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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时光有些明媚，我举起手中的锦帕，仔细的端详着我的作品，每一针每一线，每一笔每一划都藏着我无限的惦念。我将手帕放在手心，慢慢的抚摸着她，嘀咕了句：“不知道写得像不像。”正巧小姨走过来，我连忙把帕子收好，对着她傻笑。小姨无奈的摇摇头，把菜疙瘩递在我手里。我俩静默无言的整理菜疙瘩。
边城的秋风有些猛，天刚刚黑，我便和小姨坐在大厅里闲聊。听到敲门声，我打看门，不出意料是张二。张二受李乐的要求送来了些糕点。我顺势将他留了下来一起吃。我们待张二如亲人般，他也没有拒绝。小姨把糕点装盘，还附上了新泡的茶水。我们三个人便开始在桌上边吃边聊。张二将的激动，不慎将茶水倒翻，茶水向我这边流来，衣角沾了些水渍。我立马抽出帕子，看到是心头的那方帕子，又放了回去，任茶水将衣服打湿了。张二小心赔罪，我大肚宽慰。自以为犯了错的张二不敢再做逗留，匆忙离开。小姨则陪我去换了衣服。
“取了帕子怎么不用？”小姨拿出干净的衣服递给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初绣好了，我便离不开它似的，需得揣着才觉心安。这一揣便习惯了。今日洒了茶水，差点用了它、污了它，心里有些后怕。小姨见我默不说话，提醒着：“既然不舍的用，就别揣着。”我点了点头，是的把它装好了。它可是我准备送给凉诗琴的礼物。
没过几日，许久不来的李乐居然登门了。这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李乐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悦的看着我，喝了口茶，就走了。此后，每个几日他便和以前一样，坐坐便走。有时候遇到我不在家，更是会坐到我回来后再走。李乐这般反常的行为让临近年关欣喜若狂的我突然有了危机感。尤其是春雪居然没有闹腾，我更加的惴惴不安。
“天色不早了。”我见李乐喝完第一杯茶，没有起身的打算，干脆提醒他。但是他却稳住不动。门外又下起了雪。我的心蹦蹦跳：“再不走，雪大了，摔着了，春雪可会怪我。”
李乐抬眼看了下我，我感觉自己的汗毛都树立了起来。李乐撇过眼神，悠然自得地说着：“今晚，我不走了。”我感觉自己被五雷轰顶，心里不停地在喊着：春雪呢？春雪呢？见我惊着的模样，李乐笑道：“怎么，我不能留下吗？”
我脱口而出：“春雪会担心的。”
李乐反过来质问我：“你就不会担心？”看到李乐眼里冒起的火星，我的头突然开始痛了。李乐继续发问：“这么些年，你就真的舍得？”敏感的话题终于来了。我原以为这个新年一过，十年约定总算是熬完了，我便可以潇洒的离开。没想到在节骨眼，李乐会有反悔的倾向。我逼迫自己冷静的看着他，琢磨着他能安心放我走的几率有多大。李乐突然笑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吧。”说完，李乐起身离开。我紧绷的心口松了些。走到门边，李乐又加了句：“我明日再来看你。”开门后，我听到北风在院子里呼啸的声音，张开手，手心已经湿了。
晚间，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李乐近日的表现，觉得那十年之约他可以随手撕毁。我的去与留，其实不是我说的算。这一夜，我没有一丝睡意。第二日，估摸着李乐出门的时间，给小姨说了个谎便偷偷去了春雪那儿。
我不敢给小姨讲实情，毕竟她是极愿意我这一辈子就留在边城。若是看出李乐有挽留之相，我猜小姨会顺水推舟。所以，这件事，我得自己去进行。小丫开的门，见我，满脸的不悦。知道张大娘和春雪母亲外出采购，张二也跟着李乐出门了。我才放了心去春雪的屋子。春雪看到我自是十分气愤，连正脸都不想给我看。我心慌，怕随时有人回来，强制支开了小丫，便开始向春雪和盘托出：“想必大姐跟你说过，想要把李乐的心拴在你的身上，我就不能留在他的身边。”提到李乐，春雪才有了兴趣。我继续抓重点：“不知李乐给你说过没，我和他有十年之约。我俩约定，我陪他在边城待十年，然后回焱京伺候李父李母。”听到这里，春雪有些笑意的看着我。我向她靠近了些：“但是我的去留由他做主。若是他不放，我便不能回去。”我看见春雪的眉头皱了起来，“今年已过，十年之约便到了。你是希望我留，还是希望我走。”我把问题抛给春雪。
春雪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用考量的眼光看着我：“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但你不能不相信大姐的话。这个约定她也知道。你一问便知。”看春雪有些动容，我再向春雪靠近，语重心长着，“我知道，李乐现在不光人是你的，连心也是你的。我留在这里，整日整日的见不到他，不免伤心。与其在这里苦守空房，占了二姐的名头，还挨了你的眼，倒不如回到焱京，好好伺候大姐和公婆。”
春雪斜着眼睛看着我：“大姐并不喜欢你，你当真愿回去？”
我坐下开始装起了惆怅：“大姐虽不看好我，但也好过与李乐日日相见而不能厮守通宵。”
“什么！”春雪的暴脾气一说就来。
我又叹了口气：“可能是李乐觉得冷落我久了，这几日都会来我这里小坐。但是仅仅是小坐，不能解了我夜夜独守之苦。”见春雪涨红了脸，我猜李乐是瞒着她来的，那就更好办了，我继续添油加醋，“前日里还送了一支金钗给我，说是弥补我。”我看着春雪即将爆发的怒气，叹了口气，“妹妹你应该知道，李乐的好，得了一点，就想得更多。”
“啪”，春雪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怒气冲冲着：“好个李乐。”
