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看他蜷成一团,受了蛊惑般伸手从后颈的骨摸上去,然后顺势揉乱了他的发:“你说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心事怎么这么重。要想存活,就先学会接受,等到自己足够坚强,无论什么都不会扰乱你的心思。
没事儿,不是说了,以后有我陪你呢。”
纪匪抬起埋在膝盖上的脸,偏过头看他,眯着眼睛笑得毫无防备,“不读诗经今天这么正经?”
“还不是为了安慰你,你这小孩,心情好点就开始打趣我。”周南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气氛轻松不少。二人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电视上,刚才竟谁也没发现,播放的不是最近的新剧,而是早些年的老剧。
纪匪本是懒懒散散盯着看,可过了半晌,当男主角出现时,却睁大了眼激动得很。
“你认得这人?”周南问。
“这是早我几届的学长,毕业那年参演过几部电影,年末直接拿了新人奖。我一直想追上他的脚步……可惜……”
“怎么?”
“他消失了,这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就像被封锁一样。”
“他叫什么?或许我能问一问?”
“陈隽书,隽蔚的隽,书卷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爆肝二更~谢谢大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我记下了,会帮你问问的。但是,这么大一件事,粉丝没闹吗?”周南总觉着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他一时却想不起。
纪匪说:“当然闹过,但是前几年不比现在,公司最后只模模糊糊给了一个人还在,只是暂时告别的消息。之后就再没回答过粉丝和媒体的任何疑问,现在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就连那个时候说好一直等他的粉丝都走了一批又一批,更别提路人了。”
他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人的喜欢啊,也是有气数的。耗得久了,自然就不剩什么了。”
周南说:“不过你也是挺长情,这么久没消息,还能记得他。”
纪匪笑道:“我高三那年差点阴差阳错放弃这条路,在网上矫情兮兮发过一个要不要坚持下去的帖子。那个时候他刚毕业没多久,也是像我们现在这样跑龙套。可能是看到了我发的询问,特意加我和我谈了谈。”
“他劝你不要放弃?”
“不,他骂了我一顿。”
“……”
“我最开始很生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过了两三天吧,还是没忍住去问。”
“他怎么说?”
“没说话,就给我发过来几张他们拍戏的照片。”纪匪的思想好像又飘回那个时候,他拿着手机,也不知是怎么,突然就热切地向往起来。
“所以你才下定决心要成为最好的演员?”
“算是一个契机。让我知道我是真心喜欢表演这条路,不坚持一定会后悔那种。”纪匪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着说:“后来我问他,跑龙套这么辛苦你怎么一点都不抱怨。他没扯什么理想抱负,反而说‘不磨练磨练演技,以后怎么在娱乐圈迷惑我的真命天子?’”
周南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位学长还真是自由狂妄,怎么连这个都敢随便说。”
“这有什么——”纪匪刚刚吃饭时喝的那点酒现在才后知后觉上了酒劲。他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色,凑到周南身旁,眼睛笑得好看极了,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周南的大腿上支撑自己。
周南只觉从腿上传来一阵酥麻,他刚想推开纪匪,那人却霸道地更进一步。像是想要贴近他耳边讲话,但温热的呼吸都暧昧地喷在他的侧颈。
只听纪匪软软地说道:“我也是啊,我也是个同性恋……”说完便迷迷糊糊栽进他怀里。
“犯规了啊……”周南接住他,按着靠在胸前的脑袋揉了几下,接着把人打横抱起送进卧室,小心地塞进被子。最后还伸出两根手指掐了掐熟睡小动物的脸。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他无奈地轻笑道,关灯走出门。
周南走到沙发旁边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最后决定敲条消息发给钟迟佐。那位学长的公司正巧是钟家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钟迟佐知道点什么呢?
不过,此时的钟迟佐还真没时间理他。
他正苦恼怎么叫陈错吃点东西。
自从上次他发疯把人弄昏过去,陈错再醒来就一句话也没对他说过,一口饭也不肯吃。
像是狠了心寻死一般。
“哥,你吃一点东西,起码喝点粥。不能继续输液了,你这手上不能再扎了。”钟迟佐端着一碗清粥坐在床边。
陈错睁开眼睛,看钟迟佐过来有些费力地转过身去背对他。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吗?”钟迟佐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抓住陈错的肩膀。
可迎接他的是陈错身上剧烈的颤抖。
他把手收回来,怔怔地看着陈错一点点蜷缩起来,像是对外界封闭了那颗心,言不尽的脆弱和悲凉。
钟迟佐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甚至不敢给他一个拥抱。
他们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那个满眼骄傲,恣意轻狂的人。
那个目光灼热,志向远大的人。
那个走投无路被迫陪酒却机智逃脱的人。
那个搞错门牌误上了他的床的人。
那个笑着说爱他,陪他牵手压马路的人。
那个在飘着大雪的夜晚偷溜出来,同他在路灯下接吻的人。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承认。
他知道当年陈错本该是自己叔叔的人,可他意乱情迷睡过一夜后还是任性地把人从叔叔那里抢过来。
不是被迷昏了头。
那是一见钟情,然后顺其自然地陷进去。
家里人提醒过他,玩玩就好,不要当真。作为钟家的继承人,他不可能和陈错在一起。
可他一腔孤勇,在羽翼未丰时便妄图反对家族的决定,后来更是对陈错做出那种事。
都是自己搞砸的……
他颓然贴在床边坐下,盯着锁着陈错的几条链子。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把他们锁在一处。
是生是死,他们都在一起。
不该关着陈错的,可他没有办法了。
心里泛起阵阵刺痛。
从小到大,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
就好像,把锁一开,那人就会生出翅膀飞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
而待在自己身边,不是归处,而是牢笼。
