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鸢从来没有被这样耍过,而且还是这样非常简单的掩护法。但李映墨无论如何都要拉着他,一气之下,他拂袖而去,李映墨连忙跟上他,庆幸他终于听他的了,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这么鲁莽了。萧鸢心里想的,却是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叶青盏碎尸万段。
秋燕辞被人背在背上,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呛咳了几声,背着他的人立刻道:“公子挺住!马上就到家了!”
秋燕辞什么都听不进去,此时他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见到叶青盏,一个是赶紧晕过去。但他不敢晕过去,他怕晕了就再也见不到叶青盏了,所以他只祈求能快点见到叶青盏,他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
没走多久,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背着他的人瞬间激动起来:“公子!你看前面!少爷来接你了!”
他加快脚步,离马车越来越近。
叶青盏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他的脸上依然冷漠阴森。空无一人的街道,平稳行驶的马车,和不知生死的燕燕。他想要马上出现在秋燕辞身边,抱紧他,安慰他。
直到对面出现两个重叠的人影,他才像活过来一样,心脏跳得简直疯狂,他催促道:“快,快!快去接他们!快呀!”
昔雨虽然不知道叶青盏为什么发火,但他还是充满了愧疚,此刻他一言不发,拼命地抽打马臀,让马车飞速朝两人驶去。
终于到了跟前,昔雨勒住马,叶青盏跌下马车,四肢着地的跪趴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向两人走去。
“燕燕……”叶青盏的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不认识了,那人把秋燕辞背进车厢里退了出来,叶青盏也机械地钻了进去。
那人告诉昔雨回叶府,昔雨应了一声,调转车头,朝原路返回。
叶青盏心跳都要停止了,颤抖着跪坐在他身前。一直在车里等着的大夫上前检查秋燕辞的伤势,叶青盏不敢碍事,拼命压抑自己的欲望想要躲到一边去,然而秋燕辞染血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叶……”
声音小得可怜,连秋燕辞都不知道自己发没发出声来。但叶青盏听到了,眼泪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来,他什么也不管了,跪到秋燕辞旁边,握紧他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燕燕……燕燕……对不起……对不起……”
秋燕辞好像看见了叶青盏,他好像在哭。他想说别哭,却说不出来;想要帮他擦掉眼泪,手却完全动不了。他很着急,叶青盏在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一着急,他原本微弱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随即呛咳不止,鲜血又从他口中溢了出来。
叶青盏慌了,他努力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却根本擦不干净,他叫道:“大夫,他到底怎么了!你快来看看呀!”
大夫也是有点害怕,说道:“你别急呀!我得慢慢看啊!”
“还慢什么慢!他等不了了!”
叶青盏不敢动他,怕自己稍微手重了或者弄错了,秋燕辞会遭更多的罪。他只能一遍一遍叫着秋燕辞的名字跟他说话:“燕燕,你看看我,你先别睡,别怕了,我在呢。”
秋燕辞努力分辨叶青盏一张一合的嘴在说些什么,他想问问他有没有事,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眼睛快要张不开了,人影越来越模糊了……怎么办,他要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恰在此时,大夫撕开了他的衣服,把撒满止血药的纱布按在了伤口上。
秋燕辞瞳孔倏地扩大,浑身疼得止不住发抖。叶青盏抱住他,说道:“燕燕,你忍着点,很快就会过去的,过去之后就没事了,啊。”
大夫说道:“把他扶起来,先把这个喝了。”
叶青盏也不问是什么,抢过他手中溶了药粉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扶起秋燕辞。秋燕辞躺在他臂弯里,微张着嘴,仍在疼痛里没缓过来。叶青盏轻声哄他:“燕燕,先把这个喝了,喝了就不疼了。”
然而秋燕辞此时什么都喝不下去,他只想确定,抱着他的人是否没事了。他很难受,很痛苦,他想晕过去什么都不去想,但他不敢,他只能挺着。
叶青盏没办法,含了一口在自己嘴里,一点一点给他渡过去。秋燕辞的嘴被堵住了,不得不将那东西勉强吞咽下去,喂了大约四五口,他才全都喝完。叶青盏的嘴里满是药的苦味和血的腥味,他轻抚秋燕辞的脸,心里刀割般的疼。
大夫说刚才的药是安神止痛的,秋燕辞果然有点昏昏沉沉的,但他仍是坚持着,没有睡去。
