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云祈缓缓下榻,站在他的身边,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来何处?”
完颜雍板着脸喝茶,没有接她的话。
下一秒,那女人竟如缎子一般陡然偎进了他的怀里,柔软又带着淡香的身子窝在他的怀里,两人的脸颊挨得极近。
完颜雍的呼吸停滞了几秒钟。
真是个娼妇。
云祈只抬指握了他的手,任由那冰凉的触感在他的手背上张开,竟就着他的手喂了自己一口。
“放肆。”
她抬起眼眸来,慢条斯理道:“陛下不就喜欢这样的放肆?”
完颜雍神情一冷,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想把她推出怀去。
又轻又温软,简直如抱着一朵云。
长发蹭在他的脖颈间,偶尔不自觉的摩挲刮蹭,让他心里都痒痒的。
这是个荡妇,是个婊子!
她被金兵掳掠之后都能和人家彻夜狂欢,在临国更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碰过!
这是个魔!魅!
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自己心神摇荡,甚至有些想去看一眼她唇瓣的形状。
纤柔又蛊惑的香气蔓延开来,仿佛毒药一样让完颜雍的脑子越来越混乱。
他终于还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嗯?在看我的唇么?”云祈支起身子来,半趴在他的胸膛上,微粉的唇蹭过他的脸颊,如赏赐一般给了一个轻巧的吻。
那个吻带着淡淡的甜味,简直如奖赏一般。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他甚至已经条件反射地想要抱紧她加深这个吻了。
完颜雍深呼吸了一刻,只强定了心神握住她的双臂,僵硬着站了起来,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再呆在那里,会出事。
不,不可以!!
这女人来路不明,还是个临国人,断然不能随便碰她——
万一缠绵之际一把寒刀杀来,自己就是那局里的蠢货!
皇上走出去的时候,脚步越走越快,脸色铁青无比。
而且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怪。
云祈趴在软毯上玩着头发稍,颇为遗憾的咂了下舌。
听说他孩子都二十多了,怎么自己还跟个雏儿似的。
完颜雍回宫了以后,越想越觉得气不过。
他,完颜雍,在旧帝的威压面前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现在却躲着一个女人?就因为怕上了她会中什么陷阱?
这踏马的算什么事情?
下头的太监看见皇上面带怒色,小心翼翼的过来斟茶。
“官家……”
“不喝了,备驾!”
“去……”
“去唐府!”
天光晴好,云祈抱着软枕睡的慵懒,连长发都散落于毯上。
隐约之间,她又听见了脚步声。
“你起来。”完颜雍寒声道:“朕有话要问你。”
她半睁开眼睛,慢悠悠道:“想我了?”
“你,坐,正。”
完颜雍背后站着的两个侍卫全程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云祈揉了下眼睛,听话的坐了起来。
“把衣服穿好!”完颜雍喝道:“妇道人家半点规矩都不懂的么!”
“皇上,别紧张啊。”那女人噗嗤一笑,温柔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第55章 艳色
她就倚在桌前,长发散落蜿蜒,语气依旧慵懒而从容。
仿佛根本不是阶下囚,而是这宅邸的主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姓名?”
“云祈。”
“年龄?”
“二十七。”
“学历?”
听到一个古代人说出这样的词来,云祈抬了眸子,寻思这唐以恐怕告诉他了不少东西,只浅笑道:“博士。”
博——士?
完颜雍怔了一下。
唐以难道在骗自己?
博士这个学位,不是需要相当的智慧与心性可以读取,而且能够得到这种学历的人,都是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的高才吗。
他皱了眉头,嘱咐手下把唐尚书从衙门里叫来,终止了问话低头喝了一盏茶。
唐以突然被请回府里,在回去的路上就猜到了大概。
完颜雍去了自己府里,又不是为了自己——那多半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唐以自己都不敢着了她的道,平时下意识的抗拒与她的交流,向来完颜雍是自己搞不定了才来找自己。
……这女人又在折腾什么?
他快步回了别院东厢,一眼就瞥见两人如闲谈般坐在矮桌两头,旁边几个侍卫和笔录官连话都不敢说。
“唐尚书。”完颜雍语气生硬:“她说,她也是个博士。”
唐以愣了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截。
完颜雍从小耳濡目染许多政事人事,见唐以是同样惊异的反应,就明白这两人都没有说谎。
根据唐以的说法,想要读到博士这一层,除了治学研究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韧性和执着。
更多的人不选择考博,是因为修学的过程清苦而疲惫,如果项目或者论文做不出来,可能六七年都无法毕业。
这女人看起来媚骨天成,简直是从销金窟里出来的贱骨头,怎么和大儒一般的身份能扯上关系。
唐以自知和云祈未必是一条路子的人,索性把话说开了。
“在从前工作的地方,她的官职比我高,薪水也比我高。”
什么?
她,官职比你还要高?
完颜雍看了眼那巧笑嫣兮的女奴,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唐尚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居然是个官——还比自己的尚书官职还要大。
你们临国人都这么乱来的吗?
他咳了一声,开口道:“继续问。”
“职位?”
“人力资源总监,以及药企董事。”
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拆开以后就好像天书一样。
唐以在旁边详细解释了这两个名次是什么意思,完颜雍的神情越来越狐疑:“你是说,她在临国是有钱人?也是贵族?”
临国没有什么贵族不贵族的……
云祈打了个哈欠,依旧睡意朦胧。
“学校?”
