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沁,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娘之事,我与庭之也是今日才知晓。”陶攸宁轻声安抚他,“况且贺世君亦有他的考量……”
说到此处,陶攸宁与洛庭之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庭之其实很迷茫,贺世君不让他公诸于世的理由是怕世人责怪凤栖宫监管不力,也怕有心之人利用这消息趁机作乱。但是前者,据洛庭之多年来对他师父的了解,贺世君绝不是一个不敢承担错误、心胸狭隘之人,而后者,如今鸿帝已经逃窜在外,与皇家势力勾结试图剿灭修仙世家,甚至与魔界联手,难道还不够乱?敌军已经兵临城下,如果还不开诚布公,难道就用这云里雾里的一盘散沙直面迎敌吗?
贺世君的考量……究竟是什么?
陶攸宁的眼神却很复杂,洛庭之一时不能读出其中深浅。陶攸宁继续开解陆沁,“今日各大门主一齐进京,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揪出玉歧子,那么离真相大白也不远了。”
陆沁沉默了一阵,忽地抬起头,问道,“我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两人俱是一凛。
几乎是同时,他们的传音铃都接到一条消息:
“大事不好!”
刹那间,仿佛有一柄小锤敲在人的脑骨上,发出悠长寂静的一声响。
“——天机门门主谢流光——死了!”
“什么?!”几人不可置信地对望,继而冲出门去。
数百凤栖宫弟子纷纷涌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惧与怀疑。
“死了?!”
“谢门主死了?!”
“不是今日进京吗?京城动手了?!”
“玉歧子现身了吗?!玉歧子又下手了?”
“是不是计划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是有人浑水摸鱼吧?!”
“我的天啊,这都第二个了……玲珑阁才过去几天啊?!”
陶攸宁脊背发凉。
不是第二个了。
玉歧子、萧宛青、陆与非、谢流光。
这是第四个了。
萧宛青过世后,林莺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在与西川阁大战后更甚。他们去探望过她一次,她额上受伤,他们送去祛疤膏,她却毫不在意,只无力地笑着说不用了。
而如今,又到天机门了……
陶攸宁都不敢去问谢情情况如何。
短短数月见到的生离死别竟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陶攸宁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地发慌,想起林莺崩溃时的口不择言:“死的是我师父!你不会懂!”他忽地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想懂。
他此生都不想懂。
转念之间,他忽地想起闭关已久的青梧道人。师父从未闭关过如此之久,何况是在这样紧要关头?难不成……?!
陶攸宁面白如纸,刹那间竟踉跄一步,扶住洛庭之才站稳。
他怕极了。会不会他打开门,他心中永不倒下的师父,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然而情况急转直下,都容不得他去查看青梧道人的状况,只听又有人喊道,“不是玉歧子!不是玉歧子!”
“是——是贺世君!”
“是……贺世君……杀了……谢门主。”
洛庭之庆幸此刻无忧愣在一旁,所以陶攸宁没有看到陆沁的表情。
当有人喊出这句话时,陆沁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颤抖的瞳仁中充斥着怀疑和恐惧。
鸦雀无声。
陶攸宁最先冷静下来,“走,去天机门。”
洛庭之握住他的手,“我相信师父,其中必有误会,大家不要中了他人的阴谋诡计,大敌当前,怎能自乱阵脚?”
众弟子纷纷御剑前往天机门,其中洛庭之修为最高,带着陶攸宁一马当先,怎料方飞入天机门辖地,蓦地一道黑影斜斜撞来,陶攸宁撑起结界挡下这风驰电掣的一击,他反应极快,仍是被撞离路线,讶道,“什么人?!”
那人黑衣蒙面,高空罡风猎猎,洛庭之根本认不出是谁。
转眼间陶攸宁已生生扛下那人好几招,心道不好,此人修为在他之上,而且这运功吐息的法子不似名门正派,倒像魔界中人!
洛庭之或许与他还可一战,但两人此时御着剑,洛庭之便调转剑尖骤然下坠,而那黑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谢流光死于贺世君之手的消息传遍修仙各门,陶攸宁赶往天机门中途遭人伏击。
师父组有麻烦了……
大家国庆快乐!
