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半天没瞧出门道,狐疑看向女娲,却见对方勾了勾下巴,示意他看自己手掌。
陆压将手放到眼前,瞧见他小指根节处一截儿系得小巧可爱的红线,线头那段不知连在了什么地方,消失在虚空里。
“这……”
“红线有灵,若遇到了有缘人,它自己会拴上的。”
陆压脸上终于浮起笑容,还未来得及感谢女娲,就又看到指上那红线明明灭灭闪烁起来,几次都要消失似的。
陆压皱起了眉头,问道:“娘娘,这红线系上了可还会断么?”
“自然会的,”女娲懒懒答道,“要么生了变故两人恩断义绝,红线会自行脱落;要么其中一方陨落了,红线则会自行消散。”
陆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儿,如坠冰窟。
他好端端的在这里自是无碍,这红线要散未散……必是线那头的叽叽出了事!
此时再听宫外雷声滚滚,陆压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急问道:“今日下界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女娲古怪道:“我怎会晓得?我捏泥巴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去关心谁渡不渡——”
她的话骤然收住。
女娲飞快坐直了身子,稍一测算,脸色也变了:“……兄长?不对……这……”
陆压着实坐不住了,连个道别的话也顾不上说,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女娲自觉这事儿办的有些不妙,匆匆在他身后喊道:“帮我也瞧瞧我兄长!别给劈傻了!!”
*
人界,陈都。
天色渐渐昏暗,电闪雷鸣却一颗不曾停歇。下界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跪倒在画卦台数里之外,既不敢接近,又生怕身处其中的领袖伏羲出什么意外。
而他们所担心的伏羲正呆愣在原地,盯着面前紫衣银冠、人首蛇尾的少年,语气中隐隐激动道:“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儿砸——!”
“……??”呱太刚从沉睡中醒来,对身边这一地焦黑很是懵逼,他警惕看着伏羲,又看了看伏羲身边那团黑不溜丢的煤球,困惑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他尚未得到回答,天边的雷云就已经又一次凝聚起来,雪亮的雷电坠落,呱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一把捞起了地上那颗煤球,小心护在怀中。
伏羲看到那雷即将劈到自己儿子头上,哪能站得住,当即将他用力扑倒就地一滚,惊险躲过了那雷。
伏羲紧张地将他看上看下,嘴里不住道:“儿子你没事吧?”
呱太茫然看着他:“你是我爹?那我娘呢?”
伏羲理所当然道:“当年我母亲就是在雷泽踩了雷神的脚印生下的我,算来我是没爹的;我如今应卦而感生出你,你没娘也不甚稀奇。”
呱太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自己很多事都想不起来,眼下伏羲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
雷法酝酿一番后又要落下,伏羲已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又窥得无上天机,立即祭出河图洛书,将那雷法尽数挡住,在呱太面前云淡风轻似的:“儿子别怕,爹护着你!”
呱太“哇”地赞叹起来,眼睛亮了几分,觉得自己老爹好像很牛逼。
这念头刚兴起,那雷法忽而就涨大了数倍,对着伏羲的脑壳结结实实来了一下。伏羲云淡风轻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直挺挺冒着烟趴在了地上。
呱太:“……”爹,你行不行啊?
那雷法终于劈倒了人,犹豫了一会儿便自行散去了。
呱太接连戳了伏羲几下都没有动静,只好将煤球团吧团吧塞进裤.裆里头。
并非他不想塞在别的地方,而是他上半身实在没有布料,也就裤.裆能装点东西。
他双手拖着伏羲一条胳膊,艰难往有人的气味的方向爬去。
待陆压惊慌失措赶到画卦台,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狼藉景象。
破碎的觅宝铲静静躺在黑漆漆的焦土里,陆压翻遍了整个画卦台,也没能找到半点生灵存活的痕迹。
完了……
他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
他的小少爷……
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叽叽上古神话课堂~
“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山海经·海内经》)
延维,又称委蛇(yi),是上古苗民信奉的神灵。
“虚与委蛇”里面的那个“委蛇”指的就是他。
延维人首蛇身、身穿紫衣而戴冠,一般认为是伏羲和女娲交尾合体而成的形象。
延维听到雷声就会呆立不动,据说是因为,他父亲伏羲是祖母华胥氏踩了雷神脚印出生的,所以他由于畏惧先祖,天生害怕打雷。
【敲黑板:延维是伏羲之子,见到延维后向他祭祀,就能称霸天下。
《庄子·达生》中记载,齐桓公游猎时,就因见到延维而病倒,后得知这是自己将称霸诸侯的征兆,于是豁然痊愈,之后果然称霸。】
*
太玑:呱,你把我塞哪儿呢O皿O!!
