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一旸对着江樾冷笑一声,将枪口往前顶了顶,他怀中的女孩颤栗地闭上了眼睛,他继续说道:“放弃人质,也不是警察的作风吧?”
江樾继续举着枪走近,宛若一只接近猎物的豹子,全身神经迅速绷紧,乐一旸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没有料到江樾的做法,一时慌了阵脚。他将枪口对准了不断接近的江樾,大吼道:“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江樾并没有如他所料一般地停下脚步,乐一旸不断往后退着,被箍作人质的女孩也害怕地瞪着江樾,后者却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
如果江樾再继续接近,乐一旸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林川怔怔地看着江樾的背影,应该去制止江樾的冒险,可他却突然明白,自己是拉不住江樾的,他总有自己的方法去了结。
“把人质放了。”江樾自始至终都盯着乐一旸,谁也不知他下一秒是不是会如同猛兽扑去,张开血盆大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放你大爷!”乐一旸咬着牙狠狠说道,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全面失控,举着枪的右手不住地发抖。
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总是会不惜一切放下赌注,挣扎着放手一搏。
“你他妈给我去死吧!”他怒吼着,对江樾按下扳机,如此近的距离,子弹的冲击力足以致命。
而眼前的男人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予以无声的嘲讽,仿佛对一切都运筹帷幄,而自己是抱头鼠窜的猎物,乐一旸讨厌这样的感觉。
猎物也会反击。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不到觉悟的时候,就不会造反;他们不造反,就不会有觉悟。”——《1984》
第13章 冬芒六
乐一旸曾幻想过无数自由生活,没有所谓的监视,没有冷冰冰的数据,没有不理人性的机械化管理,机器化不复存在,世界重归本原,不会被人监视,更不会被人窥探内心,自己能有一方净土,不受体制影响,无拘束地生活。
于是他开出这一枪,这是他对现实的反抗,也是他最后的呐喊,哪怕有更加痛苦的后果在前等候,为他亲手戴上刑具,他也在所不辞,这是他认定的结果。
可枪声没响。
“什么……”乐一旸难以置信般死死瞪着右手的手.枪,他发了疯一般地按动扳机,可空弹卡膛的声响仿佛在嘲弄他的天真。
江樾立马抓住时机,一手将乐一旸手中的枪打落,而后左手迅速夺过人质,拽向身后的林川,乐一旸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变故,下一秒自己的下颔便受到重重一击,他吃痛地想回击,刚伸出左手,左臂便被江樾紧紧抓住,江樾迅速转向他身后,将乐一旸的左手箍在后背,而后一脚踹上他的膝盖,乐一旸使不上力,只得倒了下去。
他还想继续反抗,突然感到后脑勺处有一冰冷的物件抵上——江樾右腿抵在他的脊背,左手紧紧桎梏着,右手持枪对准了乐一旸。
“老实点!”江樾不悦地低声喝道,乐一旸见没有还手的余地,只得无力地瘫软在地。
警笛声由远至近,是对乐一旸下的最后通牒,他万念俱灰般地闭上双眼,如任人宰割的刀俎倒在地上。
唐正枫带着人迅速赶到,看到江樾正紧紧压制嫌疑人,于是立马上前给乐一旸铐上手铐。林川在一旁护住人质,他欣喜交加地迎接他们的到来,如释重负地喊道:“唐队!人质没……事。”
突然一阵刺痛从左腹传来,林川往痛源处看去,只见方才乐一旸所持的银白色折刀正没入自己的腹部,鲜血不断汩汩流出,将制服染红一片。
疼痛使他无力发声,他面色苍白地看着之前哭泣害怕的女孩,现在却神情冷漠地看着林川,如同他左腹的刀刃并不是她所为。
“林川!”
“抓住那个女孩!”
“林警官!”
周围急切的呼声不断,零散的传进林川的耳蜗,他神色恍惚,急促地呼吸着,不断冒着冷汗,眼前是一片虚无。他紧紧皱眉,身体却不听受指挥般地向下倒去,他向前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这片虚无。还有真相没有揭开,他还不能在这倒下。
恍惚中,他似乎握到了一掌温暖,耳边仿佛响起缥缈的呼喊。
——“你不能睡!”
