合他以后的发展路线，梅月全都帮他婉拒了，倒是新剧本还有几个能看得过去的。
对于下一步的工作，苏铮不急，《花瓶》上映之后，口碑必将炸裂，他跟着电影水涨船高，到时候肯定比今天更上一个大台阶，选择的范围也更广，但要是有合适的本子，他也愿意多多历练，就算暂时演小角色也没关系。
第一个剧本是《致我们最美好的时光》，苏铮记得这个剧，上辈子，这是部大火网剧，因为投资小，参演的又都是小透明，这剧一开始完全没人关注，但上架之后凭着良心制作和青春情怀，口碑逆袭，成为了当年的网剧黑马，捧红了一对刚出道的男女主。
这个可以考虑。虽然不是最好的资源，但演了能收获大波人气。苏铮把这个文件放到了名为“海星”的文件夹里。
第二个剧本是《江山故梦》，是部古装权谋大制作，投资几个亿，拟邀的全是超级大咖，圈内知名的、不知名的演员都对这块大饼很感兴趣。剧组想要让苏铮试镜的是五番男配，虽戏份不重，但角色人设非常有趣。
苏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这个文件放到了“布星”文件夹，他对这部戏印象深刻，这剧播出之后，收视率高开低走，以一种疯狂跳水的走势一路扑街，主演们的嘲帖刷屏半个月，连搜索关联词都是“江山故梦 扑街”。
苏铮没本事帮人家做策划、改剧本，他只能自己不演，避免这场现象级扑街。
第三个剧本叫《风月》，讲得是民国背景下的梨园行爱恨情仇。苏铮想了半天，才想起这部剧，实在因为这剧播出之后本身没有很强的存在感，但男一和男二的CP却意外火了，为两位演员吸引了大批死忠粉。
《风月》的男一正是邵艺，他靠着这部戏吸了大批年轻新鲜的粉丝，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回春。
苏铮犹豫了一下，把这剧本直接放在了电脑桌面上。
正在这时，电脑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苏铮接了，是袁小圆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因为天气原因，剧组今天收工了，大部队正准备回酒店呢。
苏铮道了声谢，挂断电话后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再看看窗外，风雨欲来，天地间一片灰暗，宛如黑夜。
他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至于为什么要洗澡……emmm，总觉得一会儿万一要是会发生一点什么，还是先洗了比较不会尴尬。
虽然苏铮自己也知道八字完全没一撇，但要是万一他或者小叔情不自禁了呢？不管谁扑倒谁，先做点准备总是没错。
低沉晦暗的天色非常适合睡觉，苏铮躺了一会儿就犯迷糊，他努力告诉自己要撑住，现在还不能睡过去。
半睡半醒的边缘，苏铮听见了门铃声，然后是吴亮从另一间卧室去开门的声音，再然后是庄心诚略显焦急的声音：“小吴，苏铮怎么样了？”
吴亮说：“他在房间里休息呢，半天没动静，大概睡着了。”
庄心诚嗯了一声，就朝苏铮的房间走过来。
苏铮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又变身成了一个小可怜。
“铮铮，”庄心诚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探他额头，“你睡着了？胃还疼吗？”
苏铮缓缓地睁开眼睛，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小叔？我是在做梦吗？”
庄心诚低头看着他，见他小脸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胃疼还是刚睡醒，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的心又软又疼，温柔地说：“是我，你没有做梦。我带了砂锅粥回来，你要不要吃一点？”
苏铮摇了摇头，叹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都不要我了……”
庄心诚拍拍他的头，轻声道：“怎么会？”
屋子里光线昏暗，庄心诚想要打开床头灯，好把苏铮看清楚，可是苏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庄心诚问他。
“你不要动，就这样陪我一会儿。”苏铮把他的手拉过来贴在了自己脸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苏铮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庄心诚看了心一揪一揪的疼。
“我小时候生病，有妈妈照顾，有你陪伴，还有哥哥……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苏铮虚弱地说。
“铮铮，我以后会一直照顾你陪着你的。”庄心诚动情地说。
苏铮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现在心里就有别人，以后你更会找到那个白头到老的人，找到了你就不会管我了。”苏铮的眼泪很适时地流下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抹去泪水，“……对不起啊，就是今天身体不舒服，有点矫情了。”
庄心诚一见他哭，忍不住眼眶发酸，颤声道：“不会的……”
“不会？为什么不会？”苏铮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就连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想要找一个稳定长久恩爱和睦的伴侣，孤单时有人陪，生病了有人照顾，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人分担，你难道就不想吗？”
“我……”庄心诚注视着苏铮，喉咙里像坠了一个铅块。
“反正我就想找一个小叔这样的，”苏铮苦涩地一笑，“就算没有小叔优秀，也要差不多才行。”
“我这样的？”庄心诚眼中闪烁着微光，“什么意思？”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破碎，苏铮就像一团火苗，快要把他最后的疑虑和担忧融化了。
“就是你这样的，你在我心里是完美的。”苏铮虔诚而肯定地说，又很忧伤地补了一句，“只可惜……小叔把我当孩子，一点也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庄心诚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紧接着他垂下眉眼，喃喃自语，“我喜欢。”
苏铮撑起身子，用手指托了一下庄心诚的下巴，两个人以极近的距离对视，呼吸交缠。
“小叔，你把话说清楚，”苏铮的眼眸熠熠闪光，“你喜欢什么？”
庄心诚安静地看着他，眼前的男孩儿仿佛有魔力一般，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魂魄勾走了，让他在他面前无法再伪装，无法再遮掩。
他不能再瞻前顾后了，多年感情像是洪水一样一泄而出，到嘴边却只化作仿佛梦呓般的低语：“我喜欢你，从你16岁的时候就喜欢，我对16岁的你一见钟情。”
☆、花瓶（五）
“我对16岁的你一见钟情。”
苏铮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现在想来，一定是生日那天的意外触动了庄心诚心里那根红线，让他的爱意生根发芽。
否则，他为什么刻意跑到国外躲开他，他总不会是在异国他乡喜欢上他的吧？
这样一想，前情往事, 就全都合情合理了。
苏铮唏嘘不已，如果不是他重生了并且选择主动找到庄心诚，那这个秘密恐怕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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