“妹妹，莫要为我的事伤了肝火。我就只是说说，他的心还是在你那儿。”我委屈的看着春雪。春雪豪不留情的瞥了我一眼才慢慢坐下。
静默了会儿，春雪才道：“大姐是说过，想让你离开边城回焱京照顾公婆。我这可是听大姐的话，并没有因为怕你抢了李乐才赶你走的意思。”
“那是。大姐的话，我们那儿能不听的。”我向春雪一笑，春雪也高傲的回我一笑。我俩的约定就这么敲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个家 不容易呀
第109章 回
果然不出所料，李乐越接近年关就来的越勤，春雪也当没发现似的等待着这个新年相安无事的过完。我每次都是笑呵呵的送走李乐，回到屋子里就开始冒冷汗。小姨看我和李乐又相处甚欢，十分高兴。我更不敢把实情告知她。
小年夜前两天，有些醉意的李乐从陈强的府上转站到我这里小坐一会儿，终于和我摊牌了：“我知道你想回去，但是我不想你回去。”
看着李乐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试着以理服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十年。”
“可是这十年你的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我身上。”李乐有些气愤站了起来，“那日二小子说你沾湿了衣服，都不舍得用帕子擦，不就是上面绣了个‘思’。”看我有些蹙眉，李乐讪笑着，“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你思女成疾。思思，思思。是思思的‘思’吗？”我见李乐摇晃着站了起来，他蹒跚的向我走近，一双手便将我困在椅子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我有些害怕。李乐继续申诉：“这十年，我对你不好吗？你却还想着回去。”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硬着头皮和李乐开始了争论。
“错！”李乐看我的眼神有些渗人，“那日你来找我，提十年之约，其实这个十年之约早在你来之前，凉诗琴便和我定下了。”我怀疑信自己听错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李乐。李乐哈哈大笑：“你的那个七小姐，凉诗琴，为了名利，连你都可以拱手送人。你还死心塌地的想要回去。”我捏紧拳头，有些恼怒的看着李乐，李乐却不在意继续说：“你还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更衣，你真笨。”
我猛地站了来：“你胡说。”
李乐摇摇头，歪歪扭扭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摊着，满满的怨气：“我对你十足的真心，你却视若无睹。她心眼这么坏，你怎么偏偏什么都信。还心心念念等十年一满就回去。”
我感觉心口的那支步摇已经插进了我的心里，越插越深，疼得我直冒汗。我看着李乐还是不愿相信他说的话：“你说谎。”
“哼。”李乐轻笑了一声，“那你以为当初我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你的提议。不过是凉诗琴说的话更有诱惑。她说，”李乐向我看来，“她和你十年之情，不是轻易就能散。若是我敢赌，她便自动退出十年，而且让你自愿陪在我的身边。若是你十年之后没有回去，便此生都不再与你联系。她的提议太诱惑了，所以我答应了。没有想到，第二天，你果真来了，还主动提了十年之约。”李乐又笑了几声，“十年呀，十年。你终究没有忘了她。”一下子，李乐说话的语气加重了，“但是我可以让她的这个赌约毁于一旦。她太自大了，忘了你只要踏上边城的路，便没有了回去的机会。”我第一次看到李乐用恶狠狠的眼神向我看来，“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都离不开这里。这个赌约，从她一提出，便注定输了。”说完，李乐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
我听得胆战心惊，指着大门出口咆哮着：“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李乐幸灾乐祸的离开了，我满心疮痍的哭泣着。原来那个十年之约，我只是凉诗琴的一颗棋子。她怎么就这么放心我这颗棋子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就不怕山高水远，李乐困了我，一辈子把我困在这，孤独终老。越想，我的心就越痛，越痛，我就更想立马站在凉诗琴的跟前质问她。
李乐昨天闹过后，这两日都没有来。按照约定，春雪会为我偷来盖有通关的信，内容我自己填。焦急的等待了两天，小年夜，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听着外面的烟火声，看着时不时透亮的星空，百感交集。突然听到敲门声，我赶在小姨之前开了门，果真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小丫。她依旧是一副情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将一封信递给我，然后传达了春雪的一句话：“请二奶奶回去替三奶奶给大奶奶问声好，说大奶奶送来的翡翠金钗三奶奶很喜欢。”面无表情的说完，小丫见我点点头也不做多留，立马赶回去。
我捧着手里的信心情有些激动，一朵礼花正好在天空绽开，绚丽盛大。我安心地转身，正好看到小姨站在我的身后，她淡定的说：“你真的要回去？”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小姨隐忍着：“当真不留下来了。”