痛觉使机体内部开始警戒,林川甚至能感觉体内细胞在不断防御,他无力地闭上双眼,一瞬间身躯如坠谷底,周围不再有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世界一片寂静。
-
真案组一行人候在手术室外,皆是一片愁云惨淡,“手术中”的警示牌依旧醒目。唐正枫焦急地来回走动,香烟一支接一支,口袋里是满满的烟蒂,他不断抬头看看警示牌,又懊恼地低下头继续踱步,待手上这支烟抽完,他终于发声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唐队,现在急也没用,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林警官不会有事的。”魏岚看着唐正枫急躁的身影安慰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他们不应该擅自行动!”唐正枫捏住烟头怒吼道,“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
他愤愤地叹了口气,审视了周围一圈,然后问道:“唐永书呢?”
“永书他去陪樾哥了。”温蒂低落着声音回答。
唐正枫点点头,又啧了一声说:“这江樾也是,自己当了这么久刑警,还能容许林川胡闹的吗?!”
话音刚落,手术室外的警示牌忽然熄灭,众人仿佛大梦初醒般立马迎上,只见从手术室拥出一系列的医生护士正护着一张滑动式病床迅速奔走,滚轮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拖拉声音,于是他们立马跟上。唐正枫见状拦住一位医生关切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现在?”
医生摘下口罩,说道:“刀刺入体内五厘米左右,伤口在左腹部靠近肋骨的位置,还好没有戳到腹主动脉,脏器和大血管也没有破裂。”
医生看了看唐正枫疑惑的表情,只好换了个方式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没什么大碍,送医也比较及时,但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唐正枫听后立马松了口气,对着医生不断说“谢谢”,医生朝他摆摆手,继续朝前走去。
重症病房外。
温蒂看着并病房中躺卧在床的林川,一言不发。昔日活蹦乱跳的林警官如今却如一张单薄的纸,轻飘飘地躺在病房内,本就精瘦的他如今穿上病服,显得更加单薄。
“怎么样了?”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只见江樾和永书向他们走来,江樾手臂中的子弹已经取出,没有伤及动脉,所以手臂保住了,温蒂见他只用纱布简单地裹住伤口,担心地开口道:“你就这么处理你的伤?”
江樾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继续问道:“没什么问题了吧?”
温蒂转头看了看林川,叹了口气说道:“医生说没事,就是需要静养。”
江樾放心般地点点头,对唐正枫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暂时还不行,等过段时间稳定下来就能去探望了。”唐正枫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江樾不是我说你,林川才刚刚进警局,心焦气躁的,做事没个章法,你就跟他一块儿犯浑?”
江樾默不作声地看着病房内躺着的单薄身影,良久,开口道,声音异常的苦涩:“我的错。”
“唉。”唐正枫想要再说些责怪的话,却也说不出了,只好叹气道:“还好两个嫌疑人都抓住了,过久就开审,还有,林川之前从局长那拿的申请,等他醒来之后再审程立吧。”
“嗯。”江樾目光依旧不离林川,闷闷地回了一声。
唐正枫深深地看了江樾一眼,又环视了情绪低落的众人,烦躁地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捏在指尖说道:“行了行了,今天也不早了,大家在这轮流值班,今天就我吧,你们该回去休息的就回去休息,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江樾回过头看着他,说:“今天我来吧。”
唐正枫不悦地皱眉道:“你自己还有伤,给我回去好好养伤去,别在这添乱!”
