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洵接话:“这份量太小了吧。但是要说黔驴技穷,又不大像。”
沐嘉树道:“是啊,看来不主动出手,是等不到那位的出现了。”
卫洵道:“那就动手吧。没事的,还有我在这呢,你不用每件事都那样思前想后。”
“三哥。”沐嘉树没接他的话,而是轻轻捏了捏卫洵的肩膀,温和道,“那种东西毕竟对身体不好,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如果明天还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以后不要轻易冒险。我可以不报仇,但是不能……没有你。”
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也曾经充满恨意,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看他死的冤枉,所以给了一个复仇的机会。但随着卫洵表白时的心动,父子交心之后心中的怅惘,怀疑沐浩倡时软弱的逃避,发现父亲秘密时挣扎的痛苦……沐嘉树突然觉得,如果他的内心全部被仇恨和报复占满,这才是辜负了这一次重生的机会。
仇恨,是一种浑身长满尖刺的武器,你要去握住它攻击别人,最先伤害到的反而是自己,握的越紧就越疼。
人生苦短,有许许多多的愉快和幸福还来不及体会,为什么就要让自己和爱自己的人陷入充满戾气的泥淖中去呢?
天理昭昭,冤债有主,不是不应该报仇,而是永远不能把报仇当做生命中的主题,让它冲昏自己的头脑。
卫洵反手握住他的手,让他与自己十指相扣,轻轻说:“你才是,明天和沐浩倡出去,要小心啊。”
这一回也实在是卫洵倒霉,文世和狗急跳墙,事情办得太离谱了,简直成了圈子里的一桩奇闻,以至于第二天坐上了车,连沐浩倡都问沐嘉树:“听说三哥昨天动了肝火,把姓文的弄进局子里头去了?”
沐嘉树觉得沐浩倡最近似乎画风突变,不像以前那样拐弯抹角了,说话直接了很多,他也不多废话,把事情简单地跟沐浩倡讲了讲,略去了关于自己真实身份以及和卫洵的感情方面。
“蠢货!”
沐浩倡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文世和,还是在嘲讽沐嘉树,他接着又说:“不过文有莲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她是想先截了咱们家的货,再让你染上毒/瘾?这娘们够毒的。”
沐嘉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沐浩倡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试图分辨他的情绪:“你当时既然能不知不觉的把那瓶加了料的酒换掉,为什么不直接换给文有莲,让她自己喝呢?”
沐嘉树道:“你说让她染上毒/瘾?我没打算那样,我不喜欢用下作的手段害人。”
曾经用过“下作手段”的沐浩倡脸色十分不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真是要被你身上的圣母光环给晃瞎了,没想到沐家居然还有人有这么伟大的情操!明明是她先想坑你的吧,怎么着,你还舍不得了?”
沐嘉树不想跟他争论这些,转头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沐浩倡反而不依不饶起来,又好像在开玩笑一样,追问道:“难不成你看上文有莲了?你和她的交集不多吧?”
沐嘉树摘下墨镜,回头撩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平常不咬狗吧?”
沐浩倡:“……啊?”
沐嘉树道:“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狗咬了你,你会咬回去吗?我不用这种方法对付人,是我不愿意,和文有莲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有些事情不能为就是不能为,不能因为别人“恶”,自己就可以同样“恶”的理所当然,至于别人怎样抉择,那都和自己的原则无关。
沐浩倡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哂然一笑,倒是没再开口多说什么。
小薄荷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车子足足开了有五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天已经快要黑了,沐浩倡跟在沐嘉树身后下了车,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
他在美国的富人区长大,回国之后也一直是锦衣玉食,还真的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触目所及之处,一片低矮的平房歪七扭八地靠在一起,参差不齐,摇摇欲坠,正面看上去像是一群被人咬的半死不活的厚锅盔,几只公鸡欢快地扇着翅膀,在院子里切磋武艺,带起一阵阵尘土,一条脏兮兮的瘦狗立在村子口,正虎视眈眈地把沐浩倡瞪着。
沐浩倡看见那只狗的时候,声音都变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咱们的目的地。”
沐嘉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晚上还要住在这里呢,你要是受不了,趁着车还没走就回去吧。”
跟也是自己要跟来的,不能打脸,沐浩倡咬着牙,忍气吞声道:“来都来了,我干什么要回去,走吧。”
沐嘉树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么折腾自己是图什么,但并没有多问,率先打头道:“那走吧。”
沐浩倡雄赳赳气昂昂地跟沐嘉树肩并肩走了过去,那只大狗见了二人龇牙咧嘴,喉咙里呜噜噜发出咆哮,露出一口白牙。
沐浩倡顿时就萎了,死撑着没往沐嘉树那边躲,但是沐嘉树分明看见他的脸都白了。
这种乡下看见护院的土狗,和卫洵家的萨摩耶比起来,就是老流氓和傻白甜的区别,沐浩倡连洵洵都搞不定,见到这位狗中豪杰,没跪已经是很勇敢了。
沐嘉树冷眼看着他战战兢兢还要强充好汉地走了一会,忽然伸手,把沐浩倡扯到了另一边,自己隔在他和大狗的中间。
沐浩倡大松了一口气,想拒绝又心有余悸,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表情非常古怪。
黄狗冲着兄弟俩汪汪大叫,沐嘉树淡定地无视了它,几乎是拖着沐浩倡走了过去。
他甚至还善解人意地说:“二哥不喜欢狗的话,咱们晚上找个住没有狗的地方住。”
这话说的非常艺术,没有说沐浩倡害怕,而是用了“不喜欢”三个字,让沐浩倡自欺欺人地挽回了些许面子,问道:“晚上住哪里?”
