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梁涛叫住了秋沐：“......你会告诉叶离，是我——”
会吧，肯定会的。毕竟他们是朋友啊。
秋沐想了想，歪着头笑了：“谁知道呢？”
就这样直接告诉叶离，让叶离找上梁涛然后和他吵上一架粗暴的了结这件事吗？那叶离今天遇到的困扰和麻烦，不就太“得不偿失”了。
秋沐并不觉得直接为别人铺好平坦的道路是为了那个人好。叶离年纪还小，正因为年轻，所以犯了错误也摔得起跟头。这次有秋沐帮忙找出真凶，调查出前因后果，让叶离去接手现成的答案。那以后呢？
还不如让叶离自己去弄清楚他到底在被谁怨恨，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怨恨。彻彻底底弄清楚前因后果，然后亲自解决这个麻烦，这样才是为他好。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有叶离的一点点原因在里面。
人只有在一次次犯错中才能学会吸取教训，从而牢牢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事事都要别人提醒，那这人就永远都记不住该如何保护自己。
秋沐出面告诉梁涛他对叶离的几点误会，让梁涛收到警告的信号后住手，这样便足够了，更多的秋沐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事实上，他似乎有些低估叶离的敏感程度了。
回到班级，坐在位置上。叶离转过身，开口就是一句：“是梁涛？”
秋沐以为叶离查出了些什么，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刚才找他说话了。”叶离一口咬定：“如果不是你发现了犯人是梁涛，你不会找他的。”
“......”
叶离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秋沐连忙拉住叶离的手：“别冲动。”
现在的叶离还不知道梁涛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急冲冲的过去报仇，二人之间的那个结不就一直都解不开了。
“你干什么啊！”叶离大声道：“你不会向着他吧！”
“冷静一点。”秋沐好声好气的抚慰道：“老师都来了，要上课了。”
“......”叶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班主任从教室外走了进来。有心想要借着老师的台阶把这件事情闹大，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梁涛彻底在这个班级里混不下去，秋沐却像是有话要说地拉着他的手，对他摇头。
叶离心中恼火，用力抽回秋沐拽着自己的那条胳膊，愤愤坐回座位，不再搭理秋沐。
放学后，叶离手里捏着海报，私底下找上了梁涛。他拉着梁涛的衣服，把他拽到了体育馆后的空地上。将海报砸在了梁涛脑袋上，双手环胸，下巴高抬：“说吧。”
梁涛理了理自己被抓乱的衣领，嘲笑般的语气道：“终于露出本性了。”
叶离眼神凶狠，他不想和这种人浪费时间：“说，为什么做这种事。”
梁涛道：“因为我讨厌你。”
“讨厌我？”叶离嗤笑一声：“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根葱。做出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你最好把原因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小学的事情的，又怎么知道我妈妈是住在疗养院里的。”
梁涛怎么说实话呢，一说不是把自己的母亲给卖了么。
“开学前的摸底测试，我们在同一个班考试。”梁涛说了个看似与对话无关的话题：“说了你也不信，那时候我听到你的同学在议论你，明白我们俩的性格和遭遇都一样，所以忍不住注意到了你。”
“......”叶离不耐烦道：“谁想听你说这些。”
自己小学时候人缘差，只要有心打听，总是能打听到的。
“小学的时候我一直交不到朋友，那时候的我觉得他们都是笨蛋，为了玩的轻松不去认真学习，是傻瓜。”梁涛说：“所以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理解我，我们俩一定会很合得来。”
叶离怔了一下，倒挂的眼角和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开学以后，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找人聊天，想要和你交个朋友。”梁涛自嘲道：“但我想错了，你根本不屑和我这样的人一起抱团取暖。你转变得太快了，压根不可能看见我。”
“......”叶离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梁涛讨厌自己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这算什么？
“我听说你小学的时候学习很认真，所以默默观察了你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你上课的根本不认真听讲，早自习还总是和秋沐说悄悄话。以为你傻了，来学校不读书竟然开始浪费起时间了。后来又看你即便这样也能考出好成绩，我就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你不读书去交朋友，不仅学习没拉下，人也都认识了，好处全被你一个人得走了，太过分了。”
梁涛道：“但是刚才听说你其实私底下付出了比我更多的努力，我就释怀了。是我误会你了。”
叶离的眉毛不知不觉舒展开来，环在胸前的手慢慢放下，他的目光看上去有些诧异。
“你说你刚才听说......”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梁涛继续说道：“初中以前的经历，简直是一模一样。”
“......”