呱太(纯良):裤.裆呀OvO!
太玑:咱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呱太:你瞧瞧我身上的衣服,告诉我我把你塞哪儿?
太玑:……【心情复杂.jpg】
伏羲:崽儿,给你爹换个姿势呗,脸拖在地上这么摩擦,着实有点儿疼……_(:з」∠)_
*
广成子跟陆压两个面对一地焦土二脸懵逼。
广成子想起师父的交代——
【元始:广成!再晚上片刻,你小师叔就熟透可以上桌了!】
陆压:QAQ我的小少爷……没了……
广成:完了完了,小师叔熟透上桌了……
陆压(惊):什么!谁胃口这么大!上到哪一桌了?!本道君这就去烧死他丫的(#`′) !!
第53章
广成子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待他抵达之时, 天边的雷云已散去大半。
广成子只觉不妙, 心中七上八下、忧虑难安, 见焦土中央坐着个少年人,当即就扑了过去:“小师叔!可算找着你了!你伤着没有?师父说你……”
陆压怔怔抬头, 广成子这才惊觉自己认错了人,刚松的那口气顿时又吊了起来。
“……抱歉抱歉,小道友是哪个洞府的?贫道救人心切, 将你错认了……”
陆压识出他身上阐教的服饰, 又听闻他是来救人的, 立刻回神了几分,紧张抓住广成子的衣袖问道:“你是叽叽的师侄?是你来助他渡劫?他人现在何处?!”
广成子有些摸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陆压眼中担忧并非作假, 遂迟疑了片刻道:“我确是来助小师叔的, 但似乎迟了一步……道友来的早, 可在此地寻到师叔踪迹了?”
陆压颓然露出几分失望来,垂垂松了手, 又难过又生气, 连捶了自己几个爆栗:“我真是脑子进了水, 好端端的怀疑红线做什么,还不让叽叽跟着我……要是我在他身边……要是有我在……”
他鼻头都红了,呆坐在那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广成子见他外貌依稀只比太玑稍长少许, 又听他话中与太玑很是亲密,便行过来安慰他道:“道友莫伤心, 小师叔平日福泽深厚,必不会有事的。”
这少年多半是小师叔的朋友,知道师叔在此有劫,所以前来相助。
广成子此时方才细细打量起陆压,只见他修为精纯深厚,甚至……隐隐还在自己之上。
不,能窥得师叔劫数的人,起码也至少是帝俊或是祖巫那个等级的。
他心生警惕,不动声色问道:“吾乃玉虚宫门下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道友如何称呼啊?”
陆压哪有心情同他礼尚往来,失魂道:“北海鲮鱼岛,陆压。”
广成子微微一惊,暗道自己叫“小道友”还叫错了,这位的辈分算起来比他要还大一些,连忙补救:“不想西昆仑的散修邻居竟这般年轻,是小道失礼了。”
陆压这时根本不会同他计较称呼问题,只喃喃道:“我的小少爷没了……”
“道友莫慌,你瞧地上这痕迹,一路从这里往外行,也许事情尚有转机。”
广成子早就注意到画卦台周围古怪的印子,像是辙印又像是重物拖动的痕迹,遂指着那痕迹宽慰陆压。
他看着比陆压淡定,其实内心也快要急哭了,要是敢让师父知道他来晚了……广成子默默打了个抖,坚定在心中自我催眠:小师叔是天道之子,定不会有意外的!
陆压是关心则乱,此时见到广成子所指,果然匆匆抹了眼泪凑过去细看,喜极而泣道:“对、对……我们这就顺着找!”
