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一袭白衣独立脊檩上,眸子疏淡的垂看转瞬消失的闪烁光点。
轮转罗盘终于找到他了......
原本一片混沌虚无中,自我的意识突然生了出来,空明奇怪的看向四周,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怎么四周的东西全都是一片模糊?
空明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清晰了起来。
四周是街道,和空明见过的都不一样,地上铺的是石板,街上的建筑也很奇怪,都修得像寺庙一样有檐有角,但又不是寺庙的形制,人们都穿着长袖长衫,后来空明到了汉地才知道,那样的衣服是汉地古人的衣服。
这到底是哪里?
人流如梭,空明茫然的看着人们的来来往往,有一个人从背后走到了空明的身旁,同他并肩而立。
空明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清他的服饰装扮。
他穿着一身光华流转的白衣,倒也不是真的有光,只是衬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着实耀眼得很,头上束的白玉发冠,胸前戴了一块玉锁连坠着珠玉缨络,玉锁上不厌其烦的雕刻了很多流云祥瑞。
那个人一来到空明的身旁,就令空明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盯着他模糊的脸,空明欲言又止。
可真要让他说些东西,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人似乎也在盯着他看,好像在上下的打量他,像是要对照着什么东西找到一点相似出来。
空明想要探看清他一片模糊的脸,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景色已经开始扭曲改变,等到空明回过神来,已经在一个森冷大殿里了,大殿四方广拓,孤寂空旷,十二根石柱环绕大殿如同天柱一般支撑起穹顶,空明平静的看着这个大殿,方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更加浓烈了。
抬头看着穹顶,这个地方原本不是这样的,
空明感受到了一种苍凉,也平静想着,变成这样是很正常的。
原本是什么样的?现在又怎么样了?
白衣男子沉默的看着空明,打量着他变得陌生的眉眼,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
空明盯着穹顶,他渐渐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周围的景色在颠倒,他心里缺了一个大口子,心脏紧缩,巨大的空洞感将要溃堤,他嘴型微微聚起,依然想要说出那句话。
魔途不灭!
但是此刻他却连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白衣男子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空明猛的回头,看见的却是自己房间的墙顶,师兄们都还睡得死死的。
原来刚刚是梦......
空明捂住心口。
梦里的那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空明甚至不知道那梦里见到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些什么,就是莫名的觉得心中十分的不好过。
也说不上是难过,空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不知道从何形容起。
大概是...苍凉?强烈到能吞噬掉他整个人的苍凉。
很平静的看待,心中却很苍凉?空明觉得这个梦真是奇怪,梦里的自己也真奇怪,还有梦里白衣的那个人,更是奇怪。
总之就是一场奇怪的梦。
空明轱辘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州到小木柜,打开小木柜翻出今天拣到的那颗白色珠子,看着珠子中的光华,空明觉得这个珠子说不定和梦里那个人有关系,或者是这个珠子和这场梦有关系。
想了半天,也想不清楚是为了个什么,没有答案,空明只好继续爬上床睡觉。
天光刚亮,近处的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空明拿着扫帚开始了早晨的功课。
扫地。
扫完地东边玩一玩,西边看一看,然后等着吃饭,这一天吴渡音都好好的呆在客房里没有出来找他的麻烦,空明觉得这样很好,却并不知道吴渡音在另一个世界里正在努力说服他,而吴渡音也并不知道,空明的梦不仅仅只是她催动的幻梦。
到了夜里,依然还是昨天那样的梦,只是梦境里面空明的感知能力不像上一次那么清晰,感觉整个世界像隔了一层薄膜,苍凉的感觉也不像昨天那样的强烈,只是像个局外人一样隅隅独行。
好几次空明都看见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但他总是站得远远的静默的看着空明,没有再走到空明的身边来,不过他那一袭白衣的身姿鹤立鸡群,只要他一出现,空明就能看到他。
第二个感觉强烈的梦出现时离第一个梦已经有几天的时间,梦境一开始和第一个是一模一样的,在梦境里的时候空明也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梦境,全然忘了真实世界里的自己,也忘记了这个梦自己已经梦见过很多次了。
街上很热闹,但是天气有些冷,空气也很湿润,雾气中的小颗粒水汽沾在空明的脸上,街上沽酒卖花的吆喝着,走街串巷卖小吃的叫卖着。
那些人走着走着,衣服骤然变成了来藏地游玩的汉人穿的短衣短裤,每个人路过空明的身旁都笑尽极妍,眼神更是一汪水般的温柔,他们各自拿着些有趣的物件或者好吃的东西在手里,喧嚣繁盛,高楼乍起,车流如水,浮光流火。
每个人的神色都好像在说,这里很好,这里很有趣。
的确,这一切很好,很有趣,空明不能否认,仅仅是这几场梦中,他所见所闻都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见闻过的,
而空明看着高楼乍起,几乎要被这样的繁华迷了眼,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心里空缺了的那一块又开始难受了起来,这些繁华,这些来往的人,这片汉地......