“本来以为能和你有共同话题的，但是根本不可能。你有勇气去改变，我没有。”梁涛说：“现在的我和小学的时候一样，依旧是被人厌恶的对象。但你却不同了，你之前打了我一巴掌，简直像是为大家出了口恶气似的。当时我就在想，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我要把你也拖下水，让你明白‘现实’是什么样的。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孤僻下去......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即便我把你拖下水，我也证明不了我比你正确。你依旧是那个被大家喜爱着的叶离，你还有朋友关心着你。我......我什么都没有。”
“......”叶离说：“真是无语。”
梁涛弯腰低头，将乌黑的头顶和雪白的脖颈展露在叶离的眼下：“我和你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叶离皱着眉，暴躁的跺了跺左脚的脚后跟。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叶离希望梁涛能够骨头硬一点，继续和他反抗。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的去讨厌梁涛，然后对付他。
可现在，梁涛那么爽快的就和他道了歉，这实在是......太没意思了。一拳打下去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憋屈的只是自己。
梁涛问道：“为什么你可以变化这么大，是因为秋沐吗？”
叶离抬了抬眉毛，没听明白的诧异道：“嗯？”
“你变化很大。”梁涛说：“我不知道你一下子变化这么大的原因是什么，所以猜测，是不是秋沐的原因。”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叶离的表情变了变。
“真的是因为他吗？”梁涛：“......就觉得，他这个人好像很聪明，虽然说不太出来原因，但感觉就是这样的——之前我偷听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听到是他鼓励你要多交朋友。所以......”
“嗯，确实是因为他。”
就在梁涛以为叶离不会回答的时候，叶离开口道：“刚才你说你和我很像，我没听进去，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梁涛：“是吧。”
“如果我当年没有遇到他......”叶离开始回想，他发现，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却已经遥远的好像上辈子。那时候的自己，和遇到秋沐后的自己，心境完全是不一样的。
不光生活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不说，好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秋沐的当成了自己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像最亲密的家人一样，安心的信赖着对方，与他说自己的心事，与他商量问题。
如果当初他没有遇见秋沐，此时是不是也会如梁涛所说，变得像他一样，性格执拗，不肯妥协，自私又孤僻，被所有人厌恶。逞凶斗勇到最后，结果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事实上，直到小学六年级，叶离差不多也是保持那种情况毕的业。念起秋沐好的同时，叶离忽然觉得梁涛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挠了挠头，叶离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算明白，小沐刚才为什么要拦住我了。”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个打岔，此时叶离估计就没机会和梁涛这样私底下一对一的对话，而是会在大家都能看得见的地方，狠狠的羞辱一顿梁涛，逼着他和自己道歉。
而且......
“是不是小沐和你说了些什么，你才会道歉的那么痛快？”叶离道：“你说‘现在才知道，其实你学习很认真’什么的，是他告诉你的吗？”
梁涛点了点头。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话说出口，叶离发现自己的嘴角正止不住的上扬。
“算了，没意思。”摆摆手，叶离彻底解开了心结，也不觉得梁涛这个人欠揍了。
“既然道了歉，那就算了。”他说道：“我打了你一巴掌，那时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这件事就当那个巴掌的代价吧。”
“......可以吗？”梁涛说：“我做的事情远比你过分......”
叶离斜睨他一眼：“事到如今再揍你一顿，对我有什么好处？”
先不说打完之后他的心情不见得会好上多少，别人看到梁涛再次鼻青脸肿的模样，只会让他们再次记起那张海报的内容，自己的“受害者”立场也会变弱。
说完叶离便离开了这里，转身去找秋沐。
他的眼角弯了起来，露出一抹笑意。
“等会儿可要好好向他‘问罪’不可。”
走进班级，看到秋沐的瞬间，叶离跑过去，给了秋沐肩膀一拳，笑眯眯道：“你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故意瞒着我。是不是如果我没看出来，你就打算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我没头没脑的到处找犯人啊？”
秋沐观察了一下叶离的表情，见他神情很是清爽，就说：“和他说开了？”
叶离道：“嗯。”
秋沐便笑了，笑完之后还和叶离逗趣道：“那可太好了，之前你瞪我一眼愣是不肯和我说话的样子，可把我吓一跳。小雨刚才还过来问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呢。”
叶离脸上带着笑意，听到这句话忽然怔了一下。他想到了一点细节。
刚才被秋沐制止他去找梁涛麻烦的时候，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生气当然是会生气，但那个气愤应该全部都是来自于梁涛才对。但是现在仔细想来，那时候的他之所以会那么出离的愤怒，更多原因却是因为秋沐。
他很恼火，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想干脆转过头，朝秋沐咆哮一通，问“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为什么要向着梁涛”，这种明显就失去了理智的话语。
秋沐肯定是向着他的啊，拦住自己肯定也是秋沐有原因的。那么为什么要对秋沐生气？这种行为明显就是迁怒。
为什么要迁怒，为什么要觉得秋沐应该无理由的帮助自己，而非别人？
因为秋沐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很依赖秋沐，认为他是可信赖的、可依靠的。于是当秋沐做出与自己心理想法不符合的行为时，他愤怒了。
想到这里，叶离又忽然有些高兴。不由笑着的对秋沐道：“谢谢你。”
秋沐不解：“什么？”
叶离说：“刚才看到梁涛，我忽然想到，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肯定就不会是这样的。说不定比梁涛混的还要糟糕。”
起码梁涛被人打了之后，还可以找母亲撑腰。叶离回到家，反而还要去照顾自己的母亲，连个可以诉说的对方都没有。
秋沐笑道：“怎么可能比梁涛糟糕。”叶离虽然冷漠，却没有梁涛那么“天真”。即便没有他的陪伴，应该也会保护好自己，怎么也不至于变成大众公敌的。
叶离说：“总之就是谢谢了。”
谷雨走过来，道：“你们和好了吗？”
见二人点头，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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