“拜托了。”江樾坚定地看着他,唐正枫噎声,这三个字还是自己从江樾口中第一次听到,而江樾执拗起来就是一头倔牛,拉也拉不动。
于是他只好妥协道:“那你自己注意着点,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待众人离开病房,江樾终于呼出一口气,用手轻轻握住自己左臂受伤的地方。回到警局后,他只让护士把子弹取出,连麻醉都没打就直接清创,草草地上了点止疼止血药就赶过来,自己终归是个血肉之躯,现在痛感再次发作,还是令他冷汗涔涔。
当时你是不是比我更痛。江樾透过玻璃紧紧注视着林川,内心一片愧疚和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那女孩出现的巧合性,为什么没有发现乐一旸手中的折刀凭空消失。
他注视着病房内检测心率的监护仪,数字和心电图在不断跳动变换着,半晌,他背靠着房门席地而坐,睫毛微颤着闭上了双眼,他再也不能忍受身边人在自己的眼前被伤害甚至死去,而束手无策的自己,是这世上最为懦弱的存在。
“对不起……”寂静的走廊内,只有这间病房外屈腿坐着一名男子,他将自己陷于阴影中,声如细蚊般不断地道歉,他双手插入发根,眉间是疲惫不堪的愁暮。
-
审讯室。
为了能更客观公正地得到供词,乐一旸和女孩将分开面临审问,乐一旸精神不稳定,只能先做疏导平复情绪,才能继续审讯。装作人质的女孩自始至终不愿开口,而居民数据库中也没有她的信息,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实际是一名黑户。
黑户在南庄区并不罕见,除了被“Seer”系统这个漏斗滤过的人之外,生在南庄区的孩子,自然是不能落户,如果说在“Seer”系统管辖区域生活的是这个社会的精英的话,那么在南庄区的人,就是被这个时代抛弃的人,他们的存在都不被承认,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苟且偷生。
“唐队,这个女孩子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给她的水她也不肯喝,这是新时代刘胡兰啊!”黄毛抓着头发焦急地说道。
唐正枫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孩,瘦小的身躯在偌大的审讯室中显得尤其违和,她眼神睥睨地看着在场的刑警,又抬起头,盯着单面玻璃看了看,有这么一瞬间与他四目交汇,唐正枫后背爬上一丝凉意。他沉声看了女孩许久,开口道:“乐一旸那边呢?”
黄毛回答道:“现在还在做心理疏导,之前做的血检结果出来了,”他边说边发给唐正枫一张汇报表,“他体内确实有和汤正体内相似的化学物质,但是医检人员说,浓度是不同的,简单说就是乐一旸使用的安定药比较纯,汤正的是兑水的。”
“区别是什么?”
黄毛思考了一下说:“成瘾程度和持续时间不同吧,可能价钱也会有差别。”
唐正枫听闻便点点头,又瞟到腕表中的一份文件,于是皱着眉啧声道:“你看这个林川,出任务前给我发个这个。”
黄毛凑近去看,只见申请表上潦草的笔迹,可见申请人是有多么漫不经心,而申请理由只有一行字:我带人外勤。右下角是他潇洒签上的大名。
黄毛不由得噗了一声嗤笑出声,唐正枫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黄毛笑着说:“只是忽然想到,以前樾哥也伪造过张队的签名写了封搜查许可,还被罚了三个月工资,写了两千字检查,罚扫一个月档案室。”
唐正枫听闻便挑了挑眉,说:“这俩人都这样,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黄毛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不过还好林警官机灵,给人质的枪里没有子弹……”
唐正枫瞪了黄毛一眼。
黄毛立马改口:“但是这样也是不对的,应该重罚。”
唐正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审讯室中的女孩,没有血色的脸颊旁垂着几缕乌黑的发丝,半晌,他才转身向另一个审讯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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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樾抱着手看温蒂对乐一旸做着心理疏导,与他谈话非常艰难,只能循序渐进的将他的情绪平息,乐一旸仿佛被抽了魂似的瘫坐在靠椅上,眼神空洞的与温蒂一问一答,可经常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温蒂只能耐心的不断重复问题。
这可能就是安定药服用后的后遗症,江樾垂眸想到。现代医学虽然发达,能解决不少疑难杂症,可是心理疾病却始终棘手,这是科技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的难题。人类进化至今,内心世界又有多复杂,是数据和机器到达不了的领域。而温蒂之前也提到过,使用这种药物会出现“反跳”现象,安定药只是抑制情绪,治标不治本,还非常有可能加重病情。
温蒂无言地看着如同木偶一般的乐一旸,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说:“樾哥,这能问出个什么啊,我都快被搞自闭了。”
江樾没有说话,忽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他便打开门走出,只见唐正枫和黄毛正站在门外,唐正枫侧头看了看室内的情景,皱着眉说道:“情况也不太乐观?”
江樾点了点头,将门从身后关上,慢步走到单面玻璃前,他注视着监测仪,说:“目前来说,很难能问到有用的线索,那个女孩也不愿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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