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乘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破败和零落空荡的街道,却依稀有些往日的模样,他嗯了一声,道:“就是这儿,不久前,还有花灯呢。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慕苏轻轻走到街边,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蓦地回想起几年前贺楼乘夜在灯下回眸那充满深意的笑,然后说着插科打诨却字字珠玑。那里曾经精致好看的鸾鸟花灯,如今估计早已成为尘土。
贺楼乘夜缓缓走到慕苏身边,转身看他,笑道:“我好感动,看起来鸾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不知是否记得我的第一次表白了。”
慕苏猛地回过神来,面上发热,冷眼看他道:“你何曾表白了?不是还想杀了我吗?”
贺楼乘夜叹了一口气道:“而如今,不论如何我都会死在你之前。”
慕苏没等他说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不许说这种话!你还要不要振兴阆玥了?!”
贺楼乘夜低头看他,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眸子里却有淡淡的伤感。
慕苏自然读懂了,他轻轻收回手,垂眸不言。
两人继续向前慢走,不知是经过什么样的思想斗争,慕苏停下脚步,看着贺楼乘夜道:“贺楼乘夜,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可以利用,但是答应我不能伤害当事人性命。”
贺楼乘夜一顿,转头看他,面色无惊无喜。
“你记得我同你说过,天月城里的那个扎花灯的老妇吗?”慕苏的手指掐紧了袖子。
贺楼乘夜嗯了一声道:“记得。是个夏人。”
“……她不是一般的夏人,她……”慕苏正要说什么,却被贺楼乘夜猛地伸手阻止。后者的眸子看向前方,有些阴晴不定。
慕苏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前方走来的三人衣着粗野,但金银满身,结实而黝黑。慕苏认识他们,正是宇文文手下的三个部落首领,这一次贺楼乘越死后,他们对于贺楼乘夜的不满最大,想要临阵脱逃的心思不言而喻。
三人看见慕苏,面上露出了一些得意,先抱拳同贺楼乘夜行礼。
“见过陛下。”
贺楼乘夜看着他们道:“有事?”
其中一个高大结实的壮汉,看了一眼身边那个肚圆肥硕的,开口道:“陛下!我们都有一事不得不说!为了阆玥和陛下,拼死来谏!”
此时慕苏和贺楼乘夜心里已经透亮了七八分,慕苏顿时对这三人生出浓重的嫌恶之情,他想着阿卢战死,竟然也为了这种人的性命和利益,更是一阵恶心。
没等贺楼乘夜开口,那个壮汉一横眉,指着慕苏怒道:“就是他!陛下!这个夏人,是大夏在我阆玥的奸细!陛下千万不能被蒙骗,尽早除掉此人为好!”
身边的胖子和另外一人也应和着,互相交换了眼神。
贺楼乘夜眉头紧皱,面色很难看道:“你们有证据说孤的朋友是奸细吗?”
那壮汉此时还没开口,身边的胖子顿时开口:“陛下!整个达雅只有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夏人,不是他又是谁?!今日陛下要是不分黑白为了这个夏人搭上阆玥的命数,我等实在是无法苟同!”
此话一出,其心可诛。
贺楼乘夜冷笑一声,沉声道:“怎么个无法苟同?”
那胖子悄悄擦去手心的汗,壮胆高声道:“自然是回各自的部落去!”
贺楼乘夜向前走了半步,声音也拔高:“你在威胁孤?!”
那胖子慌了,周围的人越围越多,那胖子也不能再退,声音虽然大但是却在颤抖:“陛下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夏人如此对待阆玥亲民吗!?这个夏人定是迷惑了陛下,与大夏传递消息,他才是害死骨通王殿下的真凶!”
四周哗然声起。
贺楼乘夜脸色大变,他手几乎要拔刀而出,却被慕苏抢先。
慕苏拔出贺楼乘夜的长刀,与温文尔雅的笑容截然不同,他走到贺楼乘夜面前,笑着看着那胖子道:“阁下说,是我害死了骨通王殿下?是我扰乱民心?”
那胖子顿时气高,怒道:“就是你!给我把他抓起来!”
