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知道谢必安帮了大忙,也顾不得他那些劣酒劣茶了,恨不得把谢必安放在供桌上。
寒衣宴还有一半天就要散了,谢必安拗不过夙蝾,到得辰州住了几日。夙蝾一个商贾纨绔,挥金如土极会享乐,谢必安被他拉来拖去,看戏法闹夜市,几天几夜下来,谢必安目眩耳鸣印堂发黑,平路都直跌跟头。
冷余刃忙寻了个理由带他回九冥镇,临走时夙蝾欢欢喜喜道:“过些日子我去九冥镇找七爷玩。”
谢必安吓得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冷余刃皱眉道:“七爷公事繁忙,你莫要烦他了,过些日子我带七爷回轩辕坟,你也给我滚回轩辕坟去。”
夙蝾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必安对夙蝾道:“你乖些,我常去轩辕坟看你。”
夙蝾眨了一眨眼:“真的么?”
谢必安点点头:“自然。”
夙蝾这才咧嘴笑了。
回九冥镇的路上。途径一处集市,谢必安看到瓜果蔬菜一时就走不动路了,冷余刃跟着他一个个货担上挑挑拣拣砍价钱,十分惬意。
冷余刃常想,七爷这三千年在地府究竟是干嘛了。其实谢必安自三千年前在地府初有灵识直到现在,除了到凡界历个劫,还真什么也没干,就知道吃了。凡间被他从塞北吃到江南,从瀛洲吃到西域。没胖成球真是上天很不开眼了。
冷余刃能记得起来的,关于自家七爷的前尘事,都太模糊了。却知道,他要守着他,冷余刃总觉得,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寄在七爷身上,长长久久永世不熄。
谢必安看他在身后停住脚,皱眉道:“还不赶回去做菜,明天就不新鲜了。”
冷余刃望着他一笑:“七爷想吃什么?”
谢必安看了看脚下的蔬果,一时也点不出菜品来,却道:“你是厨子还是我是厨子?”
冷余刃耐着心收拾了七零八碎的货,笑着扯起他:“我是厨子。”
有些日子没回去了,门童见俩人进门,简直如见爹娘热泪盈眶。他夜夜引魂,都快吐了。可这引魂之事又不是自家开摊列位,不想干就不干了。冷余刃让门童去歇了,给谢必安做了菜,便开始干活儿了。
谢必安看着他他中规中矩任劳任怨,甚是舒心。谁家养出来这样的孩子,也都得羡煞四邻啊。谢必安什么心思都有,独独没有愧疚心,冷余刃好好的一个妖族肱骨,他好生理直气壮地占着。作孽。
第26章 第九章 铜方罍(1)
谢必安回九冥镇的第二天,丁巳丫头便上门来了,里里外外巡了一圈儿,别说糖人槐米松子饼了,连张糖纸都没有。
丁巳不太敢跟谢必安使性子,缠着冷余刃道:“历叔叔说你们都去南方一个地方坐什么宴了,他还给我带了松子饼,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带啊。”失落的模样像是要哭出来。
谢必安:……
冷余刃笑道:“我还道你急急忙忙去寻什么了,谁说没有,七爷那儿有。”
谢必安一脸迷茫地看着冷余刃,动了动嘴唇,碍着丁巳没骂出声,冷余刃笑道:“七爷不是给丁巳丫头带了枉死城的朱砂香草缎子么,你给她扎个头发打个蝴蝶花。”
谢必安自己的头发都不大乐意绾,时常披散开着,顶多也是一根发带随意系着,他哪里会给丁巳扎头发?但丁巳仰着一张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只得装模作样的给她梳起头发来。
冷余刃知道他不大会,不敢盯着看,装作在一旁练剑顺便劈柴,时不时瞥一瞥,果然好几盏茶功夫过去了,谢必安还是没能给丁巳扎出个模样来。
丁巳越来越坐不住,谢必安不好对丁巳发脾气,望向冷余刃的眼神便带了点求救的意思。
直到谢必安眼看就崩不住了,冷余刃这才过来抱走丁巳,摸着丁巳的头笑道:“七爷还没学会,今天我来扎,改天再让七爷给你扎行么。”
丁巳“嗯嗯”的点头,冷余刃一手捏梳一手执发带,不消片刻便在丁巳头顶扎了个结结实实的蝴蝶花。丁巳看着镜子笑得嘴里獠牙都露出来了。一转头扑进谢必安怀里,在他脸上啵啵地亲。
冷余刃起身站在他身旁,“我给七爷也梳一梳头发吧。”
谢必安:……
冷余刃便站着给他梳发,谢必安只有去地府或出门时才束冠,冷余刃便也只给他简简单单绾了个髻用发带扎着。
丁巳躺在谢必安怀里往上看着,入眼便是谢必安骨娇肉懒的半靠着椅背,冷余刃笑着站在他身后动作轻软地梳头发,还对丁巳眨眼笑,一时间丁巳都觉得心里甜的好似一锅熬了又熬的蜜糖,黏的都化不开了。
入冬后,所引魂魄有不少身着囚服披头散发状作惊恐之态。
冷余刃问起过,门童说,凡间处斩罪犯,多是这时节,这时候此类亡魂偏多是很正常的。
冷余刃前后仔细瞧了几天,对谢必安道:“七爷,前几日有一批死囚,不大对劲。”
谢必安皱眉:“嗯?”