不到片刻,马车终于停了,此时天已大亮,叶青盏将秋燕辞抱下车,迈进大门,他一边走,一边勉强笑道:“幸好我没真得等半个时辰,否则现在我都还见不到你。我们到家了,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昔雨也会一直跟着我们的,你放心吧,不会有事了。”
不知道是刚才的药发挥了作用还是他对于想听到的东西很敏感,秋燕辞知道,叶青盏已经没事了,昔雨会保护他,于是他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头一歪,倚靠在叶青盏的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秋燕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应该说,他陷入了一段很长的回忆。
那是他六岁时候的事。
因为连日来的寒冷和饥饿,秋燕辞发了高烧,老藏身上的钱连一副药都不够给他抓,只能急得在地上团团转。
秋燕辞脸色烧得通红,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老藏吓得不敢离他半步,又怕他就这么活活烧死。想找其他人帮忙,但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会有闲钱帮秋燕辞了。有人直接跟老藏说:“这孩子不行了,能准备后事就准备准备吧,一人一块草席子还是能凑出来的,我们再一人捡一块板子,给他打口棺材,找个山坡挖坑埋了吧。”
老藏一拳把那人打翻在地:“你说的是人话吗!他还没死呢!他还有气儿!留着棺材板给你自己做窝吧!”
第34章 第34章
那人也生气了:“我怎么没说人话了?你也不看看他都什么样了,都烧三天啦,好人家孩子也给烧坏了,更何况咱们这贱命,除了死,还有别的结果吗?你倒是不想让他死,那你给他买药去呀!在这打我有什么用!”
老藏跛着脚,没法踹他,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有多远滚多远,你救不了他就别在这乌鸦嘴!”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老藏气得发抖,却心知那人说的是实话。可是,自己一个穷要饭的,哪有钱去给他买药啊!老藏低头看着昏睡不醒的秋燕辞,心想:就这么让他等死?他才六岁啊!这已经是两人相依为命的第六个年头了,老藏连自己多大都不记得,却牢牢地记着秋燕辞大概的年纪。
对于他来说,秋燕辞无疑是个累赘,没了他自己能好过很多,但谁让自己当年一时心软收养了他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抛下他了啊。
老藏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偷。反正那些人有的是钱,就几副药钱,他们会在意吗?况且这可是救一条人命啊!他们就算再是铁公鸡,也不会那样铁石心肠吧!
老藏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行乞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一定能碰上个通情达理的有钱人。
老藏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虽然穷,但他要志气,别人给就给,不给就饿着,谁让自己没本事比不过人家呢!他从来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对同是乞丐却行窃的人蔑视鄙夷极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却要去做自己最看不起的事。
可是他没办法,除此之外,他再也做不了别的任何事了。
老藏拿起充当拐杖的木棍,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这几天天气不好,连着下了几场大雨,现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的小雨。天上阴沉沉的,老藏自从腿折了以后,每逢阴雨天腿就疼得受不了,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自己疼死,也不能让秋燕辞活活病死。
老藏咬着牙,艰难地往前走,路上有积水的地方,他也不避,能少走一步是一步。他有点怀疑,自己这幅样子,就算是真的能偷到钱,还能跑出来吗?
他拖着脚步到了街道上,现在下着小雨,人很少,只有几个撑着伞的路人行色匆匆。
他望了一圈,连小商贩都躲在雨棚下,慵懒地坐在小板凳上,不肯出来。
他想放弃了,根本就没人等着让他去抢去偷。然而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就看到两个女子在一个小摊上挑首饰。他睁大了眼睛,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慢慢走过去,只听那个丫鬟样的女子小声抱怨:“下着雨呢,小姐也不怕生病,病了就要吃药,苦的很!”
“我还没那么体弱多病吧,这种小雨怕什么?况且之前的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不用吃药,哥哥非得让人给我去药房抓药,那么苦,我才不喝!”