“华都大学,主修工商管理,辅修行政管理,在本校硕博连读。”
居然是华都的人——
唐以当时一战失败,笔试成绩都没有过,对这个学校最终望而却步。
他在听清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出现了不加掩饰的失落和茫然。
作为管理者,云祈对唐以的身份背景一清二楚。
可唐以现在才发现,他对这个同事真的一无所知。
所有的猜测和幻想都是不真实的。
完颜雍也明显看出不对劲来。
根据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个女人和唐以都没有在说谎。
而且当真如唐以所说,他们两个并不算熟。
虽然完颜雍有意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为的就是看看这两人私下相处的状态,谁想得到这唐以连装的兴趣都没有,实打实的躲着她走。
反常的地方在于,这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求生欲。
她不管是被莽夫们糟蹋,还是被当成礼物送到将军的府邸里,都表露的甘之如饴。
哪怕是个妓子,也不至于堕落到这种程度。
完颜雍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又看向一脸纠结的唐以:“这女人,在你们临国的时候,就是这德性?”
唐以平直地回答道:“可能比现在更浪荡。”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别的女人都很正常,只有她是这样。”
完颜雍:“……”
他突然觉得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在这个妖孽面前都是个普通货色。
“朕问你。”他索性自己问道:“你为什么不怕朕把你打发去做粗活的下人,从头到尾都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唐以一开始无欲无求,那是刚死了老婆,恨不得跟着同归冥府。
可她不一样,她身上甚至没有一丝悲观和绝望的气息。
简直和鬼一样。
“争取?”云祈闲闲道:“为什么要争取?”
我想要什么,不都有人自己主动送到我的面前来,甚至求我收下吗?
她的话外之音,居然真的被这君王给听懂了。
完颜雍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后背有汗在往外渗。
她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什么事情。
可当真从她被俘虏的那一刻,有人给她松绑,有人为她送来衣食胭脂,有人把她送给更高职位的将军给她荣华富贵,甚至有人把她带到了更为繁华和安稳的东京。
如果这是个金国女子,没有临国人的身份,甚至可能真的会最终被安排进自己的皇宫里,成为天子的后妃。
她得到这些,都是因为什么?
对男人的魅惑和享用吗?
等等——为什么,自己想到的词,是享用?
完颜雍倏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妖狐般的女人,在袖中暗自握紧了拳。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了。
在金国,女人不过是用来泄欲的东西,是无关紧要的乐子。
男人去占有一个女子,等于将她标记为所有物,等于在享用她的身体。
可是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一切都反过来了。
男人们在争先恐后的被她享用玩乐,甚至为了讨她的欢心,把无数的好东西都捧到了她的面前。
哪怕探子不用说,他都能猜到仅仅在那一夜,军营里面一群男人为这个女奴争风吃醋,相继争宠的丑陋样子。
这个女人的姿态,是一个狩猎者。
所有无法抵御她艳色的人,都沦为了被压榨干净的猎物。
无名的怒意和烦躁突然涌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之所以躲开她的勾引,跟什么提防被刺杀无关。
这是一种本能地回避,就如同唐以始终不肯与她对视一样。
如果真正与她同枕席,那谁是被享用者还不一定。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完颜雍不开口,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唐以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不如回衙门上班去,自己坐在这真是里外不是人。
“你们都出去,”完颜雍冷冷道:“现在。”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眨眼的功夫就撤了个干净。
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云祈抬起眼眸,纤长的睫毛犹如蝶翼。
“你,”完颜雍直接把佩刀拍在了桌上,再次坐在了她的面前。
“从现在起,你如果敢撒谎,或者魅惑我,我就直接杀了你。”
她缓缓眨了下眼,并没有回应。
因为这一次,她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你真的是博士吗?”
“是。”
“你学的管理,是做什么的?”
“管理,一个组织……又或者一群人。”
也就是说,她研究的,是驭人之术。
而且是博士级别的那种,所以才会洞悉人心至此?
完颜雍把一些奇怪的猜想全都强行串联在了一起,口气依旧强硬而冷淡:“那也就是说,你其实有治国之才,而且做的不比那唐以差。”
“可你为什么要甘愿堕落至此,起码有个理由吧?”
这话一问出来,他自己都感觉到失态了。
这问句里的不甘心,实在是太明显了。
见他这副神态,云祈放松的伏在那桌上,懒洋洋道:“治国之才?我说了,你们就会用?”
完颜雍愣了下,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如果不问,这女人的一切都会烂在肚子里,当真风月无边的过一辈子。
可她明显不仅仅是个艳物。
她懂的东西,极有可能比那唐以懂的还要多。
“证明给我看,你都会什么。”他再度冷喝道:“坐直了!像什么样子!”
云祈缓缓抬起头来,抬袖研了墨,在纸上随便落了两笔,不紧不慢道:“说个浅显的好了——四种人性假设。”
她虽然还是不太会使毛笔,以至于有的笔锋都被墨晕开了,但字迹还是能看的出来,写的相当舒张自如、流畅漂亮。
经济人
社会人
复杂人
自我实现人
完颜雍看着那略有些奇怪的汉字,能大概分辨清楚每个字的意思。
“根据道格拉斯·麦克雷戈的理论,人可以分为这四个分类。”
云祈在谈论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
她知道这是个不清楚现代社会的古代人,便解释的通俗而浅显。
经济人,最看重的,是利益。
给他足够的好处,给他充足的物质吸引,他就可以为之卖命。
社会人,重视的环境关系。
用人脉网络去约束他,用人际关系去牵引他,用舆论环境甚至是心理暗示来控制他,就可以达成想要的目的。
自我实现人,要的是自己的才能被最大化的实现,要的是被挑战。
对于这种人,不能给他繁琐无意义的工作,反而要给他足够多的难题和麻烦。
越是折磨他,他就越快乐。
而复杂人,是前三者的综合体,管理难度大,但相对的付出效益却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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