慕苏的眼角划过一道冷光,他的笑容也变得格外冰冷可怕。
“战争失利,民族危亡,却欲临阵脱逃,更是以下犯上,无证无据,血口喷人,当众起哄,扰乱军心,于家国不顾,于君臣不礼,于为人不德,贺楼乘夜如今让你活着,真是个笑话!”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那胖子被他突然改变的气势吓得节节后退,身边的壮汉和另一人早就快要退到人群之中了。
慕苏顿住了脚步,垂下眼,声音冷酷而残忍。
“当诛。”
手起刀落到时候,天地一片安静。
血溅的声音和刀切割血肉的声音融合,一片血红,却没有一滴落在慕苏衣服上。
一颗圆滚滚的人头滴溜溜地滚到了众人的脚边,顿时尖叫声开始响起,整个人群慌乱不堪。慕苏却没有停,一刀挥出,那正要逃走的壮汉也是头颈分离。
场面混乱地犹如一团乱麻,血和人头让最后剩下的那人惊惧不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慕苏毫无温度的眸子,听着他淡淡道:“再有违逆之心与胡乱猜忌之想,这就是你的下场。”
那人僵硬的点头,单膝跪倒向贺楼乘夜行礼,然后急匆匆地逃离了现场,挤入了人群中。
慕苏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不是杀了两个人,只是切了两块豆腐而已。他转身,将刀递给贺楼乘夜,有些抱歉地道:“你清理一下吧。”
贺楼乘夜蹙起眉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场面,将刀递给身边的侍卫,叫他们收拾一下现场,拉着慕苏快步离开了这里。
周围的议论纷纷进入慕苏的耳朵。
“陛下是怎么了……居然维护一个杀了阆玥人的夏人?”
“天啊,莫不是陛下当真糊涂了?还是这人的蛊惑?!”
“你们不要乱说……说不定只是这人的奸计,陛下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可……”
慕苏和贺楼乘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两人一直快要走到居所才停下。贺楼乘夜捏捏眉心,转头看慕苏道:“鸾儿,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必亲自杀他们的,就算要动手也应该是我动手,如今这样你的处境会很为难。”
慕苏浅笑道:“无妨,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敢杀人的小书生了。而且我替你杀了不好吗?”
贺楼乘夜摇摇头道:“如今你把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不好!在达雅你要怎么生活?”
慕苏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贺楼乘夜,忽然缓缓凑上前去,拥抱住了贺楼乘夜。
两人的身高没有差很多,将头埋在贺楼乘夜的肩窝里,双手环过贺楼乘夜腰的时候,感受到了那人身体猛的僵硬。
贺楼乘夜轻轻回搂住慕苏,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氤氲,却没有以往的安心。
“鸾儿,你心里有事瞒我。”
慕苏没有回答贺楼乘夜,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闷:“贺楼乘夜,你上次说有补偿给我,对不对?”
贺楼乘夜想起,那一夜自己强要了慕苏,在他身边许诺过,本以为慕苏不屑一顾,却不料他居然听见了。
“嗯。”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贺楼乘夜感觉到了怀里的人情绪很不稳定,感受着慕苏环着他的手臂收紧,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慕苏的背。
“……从此你心里,阆玥家国为一,我为二。两者没有全部消失,你就不能自暴自弃,不能轻生,可以吗……”
贺楼乘夜的瞳孔猛地缩小,他将慕苏扶起,正要问什么,慕苏却猛地抓住他的领子,凑了上来。
四片薄薄的唇相遇,研磨辗转,慕苏很快失去了主导权,却微微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处的男人深情吻着他时的眉眼,俊朗地宛如大漠的晨星。
可唇齿间除却温热,没有甜蜜,却尽是抹不去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送上! 继续顶锅盖!! 再多哔哔几句吧 这个文是我构思了特别久的,我非常喜欢重视的故事,没能把他表达的很好我着实很自责哎,但是我会继续不断修改的,希望宝宝们能够或多或少感受到一点点我想要讲述的这个很平淡的故事ovo 相信我我从来不写be!!!!!!!!!!我一定会在番外里(?)发小甜饼的!!!!!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41
因为贺楼乘越的过世和贺楼乘夜的受伤,宇文文与步层云和封红一同,几乎成了如今阆玥的顶梁柱。清晨破晓时分,正从房间中走出想去点查物资军备的时候,蓦地看到贺楼乘夜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两人打了照面的一刻宇文文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尴尬。
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屋门,宇文文把扇子合起来在手上一敲,道:“夜王陛下,您这夜夜笙歌,倒是不知我们这些臣生疾苦啊?”
贺楼乘夜却没有羞怒,反而面色有些疑惑和低沉,迈步随着宇文文向前走,一面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宇文文挑眉:“有什么不对?他接受你了不对还是这时候干这事儿不对?”
