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组成的工程队,通过焊接的方式开始安装夹板式的宿舍。
这种小房子有通风采光,下暴雨了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而古代队则分了若干个小分队,在队长的指挥下进行对应的施工。
无论是承重部分的焊接,还是防潮防火的处理,一旦学会了就很好办。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两队人也渐渐熟稔了起来。
这种宿舍的拼接像极了积木,只要把每个面对应的板子拼好,再进行焊接就是了。
古代队的人虽然不熟悉电焊和电线,但在他们接受第一批培训的时候,钱凡手下的人就已经事无巨细的讲解过。
有的人甚至和江银的工人结交了朋友,开始笑嘻嘻的玩他们的打火机。
还有人把妻儿送来的酒分了出来,和大家伙一起喝一杯。
十二月的时候,第一批建筑群在东南方向的荒地上扎稳了根基。
一共有八十列,每列两层十五间,可以容纳万余人住宿生活。
为了提供足够多的夹板,江银的人甚至开动了一处工厂,把剩余的钢材加工了大半,用来庇护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
伴随着工人们的入驻,文员们也慢慢的渗透了过来。
政府开放了大量的新职位招募,通过统一考试的人都可以来参与扬州城共建的种种项目中。
虽然江银镇内的资源被大量的回收,从原先的自由市场制改成了半分配制,但伴随着临时兑币所的开张,两城之间的货币也开始交汇。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帮忙登记扬州城的人口、房舍的分配情况。
龙老爷子写了本《临国基本行为守则》,被广为印发,无论现代人还是古代人都可以分一份。
凡是通过一月一度《守则考试》的江银人,都可以领到一张记录着ID身份的入城卡,去进一步的接触这个老城的一切。
考虑到各种方面的事情,他们只开放了扬州城的两条商业街,允许江银镇的人过去消费和观光,给予扬州人更多的盈利。
他们清楚由于科技和生产水平的各种不对等,这时候开放江银镇的进入权限,只会引发骚乱和争端。
相比约束原住民,还是管理镇民要来的实际一些。
西南和正东方向的大片农田还在统筹中,不可能马上就产出什么成果。
但那些富户因为向临国政府兜售粮食蔬菜等种种产品,着实捞了一大笔。
在众人都手忙脚乱之际,新年来了。
底层的民众还在为得到新房子的事情又喜又忧,江银的人也沉浸在对扬州城的种种新奇发现中,只听见几声爆竹的接连蹿响,才有人终于意识到,年关已经到了。
今年的雪,莫名的晚了许多。
南城和东城的城墙都已经被拆了个干净,新的建筑群伫立在干净平整的大地上。
沥青路从江银铺到了扬州城,如同在山林中落下了一条锦缎。
五六辆电瓶小厢车在南城居民区和北城老城区之间来回行驶,接送需要在其间往来的人们,还有十几辆车不断的从扬州城开向江银,去储备更多的煤炭。
大概是商贾们发现了商机,也可能是向外传了消息,说扬州这边的豪富需求大量的煤炭,从十一月起,过来送卖煤炭的人就越来越多,一开始是用小车推来的,最后干脆坐牛车拉过来。
厉栾知道大伙儿都不容易,吩咐放一个月的年假,薪水全都按不同的货币结了干净。
现代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古工队的人反而一个个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临国的人,不仅给他们房子住,干活儿了还能拿这么多钱?
