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开始移动,也许是错觉,吴邪发觉这次的移动速度快了很多,方向也无比明确。眼看笔尖就要挪向数字3,毫无预兆地,刹那间吴邪感到右手臂一阵刺痛,如同电流窜过。
他猛地缩手,笔失去平衡,掉在纸上。王盟奇怪地看他,“好端端的怎么了?”
吴邪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胳膊突然很疼……可能右手工作了一天,太累了吧。”
别人没当回事,反倒说起黄段子:“你是不是撸多了?晚上工作就用左手啊。”
昏暗的光线中,脖子上的玉坠丝毫不起眼,微不可察地闪过一缕温润的光泽。吴邪低头看了看玉坠,感觉这东西有些热度,或许只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一个胆大的同事上前请缨,“换我来吧,我打小体质通灵。”
王盟和那人合作,很快请来了笔仙。大家都发现这个比唱歌好玩多了,同时发掘出新玩法,把笔仙变成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工具。年轻人百无禁忌,恋爱次数、短裤颜色、床上的持久时间、你爱的是不是他、我爱的人身在何方……等等,不一而足。
纸上的文字选项不断增加,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中了枪。因为这种游戏的结果无需放在心上,无论何种情况,总有台阶可下,所以大家积极地参与其中。
王盟看了眼人群。坏笑道:“笔仙笔仙,请告诉我,这个房间的单身狗里,谁能最先找到厮守到老的另一半?”
笔尖移向左前方,吴邪的位置,其他人则汪汪地哀嚎。吴邪正仰着脖子喝酒,放下酒瓶转了转头,发现这个方向只有自己,于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家。王盟还有后招,继续问:“笔仙笔仙,那请告诉我,吴邪什么时候大婚洞房?”
数字2。王盟抬头,笑道:“恭喜恭喜,三十岁之前肯定能脱团。”
吴邪心想,虽然还没出柜,但认定了这辈子不会结婚,何来洞房一说?这笔仙显然不靠谱。
接下来的问题稀奇古怪,被笔仙指到的人罚酒一杯。威士忌和绿茶兑在一起,不烧喉咙了,但味道怪异。这位“笔仙”自己也玩得颇为起劲,故意在纸上转几个圈,设下足够的悬念然后才揭晓答案。
吴邪罚了两大杯,起身去上厕所。别人以为他想逃,拽住衣服,吴邪捂着肚子,“憋不住就撒在你身上啊。”
终于被放行,他跑出房间,耳根一下清净许多。KTV里装修华美像座宫殿,吴邪绕了两遍也没找到厕所。他拉住一个人询问,才得知在楼梯间里。
推开大门,楼道里刷满了灰色的水泥,没有任何装饰。灯泡和电线暴露在空气中,光线微弱,只有角落里的厕所亮着白色的灯光。
吴邪还不适应这样刺眼的白光,眯起眼睛走进去,拉开裤链,才发现自己好像酒喝多了,鸟都扶不稳。今晚的量不算多,混起来喝却醉得快,在肠胃里摇成了鸡尾酒。
放完水,洗手的时候吴邪抬头,这块镜子右半部分被砸裂了。蛛网般的裂痕在镜面散开,冰冷而锋利,视觉上把他的身体割成无数块,如同分尸一样。
吴邪打了一个酒嗝,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红得火烧似的,眼睛已经充血。他把水扑到脸上降温,再抬头看看,镜子的裂缝里有厚厚的污泥。
卫生真差,吴邪心说,顺手往镜子上泼了一把水。水珠沿着破损的镜面流下来,洗出一点缝隙中的污泥,粘在镜子上,在灯光下现出深红色。
胃部翻江倒海,难受的感觉直冲上大脑。吴邪低头就想吐,什么都吐不出来,全身四肢泛着酸痛。他不想回去和那帮人拼命,便倚靠在水池旁,时不时地干呕一下,吐出泡沫状的胃液。
最后他找个马桶坐下,迷迷糊糊地看着对面镜子,等待这阵劲过去。镜子里到底有什么,吴邪也没注意到。
第8章
喝了酒,全身暖洋洋的。吴邪向后倚靠,任自己的眼皮合上,放开最后一缕理智,在卫生间里睡过去。
他睡了几分钟,便有一只手摇醒他。吴邪费力睁开眼,他的同事站在面前,嘲笑自己:“行不行啊,一个人躲到这里来有什么意思。”
吴邪看清楚了同事的脸,一手胡乱地抓住墙上的扶杆,将身体撑起,道:“怎么不行,我现在就回去喝第二轮……”
同事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洗手,语气依然放松,“你说话都大舌头了,小心今晚回不了家。”
吴邪走到门口,迷迷糊糊想起了什么,便抓着门框转身,借着酒劲问:“最近外面……有活儿吗?”