床上传来陈错沙哑的低声哽咽:“你还想要我怎样呢……我不敢爱你了。”
钟迟佐听到这声音猛地侧身看过去。
陈错一双桃花眼此时失了神般涣散地同他对视,像是透过现在的他看另一个人的影子:“你好好想一想,对我到底是执念还是别的什么。”
“我……”钟迟佐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陈错打断。
“你爱的人,已经不再是你面前的我了。我改变很多,你不也发现了吗?”陈错吃力地坐起来,眼泪倏地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流下来。“别反驳……咳咳……听我说完。”
钟迟佐坐到他身边,斑驳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二人之间。
像是一道近在咫尺,却再难跨越的沟壑。
陈错的睫毛沾着泪珠,打着颤蒙上月光,像是蛊惑人心的妖怪。
他又开口:“我还爱你,爱以前的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怀念的经历,我承认我忘不了那些事。”
钟迟佐伸手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被陈错执拗躲开。
“但我不爱现在的你,我恨你。”陈错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是你把你爱的人亲手毁掉的。”
“对不起,哥,对不起。”
陈错冷漠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宣泄情绪的快感,就好像他拿着刀子把人砍得遍体鳞伤,最后却发现,自己也鲜血淋漓。
“我相信过你的,即使你第一次把我关起来对我做了那些事,我也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我抛弃了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的前途……”
陈错满脸泪水地笑了声,开口道:“可是我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钟迟佐从不知道陈错曾经真的原谅过他,他被那句过一辈子震得瞬间红了眼眶。
“被人套在麻袋里绑走,我甚至没害怕,因为我觉得你会来救我。”
“哥,别说了,哥……对不起,对不起……”钟迟佐顾不得什么,强硬地把陈错搂进怀里。
陈错不知怎地,像是等了太久这个拥抱,心里的委屈和恨意都涌上来。
“直到我被他们打了一顿,喂了不知是什么的药,我都还觉得,你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钟迟佐把他按在怀里,过往的一切都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知道的,看到的,理所应当认为的,和陈错所经历的,分明截然不同。
“你也确实来了,在我□□着不知在哪里醒过来后。我看不见东西,摸索到你身边刚要开口,你就把我推到地上,还赏了我一巴掌。”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
陈错觉着钟迟佐把他抱得更紧,自嘲着说:“以为我不知廉耻,为了出演电影又爬了谁的床?……也是,本来我就是爬到你床上的,留下这个印象也怪不得你。”
钟迟佐急着解释:“我本来是去接你的,可是他们告诉我,你瞒着我出演了电影。碰巧我进房间看到你那个样子,一时冲动。”
“那个电影是我自己找导演谈下来的,我知道你被家里限制拿不到资源,平日对我都是强颜欢笑。”
陈错发狠地抓着钟迟佐的背,“可你也不能……”他再也说不下去,积攒了多年的心事一朝吐露,情绪激动得整个人都在抖。
“是我的错,隽书,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1.匪匪今天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2.对不起,今天我就带头爆锤这个小渣攻!!!
3.更新了谢谢大家!!!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说出来,并非是要你说对不起的……”陈错抓着他的手放下来,使了些力气把人推开。
钟迟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感觉就像看着一株即将开败的花。细瘦的花枝摇摇欲坠,曲折纹理从枝上蔓延至叶的顶端。花瓣依旧是美的,较之前更为鲜艳纯粹,但却没了最初青涩的浅淡影子。每一点细微颤动都仿佛在流逝它的生命,向着枯萎,与死亡……
他的声音透露着几分心有余悸,开口试探道:“那你的眼睛……现在怎么样?”
“右眼恢复得不错,但是左眼时常看不清东西。”陈错把手放在眼前晃了晃,“动态视力不太好,在外面待得久一点就容易头疼。其余的,也就没什么了。”
“所以你才只能跑龙套吗?”
“不是一回事。”陈错皱皱眉说道:“现在的我,早就没有年轻时候的那股劲儿了。能演一天,就多活一天,但是不再想着出名,也没资格踏足那个当初向往的最顶尖的圈子。”
“对不起……我……”
陈错轻笑了声,说:“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呢?”
“那你的名字,也是那个时候改的吗?”
“恩,是你母亲命人带我去的,还可以,起码叫我自己决定改成什么。”陈错抬着头眯起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错了啊,一切都是错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怪不得,我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你。”
“怎么会让你那么容易找到?这些年我基本在一个地方只待几个月,跑龙套勉强混口饭吃。”
“我还是太晚了,早知道就提前回国。也许你还……”
钟迟佐的话被陈错摆摆手打断,“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眼角褪去伪装的凌厉,缓缓弯成钟迟佐最熟悉的弧度,明亮的一双眼就那么直直地看过来,“你也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的。”
明明是朝思暮想的人,此刻钟迟佐却在陈错的注视下溃不成军。
他最害怕那句话。
“回不到过去……”
做错了事的人还能祈求原谅吗?已经存在的伤害还能尽数抹消吗?
分崩离析的感情与信任,那些久远却不再清晰的美梦。
故去的时光紧紧纠缠着他们深远的回忆,白昼黑夜的无数次轮回间,谁又能说自己完全释怀?
有的人,也许从迈出第一步就走错了。
他接下来的千万步,纵使再努力,也终究抵不过分道扬镳的结局。
钟迟佐不敢再同那双眼对视,他抽身后退,像个孩子一样落荒而逃。
陈错坐在那里,把头埋在膝盖上,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低声哭泣,只有锁链孤寂地响了三两声。他蜷缩起来,同几年前一样,孤身一人。
即使可以拯救他的人离得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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