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明天我去接你。
没一会儿,房间的灯灭了,手机的屏幕亮了,纪誉回复道:好。
每到艺考的时候,各大院校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从考场中走出来的青涩少年少女,终将会有行业中大放异彩的明星,所有人都不愿错过这一个瞬间,谁能捕捉到,就将是一份珍贵的资料。
苏深河对此十分熟悉,在校的那几年,每逢这个时节,都没人愿意进出校门。他今天跑来这种地方,着实在衣服造型上下了很大功夫。
纪誉面试的序号不前不后,结束的时候,教室外正值阳光灿烂,和他的心情一模一样。纪誉脚步轻快,翘着嘴角从考场离开。出了校门,冲过乌泱乌泱的人群,拨通电话,轻快地问:“你在哪里呀?”
他四处张望、翘首以盼的模样悉数落进苏深河眼底,惹起一层浓浓笑意。苏深河招起手,对着话筒道:“看马路对面,我在招手。”
纪誉兴奋地瞥头,看到宽阔马路的那头,一只玩偶熊摇着熊爪。原来苏深河套了一身玩偶装,怪不得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考场,纪誉不由笑得眉眼弯弯。
“你等我!”
他郑重说完,挂断电话,奔跑着上了人行天桥。
苏深河噙着笑,不紧不慢向天桥的阶梯走去,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等待着。
那明媚的脸,带着灿烂的笑出现在天桥上。纪誉高高站在桥上,冲苏深河招招手,然后飞奔下来。
苏深河张开手,等着他冲向怀中。
近了,更近了,还剩四级台阶,纪誉迫不及待要冲进他的怀里,于是起身一跃。阳光照在他飞起的身姿上,整个人熠熠生辉,白光刺眼,晃得苏深河睁不开眼。
待怀中结结实实有了重量,苏深河低头一看,双目顿时睁圆,这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
一身古装衣袍,眼神迷茫,却长着一张和纪誉一模一样的脸。
——最终章——
纪誉也被白光晃了眼,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扑向苏深河怀里的,可是,待眼前清晰了,他才发觉自己脚下不稳,被什么东西绊到了,摔得四脚朝天,回眼一看,原来是高高的门槛。
有人急冲冲地奔着自己来了,大块头挡了阳光,遮出阴影,“哎呦,少爷诶,你身子怎么越来越弱了,耍不了棍棒也就算了,怎么走路都能把自己摔了。”
大黑也从府门厢房中探出头来,冲着他狂吠不止。
忠伯佝偻着背,来搀扶自家少爷,越靠近,沟壑纵横的老脸越皱得厉害,“少爷啊,你怎么又断发了!还有你的袍子呢!这乱七八糟穿得是什么啊。您要是隔半年就闹这么一出,夫人和少夫人可怎么受得了呀!”
纪誉像个残废,任凭忠伯搀着,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大宅子。
回来了,就这么回来了。
大门前的动静传到了前厅,厅门里款款走出一个人影,水青色的衣衫,身影端庄典雅,步姿摇曳,她立在庭院,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急促起来,步姿乱了,只剩急切。
“誉儿!”纪夫人切切呼唤,眼睛弯成月牙,含着一窟水一般闪烁着光。
“娘亲……”这温暖的容颜唤回了纪誉的神。
纪夫人握着他的手,紧紧攥着,仿佛很久都未见过了,泪水不觉淌了下来。
忠伯看得疑惑不解,“夫人啊,您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上了?少爷都娶亲了,这次断发定不会又是看破红尘。隔三差五的顿悟,佛祖也不待见他呀。”忠伯杵杵纪誉,“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别让夫人着急!”
