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一个人太痛苦了,师父走后,他更能体会到这种直击心灵的孤独,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只有自己苍白的身影和震耳欲聋的呼吸声。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在人与人之间的短短接触里,他看到的也只是对方空洞的眼神,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然而,叶青盏却不一样。虽然他第一次给秋燕辞的印象实在是差到不行,但离天怒人怨的境界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他除了嘴上讨人嫌,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叶青盏是除了老藏和师父外,第一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如果他是真心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叶青盏是在骗他,等到自己的心被俘获时,他就会把自己狠狠地甩开丢掉,但他潜意识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就算不承认,心里也认为他说得都是发自内心了。
一个人孤独太久,空白太久,对于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关怀总是能刻在骨子里。叶青盏就是让秋燕辞把那份感情偷偷刻进骨子而不自知的人。他想,如果是这个人,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了。以前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都只是为了遇到他而挥霍晦气,积攒运气。所以,他没有拒绝,因为他很自私,他真的,渴望着一份关怀。
但是,像他这样的花花公子,如秋燕辞一样毫无经验,又怎么能分辨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他的心里有六成相信他,却还有四成不信他。所以,他没有答应。
他下意识觉得,他应该好好地和叶青盏接触,读懂他的内心,好知道他究竟有几分真心。
秋燕辞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他不喜欢欲拒还迎,但此刻他所做的决定与这并无二致。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但是内心无法抑制的欲望却一直在蛊惑他,让他好好地去了解叶青盏。
秋燕辞深吸一口气,头脑中的混战历经几番战斗,终于分出了高下。他决定了,他要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日后若是对他毫无感觉,就当这是一场梦;若是自己真的对他动了不一样的心思,那就继续走下去,直到自己被他打动到对任何人都死了心的地步,就算那时叶青盏是骗自己的,也只能怪自己眼瞎,怨不了任何人。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恩人?”叶青盏也推门出来,心想他在外面应该冷静了一点,怕他的胃还疼着,想要先把他叫回去。
“进屋吧,不是还要考我《道德经》吗?我全都懂啦!”
秋燕辞回头看着叶青盏,一直萦绕在心头、缠绕在脑海里的纷杂心事和思绪宛如晨雾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消散了。他没由来的一阵心安。
他义无反顾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心里豁然开朗,一切或杂乱或忐忑的心情都清明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怕什么?这辈子什么苦都受过了,难道还怕被人背叛欺骗吗?
什么都不怕了。他赌叶青盏是真心的,赌注是自己这辈子的幸福。秋燕辞轻笑,仿佛在蔑视一切未来可能会经历的苦难。他看着叶青盏,发现他长得真好看。
秋燕辞走过去,看了叶青盏一眼:“你可别骗我。”
叶青盏知道他说的不是《道德经》的事,他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秋燕辞进了屋,叶青盏望着他的背影,听见了他的声音:“暂且信你一次。”
虽说秋燕辞已经决定给叶青盏一个机会,但他毕竟从未亲身沾染过情爱,因此不可能说平静就平静下来。叶青盏翻着书,状似万分认真,但心里此刻恨不得把坐在旁边的秋燕辞抱在怀里揉个十遍八遍。
他偷觑着秋燕辞,见秋燕辞眼睛盯在书上,脸上却是神色恹恹,心里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叶青盏无论如何都翻不下去了:“燕燕,今天别看了,互相说说话好不好?”
秋燕辞一个激灵,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叫我什么?”
叶青盏一脸无辜:“燕燕啊,怎么了,我昨天不就叫过了,你不喜欢吗?”
秋燕辞道:“如果我用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叫你,你会高兴吗?”
“只要是你叫我,叫什么我都高兴!”