很重要
非常的重要
不!
是它们与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有关系,他心中缺失掉的那一块,只有到了汉地才能补全。意识到这一点空明豁然开朗,仿佛宿命在牵引着他,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空明———归来。
空明点了点头,像初次听闻上师垂训时的认真,喃喃道:“等着我。”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牵引力似乎要将空明的心脏从胸腔里掏了出来,疼得空明呲牙咧嘴的捂住了心口,左眼也隐隐作痛了起来,空明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空明的肩上,方才的一切疼痛神奇的消弭于无形。
一切繁华归于寂静中,世界鸦雀无声,空明转身,看见的还是那身白衣,那片看不清面孔的模糊,白衣男子依然还在打量着他,大概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吧。
白衣男子轻轻的推了空明一下,空明一个踉跄,再一看,已经是梦中惊醒了,依然是自己的房间,哪有什么白衣人。
空明吐出一口气,瘫软的躺在床上,那么真切,结果还是一场梦,张了张嘴,却无意识的呢喃:“汉地。”
汉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块地,是一个称呼,是两个字,可现在,汉地却仿佛变成了他的宿命,是他来之源,也是他将归之地。
梦中残留的感觉还未完全消弭,那个感觉还在他的心里回荡,令他这一刻是这样的牵挂汉地,那块地方,有着很重要的东西。
他不能抛弃那个东西。
可那到底是个什么呢?
在梦里的那一刻,空明觉得自己好像是颗在地下沉睡了千万年的枯木一样,当那个声音呼唤着他‘归来’时,死去的身躯上新芽又萌发,黑暗中枯旧的身躯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那种寂静无声的欢愉,像黑暗中掩藏的寡欲淡笑。
他在苍凉寂静的等待中醒了,那个他,空明觉得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空明摸着自己的嘴角,试探着扬起一个淡笑。
唉...实在是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
☆、第003章 归来
没多久,第三个梦境也来了,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砰砰砰响着的心跳声,强烈的勃动中有着接近于疯狂的渴望。
要去汉地......
该回去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接下去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强烈梦境,空明快要崩溃了,每天醒着的时候,他都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并不想去汉地,也知道自己想要去汉地的想法是虚幻的,他早就想好了要一生在佛祖的脚下混饭吃,可是到了晚上的梦里,想要去汉地的渴望总是让他醒了之后心口都还是热的。
简直是有妖魔鬼怪在他脑袋里打拉锯战,太痛苦了,还不如干脆把他锯成两半好了,各拿一半走好了。
吴渡音依然很安静,不过空明发现吴渡音的安静只是针对他的,这几日她总是不声不响的去拜见上师和仁波切,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待上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上师和仁波切见过她之后两人又关着门待上几小时。
不知道他们每天是在参什么佛悟什么道。
空明没好奇上几天,仁波切就召见了他,当头第一句话:“一开始,我们都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他以为以他的几世神通,遮蔽空明这一世因果绰绰有余,却没想到这一切早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得多大的罪孽,竟让活佛说出一句‘严重’。
吓得空明扑通一下就跪倒了下去:“不论是什么事,恳请仁波切不要这样说。”
“空明,要是我遣你出藏,你愿意吗?”
......
空明愣住了,想要摇头,没摇,心里有个声音叫他点头,他也没点,他没反应过来,仁波切是在驱逐他吗?
直到从仁波切的房间出来,空明整个脑袋都还是浑浑噩噩的,上师在路上等着他,空明情绪低落,两人一道走着,空明有些委屈:“上师,我做错什么了吗?”