第62章 还魂
[陆拾贰]
无人知晓,一天前,谢流光散会后在星移坛算了一卦。
即便他身为天机门门主,亦算不了自己。
就如每年受邀参加天子祭祀之礼一般,他虚虚地算了一卦,算的是天地气运,民间祸福。
往年这种卦一般算不出什么东西,毕竟无论朝代更迭、民生多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间依旧是年复一年。顶多能看出一些端倪,诸如是年能否风调雨顺,是否会有极大的天灾人祸之类的。
然而此卦甚为诡异,算得上是他谢流光此生算出的最诡异的一卦。
它竟然给出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凤栖宫陶攸宁。”
谢流光的魂魄漂浮不定,双目僵直。
殿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阴阳眼?果然还是碍事。”
“有些人学艺不精,已经失败两次了。”一个俏皮的女声轻笑起来,“上回说是因为阴阳眼,这回呢?又是因为什么?总不能他们凤栖宫还盛产阴阳眼吧?”
她笑了一阵,纠正道,“哦,是‘你们’凤栖宫。”
“哎?陶攸宁?洛师弟?”
陆沁远远地发现洛庭之的剑骤然往下栽去,虽说满心想着天机门的事,仍是歪歪扭扭御着剑跟了下去。
他落地时洛庭之已经和黑衣人交上手,那人分明不想纠缠,一个闪身躲开洛庭之的剑就往陶攸宁扑去。
他猛然间抖开一个黑布袋往陶攸宁身上一套,短短一瞬,那袋子便化作巴掌大小收到他手中。
“陶攸宁?!”陆沁吓得魂都飞了,“金钱袋?!”
他下意识要去追,却收到陶攸宁的传音:“沁沁,我没事。我用了移形换影。”
陆沁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
“我用了隐身术。”
“洛师弟知道吗?他怎么还追上去?”
“祁道、玉歧子都想杀我,现在又是魔界的人……如果能抓住这个人,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抓住玉歧子!”
“轰”地一声,黑衣人面前忽地燃起熊熊火焰,地上新画好的阵法熠熠生辉。他的脚步一滞,洛庭之一剑挥去,他仓皇闪躲,继而两指塞到口中一唿哨,登时一群妖兽破土而出,将洛庭之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约十来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蹿出,向陆沁冲来!
“哇啊啊啊!”陆沁大叫一声,掏出各色法器,随手抽了一根打狗棒将两个飞身而上的黑衣人打飞了出去。
然而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陶攸宁显出形来,拔下手臂上漏掉的一枚暗器。
最开始那个黑衣人看见陶攸宁显形,一个晃身绕开洛庭之,再一转眼竟从陶攸宁脚下破土而出,将他狠狠压翻在地!
陆沁怒道,“当着洛师弟的面你也敢压陶攸宁?!不要命了?!”
陶攸宁差点被他气笑出来,猛地撑开结界,原想把这人掀翻出去,可此人手中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小刀,竟生生切开他的结界!陶攸宁不擅近战,登时召来三昧真火,“轰”地一声如一条火龙游过丛野。
陆沁吓得抖三抖,那名黑衣人亦是一个纵跃躲开去,眯了眯眼,竟有些无奈的样子。
洛庭之哪里容他作祟,抄起大剑“哐”地一声,却被那人用一柄长刀架住,登时漫天灵光如电,将两人的鬓发吹得飞起。
黑衣人越来越多,陶攸宁一手支起结界保护他和陆沁,另一手飞快结印,顿时小小的山谷里时而火光四溅,时而雷声大作,陆沁在他身旁瑟瑟发抖,“陶师兄你也太凶残了吧……这、这个盲人施法会不会伤及无辜啊?我、我还是抱紧你比较好……”
说着他还真的抱住了陶攸宁的腰,只是看准时机,若有人从无忧看不见的死角想要偷袭,他陆沁就一棍打爆那人的狗头。
半空中,所有黑衣人之首已经耍宝似的换了五六件法器,洛庭之的剑气倏地割破那人的肩头,那人双眉微蹙,受伤之处却不见血,只飘起丝丝黑烟。
“武器换来换去都不趁手……”洛庭之眯起眼,“你到底是谁?”
那人猛地后撤,后方却倏地挥过来一把大刀,这人身形一矮躲过,看见来人时双目不禁微微睁大。
“顾追!”洛庭之怒道,“怎么又是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师兄的踪迹的?”
