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沐对叶离道:“放学一起去哪儿转转吧。”
叶离:“没空,不去。”
秋沐道:“别这么绝情啊!”
叶离:“啰嗦,滚。”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秋沐道:“那我就跟在你身后,和你一起回家。”
看着如此死皮赖脸的秋沐,叶离拉过书包,道:“你想做什么?”
秋沐在叶离的注视下,做贼心虚地挪开了眼神。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我想绕远路回家。”
“有病。”叶离说话毫不留情。
秋沐如同狗皮膏药般,陪笑着跟在叶离身后:“一起回去吧。”
叶离看秋沐竟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打算实践,皱起眉来:“不行。”
明明是个小孩子,怎么总爱学大人一样动不动就皱眉。秋沐说:“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自作多情,叶离翻了个白眼:“谁和你是朋友了!”
秋沐道:“不是朋友,也可以一起玩啊?去你家看一看而已,有什么关系。”
叶离这回算是看穿秋沐的目的了,双手环胸,扬起下巴看着秋沐:“你想干嘛?”
秋沐道:“就......好奇。”
叶离嘴角一咧,发出嘲讽一样、惹得人十分不舒服的笑声:“多管闲事。”
万幸秋沐过去是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做生意的时候再难听的话语、再窘迫的困境都一个个的渡过了,所以现在被叶离排斥、抗拒,甚至是讽刺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的对待。
人不是天生就这么脾气糟糕,对身边人都抱有警惕心理的。叶离会变成现在这样性格,如果没有受环境影响导致,秋沐不信。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你现在觉得很糟糕的事情,也许回头想想,就会发现,这种结果对于当初的自己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叶离会变成这种脾气,肯定也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让他明白,现在这样的行为方式,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所抉择出来的最佳路线。
所以秋沐装聋作哑的没有回答叶离那句“多管闲事”,看着叶离头也不回离开,拿起书包站起身,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叶离起初还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过了一个斑马线,转弯侧过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一直身后的秋沐。明白自己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同桌就这么跟了一路,叶离不由有些懊恼。
“真是睡糊涂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连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叶离站在原地,面色不善地看着秋沐。
秋沐见叶离终于肯搭理自己了,笑着走上前道:“怎么了?”
真亏这人还能露出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叶离不虞道:“你很烦!”
秋沐做出一副“我怎么了”的表情,说:“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你干嘛骂我啊!”
叶离咬着嘴唇,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秋沐胸膛:“别给我耍花招。赶紧回你自己家里去。”
“我就不。”秋沐笑眯眯的表情,在叶离眼里和“欠揍”没什么两样。
好想打人,可是不能打。看着秋沐那张脸,叶离发现自己并不想动手。
愤恨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拔腿便往前跑。秋沐一下没反应过来,让人冲出了近十米,连忙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快速穿过街道,中途秋沐还不小心撞上了好几次过路行人。边跑边和人匆忙道歉,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叶离没想到秋沐体力这么好,他都跑得气喘吁吁快喘不过气了,秋沐竟然还能好好跟在身后甩都甩不开。因为失眠加体虚的原因,叶离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一个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下意识踉跄了一下,缓缓停下了脚步。
“......”秋沐喘着气,跑到叶离身边停下:“不、不跑了?”
叶离眼睛都跑花了,没好气地瞪了秋沐一眼,一个字都不想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刚才为了甩开秋沐,他平白浪费时间多跑了两条街,现在差不多该回去了。
调整了一下呼吸,叶离拉了拉肩膀上垮下来的书包背带,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秋沐搔了搔头发,跟在叶离身后。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秋沐看见叶离站在一个矮小的平房前停了下来,快步走了过去:“到了”
事到如今,再让秋沐滚蛋,肯定是行不通的。叶离默不作声地用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昏暗,大概是因为午后太阳落下的原因,仅有的一扇小窗透露出来的光线,没办法轻松看清屋内全貌。
“咔嚓”一声,叶离抬手按上了门后的按钮,黄彤彤的光芒照亮了屋内,秋沐看清屋内情况后,下意识露出了一抹嫌弃的神色。
好脏,好乱,叶离私底下难道是这么一个不讲究的人吗?
放下书包,叶离开始低头整理被扔在地上的东西。他的动作很轻盈,而且很快速。拿起东西之后,仔细擦灰、观察有没有破损的动作,感觉也不像是那种会随意乱扔东西的粗鲁的人。
秋沐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就这样看着叶离动作熟练地将屋内整理干净。直到叶离转身走进厨房,摆出一副“我压根没看见秋沐你站在门口”的模样,秋沐这才连忙开口,跑进屋子里道:“就这么无视我了啊!”
叶离故意道:“原来你还在啊,存在感太低我还以为是空气呢?”
秋沐被叶离的毒舌弄得哭笑不得。
吩咐秋沐把门关上,叶离走进厨房,里面很快便传出碗筷碰撞的声音。
秋沐跟着来到厨房,看见叶离踩着个小板凳,撸着袖子正在洗碗,忍不住道:“你还会洗碗啊?”