一月越来越近,爆竹的响动也越来越大。
人们贴着春联门神,倒也是相似的民俗。
不一样的,是其他的种种活动。
江银的人们过年,一般是贴了春联之后,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看看春晚放放鞭炮就是了。
但扬州城的人,显然要讲究许多。
他们用红纸剪了种种吉祥如意的图案,比如仙桃童子、喜鹊登梅等,无一不是底端缀着流苏,纷纷挂在各家的门上。
除此之外,各家各户门口还会悬挂兔头,又或者是用面粉和赤豆捏成黑蛇,也作为辟邪迎福之物贴在门额之上。
孙赐去南城小区拍照的时候,一看见门口挂着的兔脑袋,差点被吓一跳。
郭老爷子看着这城市的许多人都有地方过冬,也亲自去南城小区转了半天,还伸手敲了敲他们的夹板墙,也感慨许多。
老爷子心里对这些外来的人既有不安也有感激,但见这几个月下来没出过命案,也态度和缓了许多。
他在元旦那天把衙门里的一帮小年轻叫到元水桥旁的一口井边,令仆从掏出两个小口袋来。
“一袋是麻子,一袋是赤豆。”郭棣笑着抓了一把,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往井里投:“麻豆各七粒,来年平平安安,无灾无患。”
办公室的小年轻们自然捧场,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数着豆子。
宋玥笑的又添了些皱纹,也心里许着愿,把那豆子投进了水井里。
正月初一,按照规矩要取五木煎汤沐浴。
花鸡舌和叶藿的味道是花木混杂在一起,味道既有种清新温雅的馥郁,同时也夹杂着丝丝的涩意。
其他人都嫌麻烦,只有赵青玉和龙牧问清了方子,笑眯眯的煮了锅药汤泡了二十分钟。
两个小家伙穿好衣服出来吃年夜饭的时候,都跟从药铺子和花圃里打了个滚出来一样,闻起来又香又奇怪。
在此期间,相熟的人家也开始串门,一起吃酒聊天。
江银的人们虽然没办法邀请朋友来镇子里做客,但有好几家用保鲜盒打包了自家包的饺子以及各种小菜,去南城区里找朋友一起过年。
而郭棣也下了帖子,请衙门里的熟人去他府上赴宴。
屠苏酒、五辛盘皆是驱邪祈福的寓意,赵青玉懒得听那些中年人密切交流着什么,心思全都在吃上面。
孙县令家都铺张奢侈,更不用提郭顾问家的排场了。
他们虽然餐桌上暂时没有番茄玉米之类的东西,但雀舌、牛脯、鹿肉之类的,是一样不少。
更多的,是来自山里河间的各种野味。
柳恣自诩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这时候看见桌上的酒烧江瑶、石首玉叶羹,还有那看似不起眼,实际上相当好吃的蜜渍豆腐,也颇有些不知如何下筷子。
郭棣一面和他们聊着天,一边也打量着这两个不留长发的小孩。
“尝尝这五味杏酪鹅?”他眯起眼笑道:“小孩喜欢吃些甜点是吧?”
吴恭向来客气,忙摆手道:“已经够丰盛了。”
没过多久,厨房果真又摆出六七样点心出来。
澄沙团子捏成了兔头的样子,焦锤里塞着黄雀肉,咬一口又酥又香。
龙牧窝在青玉身边啃着春饼,悄悄拿筷子沾了点钱叔的花椒酒,抿了一口。
啧,真冲啊。
钱凡喝的有些上头,只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唤道:“小牧,叫声叔叔,给你红包!”
“叔——叔。”
赵青玉这边刚准备捻一筷子翡翠玉团,听到红包两个字,眼睛唰的就看向了柳恣。
柳恣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趁着大家都在,要不去放个烟花助助兴?”
“柳叔,我红包呢!”
“走走走,放个百龙乘云给你们看!”
“柳叔,我红包呢!”
第25章 宋朝
南宋的朝廷,一开始是定河南商丘为南京,后来伴随着金朝的攻势一度南迁,把行都设在了杭州。
奇异的是,自十月攻完城,到一月过完年,宋朝那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别说柳恣发现这情况不对,郭棣老爷子也等的心焦。
他自诩是半个内应,只要有一日朝中的军队杀过来,他哪怕接应不成,也可以一把大火烧了这些人的宝贝。
扬州离杭州不算近也不算远,三百多公里就算是人走过去,这些天也该到了啊?
郭棣没有等到朝廷的消息,却等到了一个故人。
那日他在太守府中写着文章,下人匆匆忙忙赶来,说是孙先生到了。
孙先生?
郭棣怔了下,放下笔皱眉道:“哪个孙先生?”
他在扬州呆了一段时间,以至于把现代和旧制的称呼都混淆了许多。
没想到小厮的身后有个人疾步而来,根本不管所谓的门禁,直接冷声道:“郭知州倒是好雅兴!”
郭棣看清眼前那人的模样,竟惊诧了几秒,不确定道:“孙——孙太冲?!”
“扬州沦陷,你这儿倒是过着太平日子?”那人嗤笑一声:“你我虽非旧友,可也算同僚一场,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眼前那个中年人并没有穿着官袍,而是盖耳帽配毛衫,宛如一普通平民。
来者正是被广为人称“水晶灯笼”的孙道夫。
郭棣给旁边诚惶诚恐的小厮给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退了出去,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先坐。”
孙道夫明显余怒未消,声音里都压着情绪:“如何能坐?”