纪夫人取下帕子,沾沾眼泪,笑出声来,“没有,我是高兴,忠伯,快让人挂灯,吩咐厨房今日摆宴。”她轻轻摩挲着纪誉的脸,颤着嘴唇道,“少爷回来了,府里要好好庆祝一番。”
忠伯越来越不懂了,少爷每天都回来呀,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明白,可夫人的命令还是要照办的,忠伯欠身退下。
纪夫人拉着纪誉回房。一路,纪誉不知该从哪儿开口,照忠伯的话讲,这些时日后世孙应该是替他生活在这里,可是娘亲为什么会像是刚见面一样。
进了屋子,纪夫人端来一碟栗粉糕,“你最爱的栗粉糕,很久没吃了吧。这些时日去哪儿了?”纪夫人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什么都想说,可发觉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她抿嘴一笑,“回来就好,快吃吧。娘每天都做,就想着你会不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娘亲……”纪誉眼眶一湿,“孩儿不孝,不知道您在等我。”
纪夫人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笑说:“这么大了,还哭呢。那孩子可比你刚强多了。”
纪誉腮帮子里填着栗粉糕,吸吸鼻子,含糊道:“娘亲怎么知道那不是我。”
纪夫人点点他的额头,“哪有当娘的认不得自己儿子的。”她眼里盛满爱意,“给娘说说吧,去了哪里。那日那孩子进府,也是这副断发模样,娘有些好奇。”纪誉吃够了,纪夫人便耐不住要和儿子说话。她伸手捻了捻纪誉的衣服,“这个不冷吗?让雁儿取你的长袍来吧。”
纪誉翻起卫衣下摆,露出厚厚的绒线给娘看,“不冷,这个衣服看着显瘦,里面可厚了。”他凑到纪夫人跟前,压低声音说,“我去了后世生活的地方,未来的世界,那里的衣服比我们的好看多了。”
他怕旁人听了去,以为他疯了,只好悄声对纪夫人说。娘亲相信他的,他说什么娘亲都不怀疑。
纪夫人果然不质疑回来的儿子是个疯子,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你怎就能去了那里?”
“我不知道,我与后世孙莫名交换了,他来到了这边,我去了那里。”
“还有呢?”纪夫人追问。
纪誉捋了捋思绪,他在现世干了很多事情,这些娘亲都是闻所未闻的,但所有事情中,有最重要的一件,必须先说与娘听。
纪誉脸颊微红,有点羞涩,眼波微动,颔首道:“娘,我有心上人了。”
纪夫人心中荡开一阵甜蜜,弯起嘴角,“真好,那孩子大婚时娘就在想,什么时候誉儿也能遇到心仪的良人,白首与共。是怎样的孩子呢?”
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纪誉郑重道:“是特别好的人。”他想起口袋里还有手机,立马掏出来,点开相册,让娘见见未过门的儿媳妇。
现世时空。
纪家小媳妇黑脸拧眉,纪宇也默不作声,两人面对面坐着。
特别好的纪家媳妇心里有气,刚平复的情绪又拧巴起来,冲着纪宇没好气道:“没完没了的作妖!”
纪宇一看他又要挑事儿,也没好脸色道:“泡了别人的祖宗,还骂着人家的孙子,你这人还要不要一点脸。”
苏深河火力全开,“你连你祖宗的女人都睡,你有什么资格还嘴!你到底干了什么,把我媳妇儿弄哪儿去了!”
纪宇喊冤:“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都说了,我下朝回府,一开门就到这儿了。”
五百年前。
纪夫人先是对手机这样东西感到新奇,但看了照片,已然忘了手机是何物,整个沉浸在震惊中回不了神。
“娘……”
纪夫人动了动唇,艰难开口,“这是个男子?”
虽说此时男风盛行,京城贵族都多少养着男宠,但从未有作为妻室的。娘亲难道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纪誉小脸一垮,闷闷道:“您不答应也晚了,我聘礼都下了,就是家传的那柄剑,人家也接受了,您现在反悔这不合礼仪。”
纪夫人见儿子怄气的模样,不觉好笑。这孩子从前只有两幅面孔,在家时乖巧黏人惹人爱怜,出征时冷面寒目自生威仪。如今,在家还有顶嘴不听话的时候啊,当真是喜欢上了人,不中留。
纪夫人柔声说道:“男子也无妨,这是誉儿今生第一次的喜欢,娘替你开心。”
纪誉不好意思的揉揉脸,“我第一喜欢的是娘。”
纪夫人定定望着,轻声道:“爹、娘、世家都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从各种意义上说,这孩子都是誉儿今生第一次的喜欢。”
纪誉一愣,最终翘起嘴角,点点头。他翻着照片,边给纪夫人展示,边讲苏深河的一切,顾盼神飞,像是显摆自己的宝贝一般。“娘,你来,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纪夫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手机,看着儿子给自己拍得照片满心的喜欢。
母子俩交心直至晚宴,纪誉换服着冠与纪夫人同行。
开席前,一娇小的女子由婢女搀着,坐到纪誉身旁,软软叫一声夫君。纪誉蓦地心中警铃大作,完蛋了,他的小媳妇不会也投错了怀吧!