叶离懒得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什么事?其实秋沐自己也说不大上来,他就是想看看叶离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那么闲的话,就把我书包里的餐盒拿出来,放到锅里热一下。”叶离“百忙之中”终于愿意搭理秋沐一下了:“还有桌子上有一些菜,也一起热了。”
秋沐:“......”他怎么会沦落到要被一个小毛孩儿使唤的地步。
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厨房,秋沐来到方才的小客厅,将桌子上两盘看起来有些寒酸的菜端了过来。
叶离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不知道秋沐这个看起来就很金贵娇气的人,会不会使用煤气。等看见秋沐动作熟练地扭开煤气灶,倒了点水在锅里,然后找来了用来垫碟子的铁架,将餐盘和从学校带来的菜色搁在了铁架上,这才松了口气。
“你家里人呢?”秋沐问道。
“......”既然秋沐都跑到了这里,再隐瞒下去也没用了。叶离说:“还在睡觉吧。”
让一个十岁的小孩,一回家就熟练的洗碗热菜,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省心”的大人。秋沐道:“周末不肯去我家,也是因为要做家务吗?”
秋沐这种明显美化了无数倍的说法,显然让叶离好接受多了。
“嗯。”
“你应该知道,去我家补习会让你学习成绩进步多少吧。”秋沐道:“就当一周上七天课,下午早点回来不就好了。”
“......”叶离将池子里的碗洗干净,用布轻轻擦着碗上残留的水渍。就在秋沐以为叶离又不打算理他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秋沐楞了一下,心说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叶离将碗和盘子放在柜子里,转过身,对秋沐认真道:“你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第10章 不再期望的叶离
“你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离罕见的有了些“人气”。虽然依旧冷漠,但说话时的语气和眉眼的弧度,都比平时在学校里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秋沐不解道:“为什么?”
叶离:“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这样做,真的让我很困扰。”
秋沐点头:“看出来了。”
可虽然困扰,实际得到帮助也是事实吧。拿到了钱,叶离很开心,午餐有了额外的便当,肚子也能吃饱了。
所以他才一直继续做下去的。
叶离身体微微靠在身后的柜子上,摆出一副打算认真谈一谈的态度:“以前也有很多人过来帮过我。”
秋沐:“嗯。”
这很正常。
“但是时间一久,他们都嫌我麻烦了。”
“......嗯。”
这好像听起来也很正常。
“我爸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没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叶离语气很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现实,心里感受不到悲伤了。“四岁上幼儿园之后,我妈妈她忽然变得不正常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秋沐点头。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直到后来听别人说起来,我才知道妈妈原来‘生病了’。”叶离说:“到了一年级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照顾我生活上的事情,周围邻居和同学看我整天脏兮兮的,吃不饱饭,听说了我家里的情况,就自愿来帮助我。”
秋沐认真的听着。
叶离低下头,表情很疲惫:“所以我就以为他们是真的想要帮我忙,只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也不想的便去依靠他们,就像之前依靠我妈妈一样——但那是我太天真了。”
“帮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再多起来,他们就会觉得不耐烦,开始远离我,见到我就和遇见瘟神一样,深怕被我缠上。”
“如果不能坚持下去的话,最初就不要对我这么好。”叶离眼睛半阖着,语气很低沉:“不能承担到底的话,就不要给别人希望。我不想觉得一个人好之后,又被人单方面的嫌弃——叫人耍了十几次现在我已经受够了。”
“......嗯。”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叶离看着眼前这个“同龄人”,深怕他弄不明白这些事情,变得烦躁起来:“学校里的那些同学,以前也对我很好——尤其是那个马斌,过去最先在班级里提出要帮助我的就是他。可是他们能给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食物,能给我一直供应下去吗?我当然很谢谢他们愿意帮我忙,可最先对我说‘你好麻烦啊’、‘为什么我要给你吃的不可’这种话的也是他们。终究还是得我去学会做饭做菜,然后养活我自己。”
秋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叶离想说的意思了。
一次次获得别人的善意,又一次次的反过来被人嫌弃。本来还很陌生的人,忽然用和善友爱的面孔擅自接近自己,接触了几次后,好不容易相信对方,认可对方,对对方产生了一点亲近与依赖的时候,又忽然被人当面说“不要”,然后毫无征兆的单方面远离叶离。长此以往下去,屡次受创的叶离慢慢变得不信任别人,也不愿意再接受别人一时起意的“好心”了。
说到底,能够靠得住的还是只有自己。企图依附在别人身上获得“好处、便利”,总归也只是一时的假象,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会真心待他。这是年仅十岁的叶离,用无数次的经历,得出来的残酷又真实的结论。
“......”所以,在明白叶离想法后,深刻理解之前自己的行为,在叶离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秋沐忍不住丧了口气。
叶离最后说了一句“明白的话就不要再来烦我了”。心想话都说到了这种份上,不管秋沐听不听得懂,自己都没有继续和秋沐再谈下去的必要。
他认为,不管如何,想必秋沐临头挨了他这么一个言语重击,现在心中肯定会很委屈,觉得自己不识抬举吧。这样就够了,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更好。与其让秋沐在他身上发泄光所有的“好心”然后远离他,不如早早抽身离开,之后还不会觉得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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