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水按了按心口,压着身上的不适,难得磕巴一下,“看,没看清。”他忍不住回想苏迹怀里那个红色的娃娃,可除了刺目的红,他再想不起其他。
“我也没。”苏白一脸的兴奋,“以前我看大人都是一团光,刺的眼都不敢抬,没想到居然是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
“大人也是你能乱编排!快闭嘴。”列风严肃的板着脸,扶桑不经意透出的威压令他不住的颤抖,他没有苏白那么强悍的神经,心头压不住的惧怕让他显得更加严厉。
“闭嘴,闭嘴。”苏白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根深蒂固的敬神信念让他强忍住心里猫抓似的好奇。
他们在为这些事激动澎湃时,东成却两步蹭到郑天水身边,戳了戳他,递上一把吉吉果,“你没吃东西。”
郑天水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一把果子,没有伸手。
“吃啊,病要紧。”东成又往前递了递。
一听到他提病这个字,郑天水本来已经微微抬起手指的又悄悄收回了动作,停下脚步没有表情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东成被看得发毛,手里的果子像是着了火似的烫。
“哥哥,给!”郑天水的双胞胎妹妹突然跑过来,一边往他嘴里塞果子,一边数落“娘说你没拿食袋子,你怎么这么不经心!”还不忘把一小袋吃食塞他手里。
郑天水无奈的听妹妹啰嗦,没有再看东成,直接转个方向离开了。
东成红着脸默默收回手,小心的果子踹进怀里,像是保存珍贵的宝贝。
求神活动还在继续,苏迹淡漠的看着他们磕头流血,红染土地,但始终拉着阿母死活没让她接着匍匐下跪。
小丫头苏苏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在他身边缠来缠去,聒噪的扶桑笑脸都没了,苏迹赶紧喊弟弟带她去玩,可别给这个大妖精找事了。
天阴沉沉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飘悠悠的落下,匍匐在地的人们依旧没有起来,破旧的毛皮衣裳当不住凌冽的寒风,红通通的双手唆裂着,慢慢被雪覆盖。
突然苏林多沙哑的声音吟唱起古老的调子:“万年长兮千载,神不弃兮博爱,于宁能忍乎不见?泗水流兮悠悠,神降福兮吉吉,于宁何忍乎不来?山木盛兮雨露,吾人好兮神佑,于宁何忍乎不往?神请归来,神请归来,神请归来。”
匍匐在地的众人缓缓直起腰,双手高举过头,眼望上空,悠悠众口和着请神回归的老调,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明明没有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响彻云端,在云端炸开又折返流入耳畔,由低到高,又从高落低,直至静无。惶惶不安的神情随着老调渐渐平静,眼神越来越亮,他们祈求,盼望,坚定不移的相信神迹终会到来。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信仰之力的金色光点从每一个人身上飘起,汇集,一点,十点,百点,开始如薄纱似轻雾,直至汇成一股澎湃的涓涓细流在半空中飘荡,四处投奔却像找不到去路,忽散忽聚。
这时,苏迹手腕上的红珠没有原因的突然断了线,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快要消散的信仰之力突然冲了下来,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扯着,瞬间扎进苏迹眉心处,消失个无影无踪。
苏迹感觉眉心一热,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接着就感觉暖洋洋的,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拼命的舒张,比泡温泉还要舒服百倍。
好像吸了粉。他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一哆嗦。
“阿桑,你有没有什么感觉?”他紧张的问。
扶桑看了他一眼,“并无。”
“奇怪。”苏迹嘟囔一句。
扶桑垂下眼睑,神色不明。
族人的祈求还在继续,星星点点的金色流光不停的汇集,涌入,在他们之间形成一条金色的纽带,越来越亮。
☆、神
从清晨一直到日落,所有的人都没有离开,他们固执的保持着匍匐祭拜跪立和调的频率,循环往至无止无休。
信仰光带一直在,只见它由弱到强再由强到弱,丝丝缕缕的像是永远都不会断开。
天渐渐黑透,呼呼的风声席卷着雪花,拍打掉落,没有人动,漆黑一片里嘶哑的老调还在低声回旋,却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黑暗中,苏迹不止一次的想拉阿母回家,可都被无声的拒绝。
有人昏过去,有人嘴角溢出了丝丝血迹,更多的人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可所有人依旧不放弃,哪怕嗓子干哑撕疼,饿的没有力气,温度被带走,疾病侵袭,双膝疼痛,他们还不放弃。
苏迹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现在于心不忍用了一天时间。他以为恶劣的天气,无望的等待会迫使他们会放弃,就想现代人轻易说放弃一样,经不住环境和时间的打磨。可没有,一个放弃的人都没有,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神在人们心中的位置,更领教了这些人的固执,哪怕是对指责过他的老人,他也忍不住动容。
都是一群疯子!却是一群他不能不管的疯子。
苏迹跟首领说再这样下去都得得一场大病,部落会出事的。可苏林多却抬头看天:“没有神就没有食物,没有神山林会枯萎,河流会干枯,天将降大灾于我有苏部,神不回来,有苏就完了。”
苏迹皱眉,他根本不信,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认可,他不由的奇怪,这种违背他三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认可?