秋燕辞无语,叶青盏道:“一直叫你恩人不会太生疏了吗?相比起那个,我更喜欢叫你的名字。”
秋燕辞无力反驳,挥了挥手:“你随便吧。”
秋燕辞对于叶青盏这么叫他有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有悲伤,有惊喜,有无奈,有悸动。因为“燕”这个字,是老藏给他取的。
叶青盏不知道这个称呼其中的百般滋味,他只是凭着一股被批准了的欢喜劲儿,把书扣了起来:“这些书对我来说还没有一顿打来得效果好,我读过起码三遍,再读也是浪费时间,其实你也不喜欢这些枯燥无聊的东西吧?其实你现在没必要教我什么了,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哪里也不会去的,什么人也不会看,我哥他这辈子都可以放心了。”
秋燕辞垂下眼睑,知道这些东西他就算读上千百遍也依然油盐不进,只是空知它们的外壳罢了。原本叶微澜也是打算用这些书消磨叶青盏的时间,约束他浪荡的行为,秋燕辞也乐得清闲,让他自己去看——虽然自己根本就没闲下来。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但遇上了叶青盏,他是真的不想负什么责任了。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叶青盏,就不能抱着一种不负责任、得过且过的态度。他也觉得这套书对叶青盏来说就是一堆废纸,想了想,也不愿再这样和他一起消磨时间,于是就答应了:“好。但是我问什么,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你就把这些书都背下来。”
叶青盏乐开了花,一方面是不用再读这些破书,一方面是秋燕辞肯向他敞开心扉:“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半个字的假话!”
秋燕辞收起桌子上的书,他只看了《道德经》和《论语》,就已经昏昏欲睡,就更别提叶青盏有多难熬了。
“你哥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不用担心,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
两天的折磨终于结束,未来的苦难也都消散无形,叶青盏高兴得一把抱住秋燕辞,狠狠地在他背上搓了几下:“燕燕,你真是太好了!你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是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第22章 第22章
秋燕辞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不知所措,良久,他干巴巴地说道:“你该不会只是为了不读书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吧?”
叶青盏顿时不乐意了:“怎么可能!我真的只是喜欢你才和你说的,你要是这么想我,我真的伤心了。”
秋燕辞推开他:“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秋燕辞要把书放回箱子里,叶青盏一把抢过去:“我没当真,我相信你。这些我来吧,你去歇一会儿,胃还没好呢。”
叶青盏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书都装好,箱子也都上好锁,出去叫了下人立马把它们搬走,他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些东西了。下人们知道这是叶微澜要送来的,都不太敢动手,直到秋燕辞也说让他们搬走他们才都麻利地抬走了。
屋里顿时空出了一大块空地,少了那些让人发堵的书,连带心里连日的压抑都一并消失了。
有时秋燕辞想想,觉得这真像是一场闹剧。两天,快到让人不可思议。厌恶的人向自己表达了心意,自己竟然还答应给他一个机会,原本叶微澜不可违背的读书令也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而被废除了。那自己到这里来的意义,就是用自身行动保护和教导叶青盏,并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他吗?秋燕辞有点想笑。只是无奈的笑,而不是嘲讽的笑。
叶青盏此时简直神清气爽,笑道:“燕燕,以后你要用心‘教’我啊,我把下半辈子都押你身上了。”他特意咬重“教”字,意味鲜明地挑起嘴角。在遇见秋燕辞之后,叶青盏就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一定,要让秋燕辞真正地喜欢上自己。
秋燕辞被他一说,有点羞耻,叶青盏揽过他的肩:“我再给你揉揉吧,以后每天我都给你揉揉,防范一点总是好的。”
秋燕辞想挣开,却又觉得自己太矫情,既然自己并不反感,那就随他去吧。然而现在可不是治病的时候。
秋燕辞还是推开了他的胳膊:“你先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回来。”
“你干什么去?”叶青盏不想让秋燕辞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
“有点事,和你没关系,你好好在屋里呆着,哪里也别去。”秋燕辞叮嘱道。
叶青盏没多想,就是有点不高兴:“哦,那你快点回来,胃还没好,别乱跑。”
秋燕辞连自己也不知道地嘴角微微上扬,他感受到了叶青盏的关怀,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想让自己喜爱的人离自己远一步。
秋燕辞也不敢离这里太远,他总怕有人突然窜出来给叶青盏一刀。于是他就站在院子门口,叫了隐蔽在暗处的侍卫。
那侍卫几步落在秋燕辞的身前,微微点头:“公子。”
秋燕辞回礼,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昨晚的事查明白了吗?”