对方一怔,诧异于他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同事没有抬头,在镜子面前继续搓洗双手,“你说你是真醉假醉?醉了还不忘挣钱糊口。”
吴邪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身子无法保持平衡。他抓着门框踉跄地走了一步,坦荡地笑笑,说:“醉得了一时,醉不了……一辈子。”
同事洗好手就在镜子前直起身,看向他无奈道:“你瞎忙什么,听说要考研读书?别管其他的了。”同事几步走过去,伸手扶他:“不是我不乐意啊,是真的怕你忙不过来。”
吴邪点点头,既然别人拒绝,这条路算是堵死了一半。虽然醉着,还是感觉到心往下沉。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向空中挥了下手,“走,扶朕回去。”
对方瞥瞥脚下,“有台阶,注意……”
同事不说话了,吴邪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变得僵硬,身边的人停下动作,像一个卡住的齿轮零件。
吴邪没有警觉,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才回头叫同事过来。目光向后一转,视野里赫然映出一抹殷红。
那面镜子的裂缝里,淌出血一样的液体,沿着镜面流到洗手台上,又滴落到地上。一滴一滴,速度缓慢,进程却不容阻挡。
同事吓得面色苍白,半天反应不过来,腿一软就砰的整个人坐到了地上。吴邪站在原地,闪过脑海的想法居然是,这就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普通人也能看到?
同事坐在地上向后挪动身子,双腿乱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恐惧到了极点。吴邪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抬头向四周望去,然而他自己脑中没有任何思考,也不清楚要找什么,似乎某种潜意识让他这么做。
同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脚都不协调了,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跑出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卫生间里只剩下吴邪一人,面对眼前这超出常理的画面,他脑中一片空白。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惨白的地砖上显得十分刺眼,吴邪忽然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一丝熟悉。
耳朵里闯进一声某个人的咒骂:“我操!”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黑眼镜从楼梯口飞奔过来,边冲边说:“Excuse me!”
张起灵紧跟其后,背上一个旅行包的负重也不能减缓他的速度。赶到现场后,一把抓住吴邪的肩膀,将他推向卫生间门外。吴邪脚下不稳,晃了晃快要向后倒下。张起灵见状,只好再把他拉回来,本要往前冲的脚步硬生生停到一半。
黑眼镜钻进卫生间里,使劲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把符纸掏出一半,顺便往门外一看,嘴里说着:“闲人莫入还请见谅!”就抬脚踹门,把门关上了。
吴邪被张起灵拉了回去,倒在他身上。原先抓着门框的双手紧紧扒在张起灵的身上,像个树懒似的,不肯松手。张起灵急着去处理卫生间的情况,但又不敢放开这个醉鬼,只好抱着吴邪,让他靠墙站好。
吴邪知道,自己在用手臂环着一个手感很好的巨大物体,他脸都埋了进去,鼻间有一股非常淡的味道。说不上什么味,反正很好闻。与其说是一种气味,不如说是,一种久违的印象。
张起灵生怕对方摔倒,调整几下发力的角度后找到了搀扶吴邪的最优方案,他平时把黑金刀放置在墙边的时候都没这么小心翼翼。
按理说醉酒的人自己就浑身发热,应该不喜欢靠近热源,但此时吴邪非但不嫌热,还跟抱着个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如果是清醒状态下,恐怕吴邪就要羞于见人了,不可能像这样倒在别人身上。
张起灵拿开他的手,淡淡道:“别乱动。”
酒精的副作用让吴邪的头变得又疼又重,他点了几下头,感觉脑袋更疼了。手上抱着的那个东西不知怎的离他而去,吴邪刚抬手想去抓,耳边有人道:“一会儿来接你。”
张起灵拉开卫生间的门,一闪身就没了影。吴邪向后倚靠,双手撑上墙面,瓷砖冰冷的温度像针刺般穿透他的掌心,令他打了个哆嗦,吴邪突然拉回了一点神智。
他抬头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犹豫良久,后背离开墙面,向前走了一步。步子依旧不稳,慢慢走到了门前,站定。
门后,镜子上的鲜血就如海滩上的浪潮,冲刷达到顶峰后便退了下去,逆流回锋利的裂缝中,消匿不见了。
黑眼镜松了一口气,扯下镜子上的符纸,放松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那符纸显然被使用了多次,皱巴巴得不像话。然而上面有几滴新鲜的血,像是不久前的产物。黑眼镜把符纸塞回了口袋,张起灵拧开水龙头,右手伸过去,水流打在他的手心里,洗去了一抹红色。
吴邪站在门前,脑中想起张起灵曾说过:“一旦看到,……”
后半句想不起来了,仿佛是交代了一个十分严重的后果,而且不得踏雷池半步。吴邪迟迟回忆不出来,缩回了脚。脑袋一歪靠在门边,继续抵着墙,他胃部一阵抽搐,闭上眼难受地皱紧眉头。
门从里面打开,卫生间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与阴冷。黑眼镜看了看门外的吴邪,又转头看看张起灵,便假模假样地与他们挥别,临走前高深莫测道:“命劫难逃,卦象有变……”
那两人都没在意黑眼镜的间歇性抽风,吴邪正难受着,张起灵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慢慢往前走着。身后的卫生间里,镜面裂痕依旧,但不再有诡异的液体流出。裂纹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向内收敛,缩减为一个巴掌的大小。
他们俩走过热闹的包厢,一起走,走出摩天的商厦,走过灯火明亮的街区。周末人潮涌动,气氛欢闹,他们在其中成为两个不起眼的剪影。
KTV房间内,王盟疑道:“人呢,还不回来?