这些他随便一想就全扔在了脑后,现在他必须把他老娘跟弟弟妹妹还有这一个个顽固的家伙弄回去,不然不用天降灾,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他一个个去劝解,一个个去拉扯,可没用,都像是冻住的冰坨子,任他怎么扯都一动不动,包括苏白他们。
苏迹着急又上火,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抱着扶桑立在一片匍匐的人群之中,显得即怪异又无能。
“回去,睡觉。”扶桑在他耳边说。
“祖宗,这儿都快死人了,您能不捣乱吗?”苏迹都要急死了,可对着他还得耐着性子说。
“回去,睡觉。”扶桑的声音降了一个音调。这个黄泥人的眼睛一直看别人,心也想别人,他不喜欢。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苏迹看看人群,在看看不高兴的扶桑,那个都不敢惹,不得不想个折中的办法。
“可。”
苏迹火急火燎的抱着扶桑往藤屋走,边走还在想怎么把那些人弄回家。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一天没吃没喝不饿不渴,抱了扶桑一天也不觉得累,大晚上看东西清楚如白昼,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
到藤屋,放下扶桑就要走,扶桑却不干了:“睡觉。”
“祖宗,我去看看行不?会出大事的。”说着,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往外走。
“你走了,就没有神。”扶桑在他身后淡淡开口。
“什么意思?”
“你跟我睡觉,明天给你抓神。”扶桑绷着脸说。
“你能找回来神?”苏迹大喜过望。
“野神而已。”扶桑满不在乎是说。
“阿桑,你是我救星!”苏迹上前狠狠的抱起扶桑,大笑着一口亲在他脸上,乐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好。
“轻浮。”扶桑轻声嘟囔,脸色却缓和下来。
苏迹忍不住又是几口亲在他脸上,嫩嫩的笑脸让他弄了好几个口水印子,这才伺候他睡觉。
但他并没有上藤床,跟扶桑商量道:“阿桑,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马上回来行吗?”
“不行。”
“求你了,好阿桑。”苏迹涎着脸,第一次讨好的求他。
扶桑看着心头痒痒,那张带着讨好笑意的脸看得他又想生气又想笑,好像捏两把出气。想着他就这么做了,两只小手捏住他两个脸颊死劲往外扯。
苏迹诶哟哟的叫着,满眼的不可思议,这还是那个扶桑吗?
好不容易扶桑捏满意了,苏迹的脸上也留下几个红红的手指印。
他真没惜力气。
揉着脸往外走,苏迹的心情满是轻松,跟回来时比天差地别。
扶桑说能找回来,就一定可以,苏迹对他的信任没有由来,就是相信。
回到人群中,苏迹高声宣布:“各位族人,明天神会回来,都回去休息吧。”
“明天回来?”
“真的吗?”
“神要会来了?”