沐嘉树道:“我妈妈的亲戚家……猪你能接受吧?”
沐浩倡:“……”
这个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跟在沐嘉树后面走了,虽然猪并没有比狗更加讨人喜欢多少,但猪最起码是关在猪圈里的。
沐嘉树所说的亲戚是沈树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姨,血缘关系已经非常稀薄了,不过因为住在一个村子里,她和王秀芳过去的关系像是处的不错,沐嘉树这次过来,王秀芳还专门叮嘱他要替自己看一看这位老太太。
他按照地图找到了家门,说明来意后很快被迎了进去。
老太太叫高芹,身体还算不错,跟儿子和儿媳住在一起,见到沐嘉树之后非常高兴,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沐浩倡蜷着长腿,委委屈屈坐在屋角的一个小板凳上,冷眼看着她们聊天,脑袋旁边一直有只蛾子锲而不舍地转悠,赶都赶不走,他抱着肩膀,头顶上蒸腾的怨气几乎已经化成一片黑云。
连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的沐嘉树几乎都察觉到了那股宛若实质的凌厉眼神扎着自己的后背,不过他并没有搭理沐浩倡,反倒是高老太太说完了话,一瞥眼看到屋角的年轻人:“那边那个小伙子,那是你哥哥吧,是怎么啦?”
沐嘉树顺口道:“可能是坐车坐了太久,饿了。”
他回头看了沐浩倡一眼,沐浩倡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麋鹿鹿鹿的霸王票,谢谢好名字都被别人取了2的营养液,爱你们(づ ̄3 ̄)づ。
第94章 馒头
高芹笑了:“你婶做饭去了, 马上就好。”
沐浩倡看看周围掉皮的墙面,破旧的桌椅, 以及门口吊着的一段红辣椒,实在对这里能拿出什么吃的东西来不抱什么希望,他试着将过去沐嘉树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带入到这个环境当中, 也没有做到。
自己真是跟着那帮不长眼的东西犯浑,沐嘉树不是早就死了吗?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再也不可能有一个人是他了。
这时候, 沐浩倡听见那个小老太太冲沐嘉树说了一句:“娃子长大了当了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了。奶奶记着你小时候和你妈妈一样, 见了生人羞的连句话也不敢讲,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沐浩倡又抬头去看沐嘉树, 沐嘉树从容地笑了笑, 赞同地说:“是啊,我和小时候比变了很多。”
饭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沐浩倡看了一下, 桌子中间一盘炒野菜,颜色乌秃秃的,他和沐嘉树一人一个白面馒头, 馒头雪白浑圆, 看上去……就很乏味。
高芹怕他俩吃着没味, 还特地在外面的菜地里撸了一把小辣椒, 搁在了桌子上。
沐浩倡从小到大从来不吃馒头,他觉得那东西就像是面疙瘩,味同嚼蜡, 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沐嘉树到了这里却反倒格外谦和,问道:“小婶辛苦了,你们不一起吃吗?”
回答的是高芹的儿子:“你们吃吧,俺们吃完了。”
沐嘉树道了谢,在桌前坐下。正是秋收时节,其他的人各自有活要忙,厨房里就剩了他和沐浩倡。
沐嘉树刚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门口有动静,他转过头,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端着两碗米汤走进来,踮着脚放到了桌子上。
她看上去才不过五六岁,人还没有桌子高。
沐浩倡瞅着羊角辫上的红头绳,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沐嘉树看了一眼,才没有手欠地去拉那根绳子。
小女孩抬起头,认真地问:“叔叔,你在笑什么?”