张起灵把吴邪拉上了地铁,在拥挤的车厢里护着他。列车轻微晃动,吴邪倒在那人的身上,低头看着地面。他觉得自己半梦半醒,看到了些奇怪的梦境。酒劲再次涌上来,把他的理智生生摧毁,他现在只想回家喝点水,再睡一觉。
一路上,张起灵好像他的生活助理,把回家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到了家门口,吴邪连张口打开声控灯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唔唔的含糊了一句话。张起灵趁他作死之前,主动在他的裤兜里翻出了钥匙,开门,进屋。
每个人都会被逼出一些条件反射,吴邪也不例外。一直以来,他如果在外面喝醉了,无论怎样都能独自记得回到这个屋子,记得用矿泉水醒酒,记得照顾自己。毕竟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人的脚印,毕竟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只有他一人伶仃。
吴邪甩了鞋子,奔进厨房,墙角里摆着半箱的矿泉水,他弯身拿了一瓶,站在原地仰头猛灌。屋内没有开灯,外面路灯的光线斜投了进来,把他侧脸的影子印在墙上,仿佛某种影像设备对真实的物象进行无声的放大。
半瓶水灌进肚子里,非但没能缓解胃疼,还更剧烈起来。张起灵关上门,吴邪不知怎的被他的动作一惊,呛了水咳嗽几下,平复后就捂着肚子走出来,准备倒向沙发。
可对方也走了过来,吴邪不得不在厨房门口侧身让路,再艰难地把自己的身子挪向客厅。张起灵走近他身边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把人拦下,就转身进了厨房。
吴邪躺在沙发上,就想这么睡过去。但胃和头部的痛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闭上眼后疼痛加剧,好像整具身体都被放到了刀尖上。吴邪正忙着和自我的意识作斗争,突然感到有个人把自己扶了起来。他睁开眼,面前是一杯开水。
厨房里,刚烧好的水壶还在冒着热气。似乎还能听见,沸腾之后气泡浮上水面的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
杯中的水蒸气翻滚升空,一缕缕的感染空气。张起灵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把冷水兑进去,然后把杯子递给他。吴邪抱着温度适中的热水杯,喝了几口,暖暖的水流顺着食管积聚到胃里,舒缓了一点原先的感觉。
张起灵又站起来,扫了眼屋内的陈设,心里略作推测,接着径直走向餐桌旁的木柜,打开柜门。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一袋子的药。他挑出一盒养胃的中药胶囊,坐回沙发上,放到了吴邪手里。
吴邪看都不看上面的服用说明,直接掰了两粒塞进嘴里,就把药盒一扔。药物带来了巨大的心理暗示,他心满意足地躺回沙发上,一个翻身面朝内,微蜷起身闭眼睡了。张起灵安静地收起水杯和药,看了看他睡觉的背影,自己就抱臂坐在沙发下的地板,姿势好像一个守卫用身体挡着宝贵的东西。
较之前几天的夜晚,周围的环境明显安宁了许多。听不到门外奇怪的声响,也看不见窗外的诡异身形。或许那一晚张起灵为吴邪放血炼玉后,方圆内的游魂们便从那滴血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然后,第二天早上,吴邪是被尿憋醒的。
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回家又灌了水,尿意紧迫地唤醒了他。吴邪赶在膀胱爆炸之前,睁眼就跳起来赶去厕所。冲出客厅、拐弯、再推门……他边跑边解裤子,在踏进厕所的一瞬间把自己的鸟掏了出来。其动作之迅捷堪比一场军事演练,即将占领前方高地。
马桶前,赫然站着另一个人。吴邪猛地受惊,后退一步。所有的动作被迫终止,遭到了敌方的幽灵突袭,兵线溃散,这场军事演练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张起灵转头淡淡看他一眼,对他点了下头,接着收回了他两腿间的那根东西,整理好裤子。
吴邪在对方洗完手走出厕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手上还抓着自己的鸟,就这样大剌剌地露在外面,暴露在对方眼里。吴邪尴尬地走到马桶前,低头放水,脑子里定格在了刚刚闯进厕所时看到的一幕。他也看到了他的,互不吃亏。
江湖秘闻,那种型号的老二,能让床伴……直上云霄,妙不可言。
吴邪虽说早已踏出了校门,饱经无数黄段子的洗礼,但终究不经人事,自个儿想着想着就承受不了那些臆想中的画面。急忙冲了马桶,恨不得连带把刚才的记忆彻底冲走。
吴邪知道自己昨晚的确喝醉了,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也隐约记得有个人把他带回了家。至于有没有展露醉后的丑态,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一概不得而知。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里面几条王盟的消息,似乎对于他昨晚不打招呼便提前离开的事情,有些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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