已经麻木的人群开始骚动,他们窃窃私语,不敢相信,却又极力想相信。
“阿达迹,你怎么知道神能回来?”苏林多郑重严肃的问。
“我……”苏迹顿了一下,“我就是知道。”苏迹的话转了个弯,本能的不想让人们的注意力放到扶桑身上,那不是个好现象。他早看出来那可不是个会庇佑人的性子,更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惹了他定没好事。接着他扬声对所有人说:“这是神的启示,大家都回去吧。”
人们的骚动更加剧烈起来。
“阿达迹,大话这时候可不能说。”
“神不是你能拿来随便说的。”
“阿达迹,如果真如你说的,明天神回来,万事好说,我们愿意奉你为部落下一代头人。”部落的老人嘶哑着嗓子说:“如果因为你我们没有求到神,那你就是整个有苏部落的罪人。”
苏迹心头突然一动,稳稳的站着,眼神坚毅,正色道:“神一定会回来!如果神明天不回来,我苏迹愿意任凭部落处置。”一股无形的力飘散到空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所有人安静下来,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这个少年突然间高大起来,有着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错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们不由的去相信,打心底里仰望。
大家满怀希望的散去。
“阿达,你说的是真的吗?儿啊,你给阿母说实话。”苏母拉着他担忧的问。
“真的,阿母,放心吧。”苏迹笑着,满脸自信。
苏母又是担心又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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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迹一夜好睡。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当躺在床上抱着草果冰激凌阿桑,没一会儿就睡的跟死猪一样,连阿桑什么时候变回大高个美人都不知道。
憨憨的在美人怀里蹭了蹭,他睡的更香了。
扶桑垂首看看拱在怀里的黄泥人,一缕头发滑到苏迹脸上,被睡梦中的他一把抓在手里,缩在胸前,跟他胸前乱哄哄的头发搅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扶桑不知怎么突然一笑,弹手在空中一拨,无数的光点撒入空中,接着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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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迹是被鼻子上痒痒醒的。
迷迷糊糊摸了一把鼻子,摸到绒毛样的东西,一摆手挥在地上,人也醒了。
睁开眼就被一震,藤屋上铺天盖地的毛绒绒!入眼的全是白色绒毛,好像还会动,颤啊颤,跟活的一样。
“喝!”什么东西!他一个翻身下了藤床,后撤两步这才看清毛绒绒的原貌,是好多条粗大的尾巴,把藤屋都盖住了,没看到是什么动物,光尾巴就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阿桑?”苏迹疑惑的喊了一句,这是现原形了?巨大多尾怪?
“醒了?过来。”扶桑的声音从屋后传来,跟门前的毛绒绒没半毛钱关系。
苏迹艰难的绕过多尾怪,顺着墙摸到扶桑身边,眨眨眼,这回是美人阿桑。
照例花痴一下。
“做饭去。”扶桑交代。
“哦。”他就往外走,突然回头,“那是什么?”
“你们的神。”
“啊?”苏迹一呆,神不都是人?起码不是人也是人形吧,这是什么?
“做饭。”扶桑催促。
天大地大阿桑最大,做饭做饭。
后院堆满了各种食材,从野猪到鸡鸭,大部分都是肉,还有不少菌菇蛋类和没脱壳的麦子水稻,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时候弄来的,反正苏迹是见怪不怪了。
早饭就不要太油腻了,劳烦扶桑大人把麦子稻米褪了壳,稻米放进筐子,麦子继续磨成粉,他自己捡了十七八个野鸡蛋,准备做鸡蛋饼吃。
在陶锅里煮上米粥,接着调了满满一陶盆面糊糊,苏迹开始在大大的平底锅上摊蛋饼。
每一张蛋饼都有脸盆那么大,香喷喷,金黄金黄的,看着就有食欲。
苏迹摊一张,扶桑就在旁边吃一张,没一会儿就吃的只剩下锅里最后一张。
“这是我的。”苏迹事先声明。
“太少,不够吃。”扶桑不满的嘟囔。
苏迹一指旁边的陶锅:“有粥,喝粥去。”他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食物,不然准得饿肚子。
扶桑又干掉一锅稠稠的米粥,同样给他剩下一个锅底。
苏迹老怀欣慰,好歹给他留了。
“晚上用这个做。”扶桑指着苏迹能在里泡澡大陶釜说。
“行,炖肉。”反正我不刷锅。
吃完饭,苏迹迫不及待的去看多尾怪。
从正面看去,它更显得庞大,大大的身体蜷缩着,尾巴拖在地上,就这也高过了藤屋,他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这是……狐狸?”苏迹不敢确定的问。
☆、回归于权利
“七尾狐,小妖而已。”扶桑招来藤椅闲坐。
“这么大?”个头也太大了吧,难道这里流行长大个?他伸手摸摸看着就软乎乎的毛,入手感觉更好,又滑又软,不由的多摸两把。
“脏。”扶桑阻止他继续摸,调来一股泉水在苏迹面前形成小小的水潭,“洗。”
明明很干净好吗?苏迹看他坚决的样子只能无语的涮爪子,涮完甩两下,抬手给他看看。
不对,我的红珠怎么不见了?他左右手腕都看了,没有。
“找什么?”扶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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