沐嘉树淡淡扫过沐浩倡的脸,沐浩倡的笑容僵了一下,才说:“我是笑……你长得可爱啊。”
小女孩咧开小嘴,露出豁了两颗的乳牙,也跟着笑了:“我娘说让我把汤端过来,给两个叔叔喝。”
沐嘉树道:“谢谢你。你吃饱了吗?要不要跟我们吃。”
小女孩乖巧地说:“我不打扰叔叔吃饭,出去和娘一起吃。”
沐嘉树笑了笑,把自己的馒头递给她。
小女孩咬着手指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沐嘉树眨了眨眼睛:“叔叔吃不下去了,你帮个忙吧。”
小女孩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接过馒头,突然又往桌子上一放,跑开了。
她一出去,沐浩倡就走到大灶旁边,揭开锅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个白面馒头以外,都是黑的。
巧克力馒头?
……应该不是吧。
沐嘉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荞麦的……”
沐浩倡大大咧咧掰了一块,放进嘴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沐嘉树把话说完:“……很不好吃。”
沐浩倡:“……”
他总也不好吐到人家厨房的地上,忍了忍,还是勉强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走到桌子前端起那碗汤一口喝光:“沈树,你诚心消遣我是吧?”
沐嘉树道:“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跑人家的锅里掰一块吃啊,你怎么想的,很饿吗?”
沐浩倡:“……”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假装没听见刚才那个问题,问沐嘉树:“合着白面馒头在这里还算是好东西了,专门招待客人的?”
估计一点白面是专门留着过年的,没想到家里会来人,就都拿了出来,沐嘉树道:“所以你别挑剔了,吃吧。”
他说完之后,那个小女孩又跑了进来,手里还拖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小男孩手里拿着一点黑色的荞麦馒头。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冲沐嘉树笑了笑,从桌上重新把那个馒头拿起来,掰成两半,大块的给了自己的弟弟:“你吃这个!叔叔给的。”
她把小男孩手里那点黑馒头渣抠出来,自己吃了,又让小男孩跟沐嘉树说“谢谢叔叔”。
小男孩说了,说完之后,又转过头瞅了瞅沐浩倡,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又说了一遍“谢谢叔叔”。
全程围观的沐浩倡愣了一下,僵硬道:“啊,不用谢。”
小男孩全神贯注地吃馒头去了,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沐浩倡看看沐嘉树,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放到他的碗里。
沐嘉树:“……”
不管安得什么心,同样的事情被沐浩倡做出来,就真的显得不那么感人了……
沐浩倡看着他,像是在研究这个馒头沐嘉树会不会吃,这一路上他总是用这种充满了考据和求知欲的眼神打量沐嘉树,实在让人很是瘆得慌。
好在沐嘉树心理素质过硬,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说破,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算是和他同甘共苦。
两人吃过了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沐浩倡去看他的度假村,沐嘉树则找到小薄荷村的村长,跟他谈希望小学的事情。
这里的信号非常不好,沐嘉树拨了一路的电话,才在临近村口的时候和卫洵接通了。
“昨天的微信电话怎么都不回?”
卫洵接起电话,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沐嘉树道:“信号不好,这不是一有信号就给你打电话了。你在干什么?”
卫洵道:“我在警察局。就是上回那个毁容的案子,你记得吧,今天审咱们前几天抓的那个人。”
沐嘉树意外地说:“听你这口气,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卫洵说:“啊,应该算吧,我看了一下这几回的口供。发现几名案犯身上的一个共同点。第一个人,有一个得了绝症的弟弟;第二个人,他爸开车撞残了一个人,需要赔偿一笔巨款;第三个人,瘾君子;你抓的那个,他妻子肾衰竭,需要做移植手术。”
沐嘉树意识到了什么:“他们都有一个理由,非常需要钱。”
卫洵说:“对,我怀疑就是有人抓住了这个软肋,以金钱引诱他们残害女性。所以说这些人看起来既没有关联也不是老手,因为一开始说他们属于同一个犯罪团伙的猜测根本就是错的!”
沐嘉树想了想,觉得卫洵的推断是最合理的解释了:“那么现在只需要找出幕后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只有一个,心理变态的人不好找,这个逐个突破,应该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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