“已经查清楚了,是李清醪的人。”
“李清醪?”秋燕辞皱眉,“那是谁?”
侍卫一愣,不可置信地问道:“公子不知道?”
秋燕辞更疑惑了:“不知道,我应该认识他吗?”
侍卫道:“不,在下只是觉得,像公子这样的侠客,怎么也会知道‘红狼’李清醪的名字。”
这下是侍卫错了。这些侍卫,多多少少也对江湖上的事知道一些,他们都觉得,像秋燕辞这样正气凛然、武力不凡的人应该是个老江湖,但他们没想到,秋燕辞竟会对此一无所知。
秋燕辞自从和秋离朱一起生活以后,几乎不问世事,对于世间一切人和事都不甚了解,秋离朱去世后,秋燕辞也只执着于找人,更不会清楚有哪些风云人物了。秋燕辞虽然身怀武功,但他不愿涉足江湖。他只想随遇而安,不结仇怨,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所以对于李清醪这个人,他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
若是从前,李清醪爱是谁是谁,秋燕辞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知道,但如今不一样,这个人,想要叶青盏的命。
“恕在下孤陋寡闻,这个李清醪到底是什么人?”
侍卫虽然奇怪,但也耐着心给他讲了一遍:“李清醪是江湖上一个大帮派的帮主,以前是土匪出身,也不知道是和什么人学了一身刀法武功,开始在江湖上给一些门派提供一些见不得人的倒卖生意,但是他们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从富贵人家来路不明的财产里劫来的,虽说有点不道德,但也挺让人开心的。他很厉害,只用了四五年,就把他们‘渡水帮’发展成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近年来黑白两道上都有他们的生意和势力。”
见秋燕辞听的认真,侍卫继续道:“李清醪今年刚刚而立,虽然年轻有为,服得了众,但他的为人却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上虽然和他有合作的不少,但十分亲密的往来几乎一个也没有。李清醪为人十分记仇,不管是什么人,他都能把他们得罪他的事一件一件数出来,据说,就连走路遇到一条狗冲他吠几下,他都能一脚把狗踹翻个跟头。而且他非常有耐性,对于一件事的执着都可以达到疯狂的程度,因此得罪他的人,不是立刻被他铲除,就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他会蛰伏在某个角落,十分有耐心地等待最佳时机,就算等上几年也不会厌烦。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一只可怕的狼,因为他总是穿着红衣服,所以大家都叫他‘红狼’。公子,二少爷被这只红狼盯上了!”
秋燕辞听他讲完,半天才反应过来。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然而人也分三六九等,人之中最可怕的,可能就是这种有着十足的耐性去记仇的人了。叶青盏被他盯上,简直是一脚踏进了地狱。
秋燕辞平复了一下,他不认为叶青盏会接触到像李清醪这样的风云人物,但他绝对惹到了他,而之前差点把叶青盏弄死的少年李映墨此时全无踪影,而现在又冒出了一个李清醪,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问道:“你知道一个叫李映墨的少年吗?他和李清醪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侍卫道:“这个不太清楚,但他有一个胞弟,他从来不让他弟弟随便出门,没有多少人见过他,也不知道公子说的人是不是他。”
秋燕辞九成相信,李清醪就是李映墨的哥哥了。这两天不见李映墨,酒馆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估计是被让他足不出户的哥哥给训斥之后,像叶青盏一样被关在家里,然后由李清醪亲自出马□□。
叶微澜和李清醪,还真都是溺爱自己的弟弟。
秋燕辞叹口气,叶府内外已经布满了高手,李清醪既然有耐心,应该不会轻易出手,但这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秋燕辞知道了要杀叶青盏的人的底细,心里多少有点底,对策总是会想出来的。但眼下却没有办法,他只能时刻看着叶青盏,不让他离自己远一步。这么想着,他有点着急,他想现在就看到叶青盏,立刻,马上。他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叶青盏就被砍死在自己家里。
“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一点大意都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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