“关你屁事。”顾追真是半句好话都欠奉,身形一动化作一团黑烟,下一秒大刀自虚空中呼啸而来,那人却早有预料般一躲。
那人面露不耐,闪身回到地面,两指并拢吹出一声尖利的唿哨,急促且刺耳,不过转瞬,遍地的黑衣人便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只有一地狼藉见证了一场鏖战。
一时不慎,又被人跑了。洛庭之追击不成怒道,“你来做什么?打草惊蛇。”
陆沁傻愣愣地望着他的追哥,“哇,追哥你一来,他们全都吓跑啦?”
他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是顾家雇了这么一群人来劫陶攸宁,好让顾追演一场英雄救美吧?
“什么玩意儿。”洛庭之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不是打不过他,只是怕被他认出来罢了。”
陶攸宁蹙眉,“刚才为首之人换了许多法器,应该是不敢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怕被我们认出来。”
洛庭之叹道,“欲盖弥彰……”
“魔界?我们总共见过几个魔界的人啊……难道是?”
陶攸宁点头,“魔君。”
魔君殷人杰虽也用剑,但最拿手的还是笛,他堕入魔道便是由于一本禁忌琴谱。若他方才真不顾暴露身份拿出他的魔笛来,他们几个便不会如此轻松了。
陆沁目瞪口呆,“魔君?这……这年头魔界穷成这样了吗?京城□□,雇个血月宗也就罢了,现在连魔君自己都开始接活了?”
陶攸宁被他逗笑了,“或许他们开始就是一伙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都渐渐沉了下去。
鸿帝,玉歧子,皇宫,魔界。
修仙界委实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你跟踪师兄?”洛庭之蹙起眉来,剑尖不客气地指着顾追,“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现在师兄已经是我媳妇了,我们恩恩爱爱不知道有多好,我会保护好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师兄跑?”
陶攸宁和陆沁都“噗”地一声喷了,顾追横着眉毛,仍旧是很不客气的模样,重复了一句,“关你屁事。”
陆沁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追哥也是担心陶师兄安危。大局要紧,我们还是赶紧去天机门吧。”
“嗯。”
洛庭之不悦地将剑收鞘,走到陶攸宁身边有些委屈地瞥了他一眼。
“顾大哥。”
陶攸宁叫住即将离去的顾追。
他轻叹一口气,“谢谢你。希望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无论何时何地,我不希望你为我做傻事。”
当着其他两人的面说出这种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咳了一声,补了一句,“待到风波过去,再请你喝酒。”
怎料顾追嗤笑一声,回过头来,眼神十分疲倦,“你当初做傻事的时候,有问过我吗?”
高空罡风猎猎,陶攸宁眼前的丝带被吹得到处乱飘,可再大的风也吹不动洛庭之紧绷的嘴角。
陶攸宁握住他的手,轻轻在他手心搔了搔。
“喝什么酒,”洛庭之丢开他的手,“不许喝。”
陶攸宁被训了一般低下头去不语。
洛庭之哪里料到陶攸宁被丢开就不来哄他了,左等右等不见陶攸宁再来牵他的手,气鼓鼓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不相信我会保护好你吗?”
陶攸宁笑吟吟地抬起头,“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洛庭之被他甜化了,软趴趴地倒在他身上,“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怕。”
前面,就是天机门了。
天机门韬光殿。人影幢幢,寂无人语。
洛庭之领着陶攸宁走进殿中,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他传音:“青梧道人!”
陶攸宁一怔,被洛庭之带到青梧道人身后,心里那点惶惶不安终于安定了下去,难掩激动地小声叫道,“师父!你出关了。”
青梧道人怔忡地望着前方,听见这一声,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继而想起他徒弟这时候看不见,便回过手拍拍他。
殿中的贺世君将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冷冷的,慢慢地勾起嘴角,是一个苦笑。
青梧道人收回手,翻转手掌,怅然若失。
这么多年了,像模像样,已成习惯。有时候,连他自己都骗过了。
陆沁环顾四周,只见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俱在,独独没有他们摘星楼,便知道陆衍出宫后已经接到消息,一颗心深深地沉下去,焦急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平时他的传音铃总是嗡嗡响个没完,跟只不知疲倦的蜜蜂似的,可今日却如坏了一般死寂。
“师父!”
殿中一尊尊雕像似的人总算动了起来,只见殿中袅袅青烟之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轮廓,天机门弟子个个眼眶通红,禁不住哭喊出声。
谢情自然也在其列。他平日便忙得脚不沾地,双目总是充斥着血丝,可他虽神色恹恹,整个人却总带着一股热乎的烟火气,今日却像被活活抽干了一般,连带着两颊都凹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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