他们二人遂一齐沿着呱太留下的尾巴印前行,向伏羲的部族领地走去。
*
呱太一出生就遭雷劈,还要把自家倒霉爹和煤球一起捡回来,只觉呱生乳齿艰辛。
他能拉得动伏羲,自然就顾不上姿势雅不雅观了,伏羲脸着地被他摩擦了一路,终于在呱太被他的族人们警惕围攻之前醒了过来。
只因呱太生着蛇尾,凡人哪见过这样的怪物,都把他视作妖邪,又见他拽着半死不活的伏羲,理所当然以为昨晚的惊雷是这妖物害了他们的首领。
众人将他团团包围,紧握着手中武器蓄势待发。
伏羲醒来瞧见这情景,急忙阻止族人们,将昨夜发生之事玄玄乎乎说了一通,一口咬定昨晚不是什么天罚,而是他儿子出生的吉兆。
人们面面相觑,犹豫道:“您是说,这妖……额,这少年是您昨夜诞下的孩子?”
“正是。”伏羲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他生来就伴着天地刚正雷法出生,是称霸天下之吉兆,至于这蛇尾,应是圣人庇佑罢。”
众人疑惑不解,但听伏羲解释道:“我们人族最初是从何而来?”
中有一人答道:“我知道!是女娲娘娘抟土捏成的!”
伏羲闻言笑道:“那女娲娘娘长什么模样?”
众人立时顿悟,看向呱太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伏羲将呱太揽到身边,无比骄傲向众人宣告:“他是我夜观星辰之时偶感天机所得之子,生来便有蜿蜒蛇尾,此后便叫做‘延维’。”
众人纷纷拜服,高呼着延维之名,大觉追随伏羲是顺承天命、圣人福佑。
呱太一下见了这么多陌生人,有些怕生,躲在伏羲屁股后面爹爹长爹爹短的,伏羲教他什么他就记什么,融入得还挺快。
直到大伙兴奋的劲头散去了,呱太才得到空闲,悄咪咪摸进附近的山溪,将裤.裆里的叽叽掏出来查看。
他能看到太玑的血条,但潜意识告诉他,他是个单修毒经的五毒,对这种伤势,凭他自己是没办法的。
可单修毒经也并非救不了人,他治疗能力虽差的要命,让这煤球不死还是做得到。
他于是先给太玑用了涅槃,将他从重伤状态拉回,后又给他挂了凤凰蛊,只想着若这小东西撑不过去了,凤凰蛊触发还能瞬间奶回来大半桶血,比他切奶那点可怜的治疗量要强得多。
他种好了凤凰,将小煤球在溪水里清洗干净,又偷摸拿了包扎的东西来,将太玑包成颗只露着双豆豆小眼的粽子,这才又干干净净塞回裤.裆里绷住。
他做这一切完全是出于本能,虽不知这叽小萌的来历,可直觉告诉他,他定不能让它出事。
小东西只有一层血皮,留在哪儿都不安全,还是贴身跟着他妥当!
呱太轻轻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收拾好东西便游爬回住处去。
族人们见到他尚还有些畏惧,瑟瑟告诉他族里来了客人,伏羲正在招待,让他不要惊扰了他们。
呱太心中好奇,便无声爬到了窗框底下,扒着窗边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听里面的谈话。
“……昨夜我按那小友指点,在画卦台上记下了什么,之后就电闪雷鸣……我自己也遭劈了一记,之后的事就混混沌沌全不知晓了。只记得醒来时,身边只有延维,并未再见过那位小友。”
陆压紧紧拽着他的双臂,追问道:“你可看到他离去?去向何方?还是、还是……”
伏羲苦思半天无果,只好道:“实不相瞒,我也让去抄卦象的族人顺带找过,那方圆十里都被轰成了焦土,我和延维捡回性命全赖河图洛书护持。那位小友在我醒来时,应当就已不见踪影了……”
陆压如遭雷击,猛然向后趔趄了两步。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伏羲,却原来还是慢了……
广成子也大受打击,想到太玑不过七百余岁,就这么被天雷轰成了渣……脑海里便不由浮现出玉虚宫初见时,那小太阳般温暖又慷慨的笑容,眼眶便红了起来。
“怎会如此……”若让师祖得知此事,该有多痛心啊!
呱太扒在窗框上听他们说了半天,心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找小叽叽呀?”
众人沉浸在悲痛之中,骤然听到呱太的声音,齐齐吓了一跳。
伏羲皱眉快步走来,赶他去别处:“延维,你怎得在此处偷听我们谈话?速速回房去……”
陆压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插进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呱太食指在唇边叩了几下思考着,转眼就不见了,反倒从门后伸出半截儿身子来:“我知道小叽叽在哪儿!”
伏羲同广成子对视一眼,忙招手唤他进来道:“无碍,这两位道友不是凡人,不会怕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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