“不是这个意思。”贺楼乘夜蹙起眉头道:“鸾儿表现很反常……而且我总能感受到他心不在焉,有些刻意。”
宇文文的扇子在手腕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道:“你是觉得他心里有事儿没告诉你,觉得对不住你或者是自暴自弃了才佯装接受你了。”
“嗯。而且近日来大夏那边的消息越来越隐蔽,似乎也在密谋些什么。”
宇文文轻叹了一口气道:“阿蛮。喜欢慕大人的是你,了解他的人也是你,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你都很清楚。而且虽然我并不了解慕苏大人,但我知道他定然不是为了什么事儿就能卑躬屈膝出卖身体给你暖床的人。他定然是有他的苦衷的。”
贺楼乘夜垂眼,也叹道:“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还是离他好远。”
“你们之间隔了两个国家民族,自然远。”宇文文道,“不过我相信慕苏先生的为人,他不会对阆玥不利的。”
贺楼乘夜点点头,随后似乎忽而想起了什么事道:“今日清晨有几人进了达雅。虽说是熟悉的面孔,但封红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宇文文皱眉道:“易容?”
“不确定,我去查实一下。”贺楼乘夜道:“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宇文文斜眼看他,许久才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贺楼乘夜不答,宇文文继续说:“往日你定然没有这么多牵绊的心思。儿女情长更是不存在……大漠黑虎现在到像是只小猫儿。”
贺楼乘夜侧头看他道:“不好吗?”
宇文文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仰天大笑,看着贺楼乘夜快步离去,背影都消失无踪。
“实在是太好了。”
贺楼乘夜的衣着很低调,粗布短衣,仿佛是个平凡的粗活劳动人,却悄无声息地走近了达雅仍旧活跃的街道上的马具铺子。
掌柜的是个五大三粗,比贺楼乘夜还高半头的老人,一身黝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背上还有一道据说是年轻时与狼搏斗时被咬的伤痕。
贺楼乘夜走进去的时候,那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目光中带着深意,而后粗旷的声音响起:“要什么?”
贺楼乘夜四周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乌达木,我前日定了十五套马具,今日来取,你忘了?”
那老人一愣,随机抬头道:“哦?我查查,人老了记不清楚了。”
贺楼乘夜笑道:“你查,只是快点给我取来,宇文将军今日要来清点军备。若是少了你也脱不了责!”
乌达木低头翻开自己那本厚厚的蓝皮本,一面翻,一面疑惑道:“这儿没写你们的十五套马具呢?少跟我碰瓷!”
贺楼乘夜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你再翻一翻,就在前一日。十五套。”
乌达木苍老的手指翻动着蓝皮本,不紧不慢:“没有……没有……这儿可没写你的单,我虽然是个老东西,可是……我最讨厌人家碰瓷!”
话音未落,书页间猛地飞出十五只细小的银针,狠辣急速地飞向贺楼乘夜身体的几大死穴。
贺楼乘夜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凶光一闪而过,只是几个侧身,银针哗啦啦全都掉落在地。他猛地伸出右手,伸手要去抓那老人的脖子。那老人的速度却是出乎意料地快,本身老态龙钟的身子却如同泥鳅一般在空中扭曲出了一个弧度,而后从贺楼乘夜的左侧深处手来,要点他的大穴。贺楼乘夜冷哼一声,抬手挡住,顺手狠狠扣住那老者的手腕脉门,只是几个回合的过招便将老人掐住脖颈扣在墙上,一面飞速点了他的穴道,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两颊,避免他服毒自尽。
那老人的面容在贺楼乘夜手下变得模糊不清,此时竟然有些诡异的融化感,声音也逐渐恢复了清晰明亮。
“不愧是夜王殿下,不知我是何处暴露了呢?”
贺楼乘夜冷哼一声,猛地撕下那苍老的□□,出人意料的,露出的居然是一张白净清秀的女孩的面容。
“乌达木不识字。”贺楼乘夜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让那女孩几乎窒息地咳嗽起来。“说,身份,目的。”
女孩冷笑着看着贺楼乘夜,道:“我既然能笑着问你话,又怎么会怕你呢?”
贺楼乘夜冷漠道:“孤有办法让你说。只是看你想死的痛快些还是折磨些,而且我着实不喜欢对女孩子动粗。”
女孩的眉头微微蹙起道:“我以为天机阁从不重刑所言非虚。不过也是,毕竟现在堂堂天下天机的天机阁阁主有事不知,要从我这儿问。当真是不甚荣幸了。”
“天机阁不刑,阆玥有刑。”贺楼乘夜眸子闪烁,似乎变得有些没有耐心了:“孤没多少时间同你浪费,快点说。”
女孩被他突然加大的手上力度弄的猛烈咳嗽起来。她许久才目光阴暗道:“夜王陛下,我是夏人,我来这儿的目的你早就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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