“空明,你是佛子,当知命运虽充满变数,但因果是早已定好了的,因果之外是你的心,心定则转因果,不定,则因果转心相,因果是磐石,可若你的心能比大山,因果就转不动你,因果是尘埃,可若你心能‘空’,因果自然也就空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切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空明听着点头,上师叹了一口气:“佛经你读过,道理你自然也背得滚瓜烂熟了,可你没有真正证得‘不动’与‘空’的境界,也就还是不懂,总之现在,上师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出藏,上师支持你,不管仁波切怎么说你都不要害怕,师傅会支持你的决定,俗世多纷扰,汉地对你来说,绝对不会是好地方。”
空明的心里打着架,理性想着不要出藏,心却已经快要飞到汉地去了,而仁波切和上师的观点也罕见的打起了架,一个叫他出藏,一个不想他出藏。
离遇到吴渡音的那天还不到半月,空明的观点和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弄得空明现在连扫地都不能静心的扫地,一边扫一边数飘进寺庙的落叶。
出藏。
不出藏。
出藏。
......
最后一片落叶,不出藏。
那边又飘下来一片落叶。
还是出藏。
不出藏是早就想好了的,熟悉的生活,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他没有理由要离开。为什么要出藏,出藏的理由是什么?
想来想去其实并没有理由,只是内心的那股渴望而已,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空明也确实有些好奇,到底汉地有什么。
让他觉得那么的重要?
第二天,仁波切又召见了空明,问他:“想好了吗?”
空明摇头。
仁波切满含智慧的双目凝视着他:“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空明双眼大睁诧异的看着仁波切,不明白仁波切的意思。
“你本该坚定的拒绝出藏的,短短几天,你的心就已经动摇了,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不会停下来的,你真的不想出藏吗?”
空明沉默了,想了一会:“我想要去汉地看看,踏上那片土地,找一找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在哪里,但是我不想跟着吴施主出藏,我觉得她有点古怪,让我心生畏惧。”
“既然你想要去,就必然是会去的,那么早去晚去,跟着谁去,这些又有什么值得你介怀的呢?”
空明觉得仁波切说得有道理,可他过不去这个坎:“可我要是和她同行,我们之间的牵扯就会越来越深,她说要我出藏帮她,我和她一起走了,不就是答应帮她了吗?”
仁波切看着空明,如同看着一个幼稚的小孩般笑了起来:“若是能帮人便帮,我们向来这样教你,你怎么现在倒如此小气了,况且,吴渡音曾经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几次同她谈到未来,我们看不清的,她却能看个大概,汉地会有大事发生,而你。”仁波切一指他的左眼:“眼睛里的藏有的那个东西,或许能帮助人们度过坎坷。”
空明摸上了眼皮.....
仁波切说话总是有道理,空明没理由可以拒绝,修行本就是度己度人,因为这块镜,这重任变得非他不可,而且出藏也本就是他想要做的。
再想想吴渡音那娇小瘦弱的身躯,她不辞辛苦来找他,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将要发生的灾难,为了灾难中的人们。
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做的事却挺让人敬佩的。
空明说服了自己。
心里的想法这一刻都尘埃落定了,唯一让空明还放不下的就是,还有一年他就可以受比丘戒了(依个人意愿正式剃度出家),要是他现在出藏了,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受比丘戒。
他一直很期待这件事,想到要被延期就觉得不开心,要是能在他离开寺庙前就受比丘戒的话就好了,空明离开仁波切的房间后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和上师说起这个事情。
上师沉默了看了他很久,是空明记忆中最久的一次,紧张得空明咽口水,自己要出藏,一开口就要上师为自己破规矩,上师肯定会生气,空明偷瞄着上师的脸色,不过,应该还是会答应他的吧。
上师脸色很不好,严肃的看着空明:“你不可以受比丘戒。”
空明神色茫然。
“从今日起,你还俗归家,不可再自称佛门弟子,去吧,去告诉你的师兄们,你还俗了。”
没一会这件事就传遍整个寺庙了,喇嘛们跑来安慰空明,师兄们单腿盘在床上坐着抱怨着。
“受不受戒都是自愿的,哪有逼人还俗的。”
最终想着不能毁谤上师,安慰过空明也就算了。
第二天,仁波切已经叫人给他收拾好了行李,寻常人穿的藏服袄子也给他准备好了,脱下那身暗红色的僧袍,空明心里满是不舍,吴渡音急着要走,怕好不容易捞到的空明反悔。
空明在寺庙外拜别山门,背着行囊就和吴渡音一起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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