现实时空。
两人没心思吃饭,苏深河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回头看一眼拿零食充饥的纪宇,那一桌好吃的本来都是买给纪誉的……苏深河越看心越烦,开口道:“你跳一下试试,万一能换回来呢。”
纪宇气愤地零食渣滓乱喷,“都说了不可能!摔死了怎么办!上次那是我对世界死心了,谁说跳楼是启动机制了!我要是死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
苏深河看着满地的渣子,翻他一眼,同样的脸,可比起他媳妇儿怎么差那么多。他轻哼一声,“所以说谁让你搞祖宗的女人。”
纪宇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能不说这个了吗?搞不了了,不是都还给祖宗了吗?”
苏深河心里一紧,泛起酸来,纪誉呢,不会真的假戏真做抱着美人入睡吧。
五百年前的纪府书房。
纪誉找了借口躲开孙媳妇,纪夫人自然帮着儿子打掩护。纪誉在纪夫人房中陪到夜深,纪夫人精神疲乏,纪誉便退出房,去书房就寝。
寒夜只有火炉燃起微微暖意,纪誉钻在被窝里,有点怀念现世那热烘烘的暖气,暖得整个房间像夏天。他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原本今天可以见到苏深河的,现在依旧只能靠照片和曾经的语音消息想念。
电量忽然降了一格,数字跳动到89%,纪誉忽然心慌起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电,电量耗光了,那他就再也看不到苏深河了!
备考分开的那段时日,他也没有见过苏深河,但是每天学累了,看看照片,看看视频,他并没有觉得有多难熬。
但现在,连看照片都进入倒计时状态了,没电之后怎么办?会不会慢慢忘掉苏深河的脸?会不会急切的想念,但是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朦胧。纪誉想起苏深河曾经说过的担忧,果真都被他料到了。现在的自己,害怕得发抖,害怕得想哭。
纪誉赶忙把手机亮度调到最暗,打开省电模式,然后塞在被窝里,赶紧睡觉,明天要早起,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翌日,天未亮,早朝已然开始。纪某人武将转文官后,虽然品阶还不高,职位还不大,但是作为官场转职第一人,颇受陛下器重,日日被迫参加早朝。
今天,纪将军的站位空出来了,前后左右的人都议论纷纷,这人呢?早朝可不能迟到啊,更何况是被陛下盯上监视的人,怎么敢旷工?
有人和内侍的公公私交甚密,已经得了消息,于是咳咳嗓子,摆出万事通的模样,散布道:“诸位还不知道吗?从前的纪将军,现在的纪大人,又换职位了。”
“哦?”
“据说早早就入了宫,禀明圣上,说要去画院。”
“又要当画师么?为什么?”
“谁知道呢。”
纪誉没想着换职位,只不过无心朝政,因此和陛下告了假。皇上日日让他上朝,是要把人搁眼皮子底下,提防他的动作,现在主动告假,便大大方方准了。
纪誉在画院拉住一位画师,扼住手腕,没留一点逃跑的余地,“张画师,我知道您是这里画技最好的,就帮我画一张吧。”
张画师知道自己逃不走了,于是屈服点头。
纪誉攥着手机,提前讲明,“别好奇,别多问,抓紧时间,我要写实的画,您别臆想什么□□,要一模一样,好吗。”
张画师嘴巴抿紧,当了这么多年宫廷画师,少打听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可是,纪誉掏出手机来,张画师就不淡定了,点开照片递到他面前时,张画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纪誉叹口气,知道自己是白讲了,于是道:“您先画,画好了我就跟您讲。”
张画师抄起画笔,疯狂作画。纪誉不住提醒,“细致点,细致,要写实的,别抽象了啊。”
张画师点头,写实有什么难的,这是一个画师的基本功,他也不想写意,奈何在皇宫里什么都照实画怕是活不了几年。
“好了。”
48/50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