冷余刃摸了摸下巴,道:“魂魄不全,或者生前被什么东西噬过元神。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初九夜里丑时那批亡魂,陈家七十三口。最近这些囚徒,只有那家不大寻常。魂魄呆滞的出奇。”
引魂名册上看不出什么,谢必安只得再回地府。
冷余刃同他回去时,薛途一脸餍足的模样,问冷余刃:“你睡没睡他。”
冷余刃:……
薛途滚刀肉似的脸皮,见他皱眉不应,又道:“那我去问问谢必安,他睡没睡你?”
冷余刃忍无可忍:“殿下,你整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
薛途没脸没皮叼了根甜草嚼着:“你敢说你整天跟着他不是为了睡他?”
冷余刃淡淡一句:“哦,原来你整天跟着七殿下就是为了睡他?不知道七殿知道了,你这回得跪多少天他殿门口了。”
薛途忙吐了嘴里的草,嬉笑道:“行行行,你清高你君子,那你就日日守着他看个饱。我知道了,你就是去做个没工钱的厨子的。你对谢必安什么心思都没动过行了吧。好人儿,别跟七哥嚼舌根了。”
冷余刃:……
谢必安进殿后看到薛途半个身子都吊在冷余刃身上,莫名的不高兴,皱眉道:“殿下,你看你这殿里,还没七殿下那儿出恭的地方干净。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又指着俩人,“拉拉扯扯没个正型的像什么样子。十殿没脊梁骨了么。”
冷余刃闻言忙列了一下身子,薛途一个趔趄就差点扑到地上,怨道:“你回来看我一次都不知道说句好听的。”
谢必安:……
冷余刃默默地站在谢必安身旁,谢必安一记眼刀瞥过,冷余刃心里竟然忐忑中掺杂着难言的欢喜。
谢必安回地府一次,不是到历景岸那儿踅摸银钱,就是在薛途这儿出口伤人,活似讨债催命,也不知是把地府当什么了?不知道还以为多大仇。
冷余刃问他:“七爷看过地府卷宗了么?”
谢必安“嗯”了一声,颇有些心烦意乱。直觉得,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没事找事儿的东西。
这陈家七十余口,确实魂魄有异,莫说他在九冥镇并未看出异样,地府清算吏那儿也没能觉出端倪。
这些异状魂魄因略有残损,都分下三四层地狱,谢必安同历景岸去查验过。这些人魂魄有损全是因为死之前元神已经有异样,两人都觉得根源必在凡界。
生死簿上,陈信乃兵部侍郎,官居四品,这一家近百口,都被什么东西噬元神,实在匪夷所思。
谢必安与历景岸细细翻过这位兵部陈侍郎的生平,这位侍郎行伍出身,做过参军,回朝后又做了兵部一个小小主事,朝堂党争时怕做炮灰,倒向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宦党一派,不及五年,陈信由于宦党支持,平步青云官居侍郎。
风头正劲时,边境战事大捷,守疆大将李廷敏回朝,力压宦党,这位陈信曾效忠李将军账下,李将军见他回朝后如此贪生怕死与宦党狼狈为奸,干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残害忠良,痛心疾首,更是将宦党恨之入骨,不惜抵死兵谏抬棺上朝,诛杀宦党,其中就有陈信一家七十三口。
这生平,放在常人身上或许也能算个跌宕起伏,可谢必安莫说对这些朝堂争斗的戏码,便是朝代更迭只怕都看腻了。一段这凡人生平看下来,直看得上下眼皮活似浆糊粘了又粘。
历景岸也不大能从纸上看出这陈信一家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只猜测是不是在牢狱里,或是处决法场上被什么精怪妖类给下了邪招。
谢必安不好论断。只能再走一趟这陈侍郎的府邸瞧一瞧了。
冷余刃如今跟着谢必安查处魂魄之事时间久了,竟比做妖族事务得心应手。不务正业的令人发指。
老树妖早前还三两天一封信的拿轩辕坟公事搅和他,自从他借着谢必安的手把夙蝾弄回去后,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树妖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夙蝾身上。
树妖几千年不见夙蝾,如今一身全是眼地死死盯住夙蝾唯恐他再跑。
夙蝾一失足成千古恨,困在轩辕坟被树妖耳提面命授业解惑。真是愁云惨淡活似晚娘养的。
两人到得京城陈府,自陈家被抄,至此不过两个月,陈府漆红大门已然斑驳了不少,门口草衰落叶无人打理,显得倍加萧条。
谢必安自言:“人走茶凉,大约如此。”