我走过去抱住小姨，轻柔地对她说：“留下来，我、春雪、李乐都不会好过。走了，至少春雪会全心全意对待李乐。”我听到小姨的抽泣声，心里多有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个自私的孩子。
小姨拍了拍我的后背，无奈的说着：“什么时候走？”小姨见我不说话，又补了句，“我好去收拾跟你一块儿回去。”没忍住，我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我告诉小姨不用收拾什么，带些路上需要的即可。按约定，春雪会极力拖住李乐，至少今夜是不会来的。我打开信，看着鲜红的印章，心绪难平，慢慢的把该补充的写完，然后又铺了张纸，慎重地写下：十年已到，如约而走，望君保重。我把通关信收好，离别信放在正厅的桌上，希望和李乐有始有终，也不负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小姨背着个包袱站在院子里，夜有些暗，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是她那坚毅的身姿让我倍感温暖。我将大厅的门关上，挽上小姨的手，不再回头的离开了在边城住了十年的地方。一路上都看得见耀眼的礼花，听得到欢腾的笑声。小姨没有再问我是否舍得，而是跟着我一起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当车帘放下时，我看到了小姨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眷恋着这里的景色。
马车行到城门，我掀开帘子把信拿出，守城的士兵看了看问道：“这么晚才出城，天色漆黑，走得了吗？”
我却询问着：“不知现在是何时了？”
士兵答来：“刚过子夜。”
“那就对了。”我笑着退回了车里，听见城门打开，马车压在路上的咯吱声。十年，算是还完了对李乐的亏欠。剩下的许多个十年，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向凉诗琴讨回来。
驾车的是个好手，出了城便就近找了个住处暂且卸下。我执意要在子夜出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早点和李乐划分界限，却连累了小姨和我受罪。第二日天蒙蒙的，马车才算正式启程了。一路上都在赶路，没有游玩的心情。我怕李乐看了信会追上来把我押回去，到时候我真的是再也逃不出来了。心里又惦记着凉诗琴，恨不得下一秒便站在她的跟前，好跟她一一算账。两种心情焦灼着我，加上路途颠簸，我很不幸的生病了。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想要归家的心情。即便小姨软硬兼施，我都没有喊停。知道我昏睡在了车上，小姨才得了大权，留在小镇上调养。这一调养便是几日的时光虚度了。我想怒而怒不出，声音嘶哑着说不出话，只得由小姨做主。养了数日，我能开口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赶紧走。”小姨看我那眼神，恨不得我一直病下去。我却顾不得这么多，只要每天想到离焱京又近了一步，我就气血高涨，精神百倍。
行了大半个月，没有见李乐追来，我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靠在小姨的肩头上。小姨搂着我，疼惜着：“这肩头，又瘦了。”我笑了笑，没有作答。小姨埋怨着：“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回去了，你也还是李乐的二夫人。”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在意的是日日所思之人睁眼便可相见，日日所念之人触手便可相得。我在意的是，两情相悦之人，就在咫尺。
小姨又叹了口气，用手指触了下我的额头：“你呀，真是不知好歹。”好是什么，歹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回家，回到凉诗琴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马车历经千里终于抵达焱京。跨下马车，看着焱京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听着人声鼎沸的喧闹，我疲乏的身子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我并没有让马车送我到府，而是选择一步步走到凉诗琴的身边，更有踏实的感觉。
“这不是往正府街的方向。”小姨跟在我身边一把拉住我。
我却冲着小姨笑道：“她在凉府等我。”小姨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我走。
走到凉府的大门外，门上的匾额还是凉府二字，我推开沉重的大门，向着凉诗琴的小院走去。抵达小院后，小姨没有跟进来。我有些激动地小心翼翼推开了小院的门，院子里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我慢慢的走到门外，手刚触摸到门扉，就有些不安的卷曲的手指。鼓足了勇气，我才轻轻的推开了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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