郭棣虽然是武将出身,也没有这文官如此大的脾气,只看着他道:“行都又出了变故?”
孙道夫对朝廷忠心耿耿,必不可能自己突然跑出来。
他离开行都,要么是被贬,要么是自己辞了官。
郭棣为官几十年,迎来送往太多人,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文官只愤愤不平的长叹了一声,还是执拗的不肯坐下来。
他心里满腔的愤懑与痛苦,这一刻甚至无人可说。
“我是不是叛国贼,先且不论。”郭棣抬手收拾干净桌上的笔墨纸砚,不紧不慢道:“朝廷还不派人来收了扬州?”
对方明显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只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行吧,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郭棣长长叹了口气,任由他跟个木桩似的架在那,只自顾自道:“你若是不想说,那我来说好了。”
“去年十月,某天半夜,扬州城的南墙被炸了个干净。”
“一群外邦人,虽然模样跟我们差不多,却驾驭着铁皮怪物和水龙,直接攻占了扬州城。”
听到两个不应该出现的名词时,孙道夫才略有些动容。
但很快他脸上又多了兴师问罪的神情,恼怒道:“什么水龙!什么铁皮!你说降就降,怕不是给自己找借口!”
郭棣任由他发泄般的吼了许多话,等那人安静了,才继续道:“我是在同一时间,被人从太守府里架出来的。”
“他们把我绑上了高台,我原以为扬州城会伏尸处处,血流成河,却只见水龙与迷雾飞舞,两万守军昏迷抑或被熏晕过去,却也一个都没有死。”
“那又如何?郭棣——那又如何?”孙道夫直接两步上前,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怒意不减的吼道:“这就是你叛国的理由吗?因为他们所谓的仁慈吗?仁慈的人会占领我们的城市吗?”
“孙道夫。”郭棣两眼平静,只看着他道:“你觉得,我选择过吗?”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这外邦人虽然来的又急又快,但占了优势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杀人,而是放人。
郭棣在高台之上,明显能够看到他们操纵水龙与流星般令人灼目的东西,一片片的人冲上来又被放倒,却一个都没有死。
而正如那个柳恣所言,但凡是不愿意当兵的,不愿意的留在这里的,几乎全都跑了。
郭棣当官的这些年来,在扬州附近抓了不少的壮丁,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强令着留在城中驻守。
可在那一晚上,柳恣就放走了接近一万人的守军,任由他们逃到任何地方。
“放人?”孙道夫也愣了下,他倒不是感激这外邦人的仁慈,而是惊讶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城中的俘虏,无论是做苦力也好,充作新的兵士也好,总归是有用处的。
“扬州城,一共走了五六万的百姓,三四万的守军,”郭棣慢慢道:“现在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全给放了?”
“全都放了。”
“他们图什么啊?”孙道夫这才缓过神来,怔怔道:“那其他大户被劫掠过吗?”
“没有。”
那文官略有些焦躁的在他身边踱了几圈,明显费解又不知所措。
这一切都违背了他的认知——虽然在来的路上,就听闻了几句类似的话,但他那时候怒火攻心,明显听不进去。
可是这一路来的时候,都能看见有人在往杭州跑。
“什么叫你没有选择?你难道没有降吗?”
郭棣示意他要不坐下来先休息一下,继续道:“这些人,在占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人。”
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这知州当一回事。
如果他们杀人,那剩下的守军还能被激发战意,用更拼命的架势去抵抗。
可是他们放人,不仅是在瓦解这扬州城守军的战力,也是在稀释他郭棣的指挥权。
郭棣仅仅被绑了两个小时,守军和百姓已经如大雁南飞般纷纷离去,之后虽说被聘成所谓的顾问,可无论他来也好,不来也好,没人管他。
“换句话说,”老头慢慢的叹了口气道:“在一天内,老夫的权力就被架空了。”
衙门被改换成了参政院,军队被换人掌管,就连原来熟悉的副将也不知所踪,怕也是跑了。
他郭棣,这时候再振臂高呼,会出面跟着他反抗这水龙天火的,只有寥寥数人。
而他若绝食自尽,也没有人会把这些权力再交还给他。
可能会象征性的立个坟头,但绝不会做更多的事情。
“怎么可能?”
孙道夫毕竟做官多年,也清楚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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