“到最后不还是让小姐你倒掉了?白浪费少爷一番关心。”
“一碗药而已,什么浪费不浪费的,等以后我再给哥哥买些礼物补偿一下就是了。”
老藏嘴唇在颤抖。一碗药而已,就能救一个孩子的命,他们说倒就倒了,跟倒水一样毫不吝惜,这样的人,活该被偷被抢!
老藏躲在旁边,看好时机,等她们掏出钱袋,像以前抢救济粥一样,扔掉木棍,飞身撞上两人,一把拽住钱袋,发足狂奔。
两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首饰摊的主人见状想要英雄救美一次,飞快地抄起手边的棒子追了上去。老藏心惊肉跳,钻进七扭八拐的胡同,借着自己对地形熟的优势,很快把挥舞着棒子的摊主甩掉了。他失力地坐在地上,狠狠喘息了良久,才稍微找回点力气。
他扶着墙,倒出钱袋里的所有钱,把钱袋扔掉,一刻不耽误地朝药房走去。药房掌柜看到肮脏狼狈的老藏拿着这么多钱,狐疑地问道:“这么多钱?哪来的?”
老藏要疯了:“你他妈管我是哪来的!赶紧抓药!管高烧的!少他妈啰嗦!”
掌柜有点害怕,说道:“高烧也分很多种病因的,你就这么让我抓药,我怎么知道对不对症!”
老藏拍下钱,二话不说,转身走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背着被裹紧全身的秋燕辞回来了:“他烧了三天了,上次来你把我们轰了出去,这次有钱了,你总得看看了吧!”
掌柜无奈,招招手让他进到里面,好好给秋燕辞诊治了一番。开好药,老藏背着秋燕辞,拎着药就走了。掌柜总是不安,他不相信一个带着病秧子的乞丐能有那么多钱,说不定是从哪偷来抢来的。他怕惹祸上身,连忙去报了官。
老藏带着秋燕辞回到原来的小破屋,他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一个破铁壶,灌了水,放了药,也不泡,直接架在火堆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生火熬药。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重的药味传出来,他倒出后又熬了一遍,把两次的药混在一起,撬开秋燕辞的牙关,灌了进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秋燕辞的烧退了一点,老藏喜不自禁,热了热中午剩下的药,又给他灌了一碗。
和他们同住的其他人都回来了,闻到呛人的药味都皱紧了眉头:“老藏,你哪搞来的药?”
老藏不发一言,他说不出口,这是自己抢钱买来的。那些人隐约猜到了,惊恐地说道:“你该不会是偷来的吧!你疯了!”
老藏瞪他们:“我疯了?他要是死了我才真疯了!”他指着沉睡的秋燕辞,“你们放心吧,等他烧退了,我俩就走,不会拖累你们,你们就当发发善心,让他在这先睡一晚上吧。”
那些人没办法,只能摇摇头,各自去吃饭睡觉了。
第二天,秋燕辞果然好了不少,已经醒过来能和他说话了。那些人见秋燕辞已经醒了,像赶瘟疫一样让他们赶紧走,老藏二话不说,背着秋燕辞就走了。
外面还阴着,狂风呼啸不止。老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挡风的地方把秋燕辞放下,然后自己找个空地开始熬药。秋燕辞喝了药之后,精神好多了。
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老藏攥紧手里剩下的钱,想着病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抢来的救命钱,拿去吃顿饭也很正常。他心里有个声音强烈地谴责他,但他努力无视一切,拎着药和壶,牵着秋燕辞找了一个露天的馄饨摊坐了下来。
天阴沉得厉害,远处轰隆隆地打着雷。秋燕辞神色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老藏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去买几个包子。秋燕辞点点头,仍然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趴了多久,老藏还没有回来,馄饨摊主以为他是来蹭座的,厌恶地挥着抹布赶他走。秋燕辞迷茫的抬起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他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天上落下几颗雨滴,越落越大,越落越急,行人们都捂着脑袋往家跑,小贩们都收起招子,盖住摊子,急着往家收拾。行色匆匆的人们一个个从他身边擦过,前面本来围着一群人,大雨忽然而至,人们都四散回家避雨了。
不消片刻,街道上已重归寂静,只有磅礴的大雨发出山洪般的声音,大雨瞬间浇湿了秋燕辞整个身体,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没有跑,仍朝着原本人群围绕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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