冷余刃道:“凡界有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官场路,本就是险中搏功名,自古以来能善始善终的不过半数,都是愿赌服输罢了。”
谢必安点点头,对冷余刃这悟性十分欣慰。
两人进门后,目之所见更是不堪,庭院荒落屋内器物翻倒,甚至都已结起了蛛网。
前后在陈府走了几圈,谢必安竟也未看出丝毫端倪,觉得颇不可思议。
冷余刃道:“七爷若看不出异样,那应该不是鬼族魂魄作乱,我方才也看了,没有什么妖气残留,想必是什么死物作怪。我试试妖族的锁灵阵。”
谢必安微微点了头。
冷余刃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次,以步丈量后,划出一个三角方圆相叠合的阵来。他站在阵中,衣袖无风自扬。
冷余刃起掌至胸,左右平推,脚下地面由于灵力催动如滚滚火焰,“火焰”随着冷余刃掌力四散开,铺满整个陈府,他双掌涵力自上而下一劈,一刹红光笼罩过残破的陈府,将门缝间的蛛网和微尘都照的发着荧光。红光瞬间熄去后,他脚下“火焰”又由远及近缓缓归拢。
冷余刃似是琢磨了一下,对谢必安道:“七爷,那死物应该已经不在陈府了。”
谢必安仰起头看了看凋尽了叶的高树,“若是人为,必有所图,有所图便有破绽。这事儿看上去不像什么人刻意为之。”
冷余刃道:“难怪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谢必安笑道:“无人为操控的死物,在陈府作妖后,平白无故的消失,它若不是长了腿,还能跑去哪里?能一口噬过近百人元神,会是随随便便一把笤帚一个箩筐么?”
冷余刃一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问道:“七爷觉得……”
谢必安道:“陈家下狱后,官家必要抄家。陈家但凡有些能入眼的东西都进了府库了,这东西兴许就混在里头。”
冷余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去查一查陈家抄家时候的入库册页。”
谢必安交代道:“或许有些东西已经流散出去了。你记清楚些。”
冷余刃点点头,送了谢必安回京城城隍庙,方才着手查这事儿。
城隍爷见他回来,忙殷勤道:“七爷累了吧。”
谢必安透过花窗看见殷越在庙里点长明灯,随口问到:“他在这儿过的可好?”
城隍爷一脸泫然欲泣,颤声道:“好……”
谢必安不免有些惊讶:“那你哭什么?”
城隍爷哭丧着脸,“不是这位爷,是那位爷。”说着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中殿坐在功德箱旁边的一个人。
谢必安狐疑的过去看了一眼。不是莫阙飞是哪个!穿着件道袍做模做样的。
莫阙飞一抬眼也看见了他,对他挑眉一笑。谢必安一阵恶寒。冷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莫阙飞对着殷越隔空送吻,邪邪一笑:“我家宝贝儿在这儿我自然要在这儿。不然七爷以为冷余刃放着妖王不做,在九冥镇做什么?”
谢必安:……
殷越瞧见谢必安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七爷”。
谢必安冷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然而更令谢必安不能忍的是,他竟然跟殷越住了隔壁。殷越哭哭唧唧哼哼了大半夜!
冷余刃回城隍庙后,谢必安已然被一晚上的失眠折磨的颇有点形销骨立的味道。
谢必安指着冷余刃叫道:“你把莫阙飞给我杀了!剁碎!”
莫阙飞在隔壁闻言,连衣服都没穿齐整,飞窗而入,看着冷余刃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模样,一脸遗憾道:“原来七爷听了一晚上啊。我还以为你们也在行周公之礼,我听不见动静还只当是七爷不叫/床。”
冷余刃抢步上前捂住莫阙飞的嘴:“你还敢说。”
谢必安深深吸了口气,走到莫阙飞跟前,狠狠地踹了一脚。
莫阙飞吃痛弯了腰,嘴却还欠:“七爷,你对十一也忒刻薄了。当牛当马还不给偷腥。”
冷余刃还没等谢必安转身,忙拎起莫阙飞从窗口扔了出去,挥手关紧了窗,拦腰抱住要一掌劈了莫阙飞的谢必安:“七爷不要跟十三计较了。他……我回轩辕坟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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